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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往回走的時候,白婆婆安排了一台車。
在車裡,王曉雨軟綿綿靠在我的懷裡,睡著了。她太累了,也該歇歇了。
銅鎖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看著手機。我旁邊的李揚,靠在窗戶上,閉眼假寐。車子裡十分安靜。
掏出白婆婆給我的那頁紙看了看,上面的圖案看不太明白。畫的是一個不規則的圓形,外面有一圈類似火苗一樣的東西,圓形裡面圍繞一周還畫了幾個莫名的圖案。總體看起來,像是某種組織的圖標,又像是一枚古老的圖騰。
白婆婆說這東西關係到我的未來,是什麼意思呢?看不太明白。
快要進縣區的時候,李揚忽然睜開眼,說了一句很莫名其妙的話:「大民沒去四川之前,我們見過面。」
我和銅鎖一起看他。
李揚不知想起什麼,自己忽然笑了,邊琢磨邊笑得開心:「你知道大民跟我說什麼嗎?」
「說什麼?」我問。
李揚說:「大民和我說,他要成為這個世界的神。」
「狂人啊。」銅鎖也笑了。
李揚道:「當時我也是這個反應,笑他不自量力,幼稚可笑。這話就像是孩子說的。就算他有一些能耐吧,也不至於如此狂妄無邊。」
我沒有笑,我知道李揚不是平白無故說這番話的,或許他想表達什麼意思。
「大民當時很是一本正經,對我說,不但要做好一個『人』,還要能做『神』,這樣才算境界通透。」李揚道。
「什麼意思,我怎麼沒聽明白。」銅鎖疑惑。
李揚說:「打個比方來說,足球吧,看一個球隊是否成熟,他們的踢球風格必須能快能慢,快的時候如風林火山,慢的時候如細風潤雨。只是一味求快,或是只會慢,那都不是成熟和通透的表現。」
「到是有些道理。」銅鎖說。
「做人也一樣。」李揚道:「有個小故事你們肯定都聽過,佛陀要度人成佛,有個太監去了,說我壓根就沒有性的概念,我符合成佛的條件吧。佛陀說你都不知道色,那怎麼能明白色呢。」
銅鎖啞然失笑:「我知道你們的意思了,在李大民的理解里,既能當人還能當神,這樣才能更好地理解人生。既能救人,也能殺人,這才是刀的至尊奧義。他說這個我倒是可以理解,不過自認有些偏激,這種思想就是物用吧。」
「對,是物用。既能寒冰萬里,也能春回大地,遊刃有餘,才是通透境界嘛。」李揚道。
我看著李揚問:「你之所以想成為人王,也是出於這個目的?」
「是的。」李揚說:「我不是什麼官迷,也不在乎什麼天下權柄,我只是想通過做人王,來達到一種更深的有別於現在人生的境界。很久以來,我都蒙在一種無法前進的陰影里,想突破可又找不到路。自從那次走陰,彭亮和我說了他的想法,我們當即一拍即合。」
「他到底想幹什麼?就是想讓人王封神?」我忍不住說道。
李揚搖搖頭,眼神有些迷茫:「他說,我如果做了人王,一定要給他個機會。」
「什麼機會?」銅鎖聽得都愣了。
「他想進行社會試驗和改造。他說有人給他一個建議,讓他造一個世界,這個世界就是他心目中完美的人間。他想看看,完全按照他的想法打造的人間天堂,到底會變成什麼樣子。」
銅鎖罵道:「我靠,這誰給彭亮出的餿主意,真他媽缺德。」
「不要那麼早下結論。不造起來看看,你怎麼知道這是個餿主意?」李揚道:「我如果做了人王,便要給他一塊龐大的試驗田,拿芸芸眾生做這種人間天堂的試驗,看看會有什麼結果。」
我想說什麼,又隱隱覺得不對勁,好像這個話題在哪提起過。
銅鎖瞪大了眼:「我靠,你要這麼亂整,我第一個就造你的反。」
「我把你滿門抄斬。」李揚放聲大笑。
我們回到家,把王曉雨安頓好。我們三人簡單商量了一下,決定今天就到馬衛國的小樓去,明天起個大早,帶著裝備,直接下洞。
這件事已經箭在弦上,只能隨著事態慢慢發展。
在去嶺子山的路上,李揚對家裡事做了安排,跟父母親戚朋友都打了招呼。自己一旦失蹤,也好有個說法。看他有條不紊交待自己後事,我倒是有點佩服他了。談論生死怎麼談都行,但真正身體力行地面對,就沒有幾個人能這麼坦然了。
