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帶進一間單人病房,這裡窗明几淨,床單都是才換上的,甚至在窗台還養著兩盆花。因為此處是在極深的地下,窗外是黑漆漆的牆面,不見陽光,光源全部來自頭上那幾盞嗡嗡作響的日光燈。
我換上了白色的連體病服,裡面連內褲都不讓穿。
到晚上,我勉強睡了會兒,十分不踏實,翻來覆去地失眠,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實在是心裡沒底。後來折騰累了,迷迷糊糊睡過去,突然被人推醒,我揉揉惺忪的眼,看到床前站了一群白大褂。
他們看起來像醫生,有三四個,還戴著大大的口罩,只露出犀利的眼睛。有護士推著小藥車進來,對我說:「一床,跟我們去體檢。」
我嘆口氣,李大民說得對,既來之則安之,現在已經是刀俎上的肉,你們看著折騰吧。我跟著這些人出來,開始體檢。
這一折騰就是一上午,他們體檢的科目非常細緻,從視力到聽力,從體重到心肺功能,甚至還有男科大夫扒我的菊花檢查前列腺,最後羅列出長長一張單子。李大民帶著蘇離來了,看見我笑:「累了吧,中午帶你去吃小灶。」
有醫生把體檢單子交給李大民,他拿著看了看,然後讓醫生們到內室給他做詳細報告。時間不長,他走出來:「羅稻,你身體還算健康,沒什麼大病,符合實驗要求。」
我苦笑,沒說什麼。
李大民叫過人吩咐兩句,時間不長,走廊外面居然開來一輛電瓶車。李大民帶著我和蘇離上了車,然後吩咐司機先去食堂。
在電瓶車上,我才明白過來,這裡的工程實在浩大,樓層之多面積之廣這些就不說了,而且樓層之間有樓梯有電梯甚至還有電瓶車專有車道,最關鍵的問題是,這裡的建築是修建在地下,而不是在地表,這工程得多大?!得耗費多少人力物力?我這樣的屌絲根本無從想像。
到了食堂,真是開了眼,偌大的食堂幾乎爆滿,一眼望去全是身著白大褂的醫療人員,足足有百八十個,所有人都在沉默中快速用餐,日光燈嗡嗡照著,整個地方泛著冷冰冰的陰惻。
李大民帶我和蘇離到包間吃了小灶,四菜一湯。李大民,從我和他接觸以來,就發現他這個人除了自身的理想外幾乎沒什麼欲望,不好女色不好吃喝,不賭不抽,甚至給人一種有潔癖的感覺。
吃飯的時候,蘇離忽然說:「羅稻,你知道我的眼睛為什麼會這樣嗎?」
他摘下眼鏡,露出破棉絮一般的眼窩。
我本來就沒什麼胃口,被他這麼一搞,更是吃不下去,勉強說道:「不太清楚。」
&稻,你假設一下,如果蘇離突然復明,能看到東西了,他會怎麼樣?」李大民問了這麼個問題。
我搖搖頭:「假設不出來,可能會影響到他的聽力吧?他再也聽不到那些特殊的聲音?」
蘇離和李大民同時笑,蘇離說:「告訴你吧,我的兩個眼球已經讓師父取走了。」
&我大吃一驚,看著李大民。
李大民說:「這是抽骨換胎術,當日我就是這麼懲戒甘九的,你也看到了。我可以隨意取出任何人體內的骨頭和胎兒。我之所以取走蘇離的眼睛,就是為了再還給他一雙好眼!他那雙得了白內障的眼球已經廢了,我正在給他尋找一雙適合的眼睛。」
&合的眼睛?!」我咽了下口水:「你的意思是,別人的眼睛?」
&李大民點點頭:「我會為蘇離找到一雙好眼睛,然後把它從原主人的身上取下來,按在蘇離的眼眶裡。這是蘇離應得的,他跟我這些年,我們亦師亦友,他對我幫助也很多。」
蘇離呵呵笑。
我倒吸口冷氣,心想可別惹惱了這對師徒,如果我半夜睡著了,李大民無聲無息把我的眼珠子摳出來,這輩子就算是完了,生不如死。
&你不怕得到眼睛,便會喪失聽力?」我顫抖著問。
蘇離笑,說了一句俚語:「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吃過飯,李大民用餐巾擦擦嘴:「羅稻,我帶你參觀一下彼岸香的煉製流程。」
我懵懵懂懂