李揚對我說,如果他不幸遇難了,失蹤了,小說這一塊的版權和稿費就交給我處理。捐了也行,自己留著也行。想繼續出版也行,想自己續寫也行。他的《陰間》系列本來就取自我的故事,現在再交還給我。
銅鎖舔著臉問給他留了什麼。李揚說,他在精子庫留了一批種子給銅鎖。銅鎖氣得差點沒踹他。李揚嘿嘿笑說,一旦遇難了,種子就留著給他們老李家留個後吧。
說的這個悲壯啊,真是風蕭蕭兮易水寒。
晚上六點多鐘到了小樓。看到梁憋五和馬衛國正在搬著一大摞設備,往後院去。我覺得好奇,跟著到了後院。這裡面積相當大,四周圍著鐵柵欄。
院子本來就是圍山地而成,雜草石塊已經都清理乾淨,只留下地中央一處深漆漆的地洞。
這就是那個傳說中的地窟吧。我走過去,剛來到邊上,就感到一種莫名的寒意。又陰又冷,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我和銅鎖站在邊緣,扶著腿一起往下看,裡面黑森森的,什麼也看不到,真是深不見底。
那一瞬間,我真的有一種強烈的感覺,這個地洞或許還真的就能通到地獄裡吧。
馬衛國把東西放在地上,帶著棉手套,叼著煙走過來:「兩個小朋友,也感興趣?明天一起下唄。」
銅鎖臉都白了,趕緊揮手:「不敢不敢。」
馬衛國從地上抄起一根竹竿,把狼眼手電打亮,綁在竹竿頭上,然後慢慢向那處洞裡伸進去。
我們看著,手電光亮很足,能照亮一大片。洞的邊緣是一大堆雜石爛草,繼續往下探,能看到這個洞直徑大概有一米多長,也就勉強能容納一個人。
我們伸長脖子,跟著光亮往下走。這個洞真他媽陰森,隱隱往外泛著什麼潮氣,有一種很難形容的感覺。竹竿探下去一半的時候,我們的視線已經跟不上了,最下面一片漆黑。
馬衛國緩緩把竹竿拿出來,解開手電,把杆子扔到一邊,沒理我們,徑直回了屋。
這一晚上,大家居然都摒棄前嫌,圍坐在會客室的廳里。外面寒風刺骨,屋裡溫暖如春,眾人在一起,高談闊論聊著天。
馬衛國和梁憋五,說起當年往事,竟然唏噓起來。馬衛國說:「如果我們能活著回來,希望好好的大喝一場,一醉方休。」
我實在忍不住道:「你們為什麼就非得下地洞?」
梁憋五靠在沙發上,神秘地指了指天花板:「這是我們終極的命運,老天爺安排的。如果我們是段程序,那安排我們命運的人就是程序員。」
鬧了一晚上,大家昏昏睡去。在我睡過去的一剎那,就聽到銅鎖自言自語說了一句話:「奇怪,嫂子哪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雜亂的腳步聲響起。我睡覺輕,睜開眼睛,看到他們都已經準備好了。
我擦擦眼,精神了一下,跟著他們來到院子。
馬衛國在建造這裡的時候,就已經把下洞探險的設備都準備好了。馬衛國父子、梁憋五、李揚、陳薇,一行五個人,換好了衣服,登山繩的扣子都別在腰裡,看上去有模有樣的。
我對李揚說:「你們下就下吧,別帶著孩子,馬寶就算了吧。」
馬衛國看看我,很嚴肅的臉上,居然滲出一絲笑意。
這時,馬寶忽然開口說話:「謝謝你的關心。下洞是我自己的意願,和他們無關。」
孩子的臉上帶著只有成人才有的表情,看著我。很顯然,他又復活了。
銅鎖拍拍我,輕輕搖搖頭,示意不要多事了。
他們腰裡插著熒光棒,背著迷你登山包,頭上拴著頭燈,拿著手電,一個接一個,開始魚貫進入地洞。
李揚雙手扶在洞口,兩隻腳已經落進洞裡,他忽然轉過頭,看著洞外我和銅鎖。神情很難形容。他看著我們,半天才說:「如果兩天後我們還沒有出來,你們就自行處理吧。」
這是我聽到的,他在人間最後一句話。
很快,一行人全部進入地洞。最後一個人的手電光亮在洞下微微晃動,很快消失在森森的黑暗中,再也沒了蹤影。
看著這個洞,我知道,恐怕以後很難再看到他們了。
我和銅鎖坐在地上,寒風凜冽,天空烏雲翻卷,我們沒有覺到冷。沉默半天,銅鎖問道:「老劉,如果他們真的回不來……我們下不下?」
「你下嗎?」我問。
「不下,打死我也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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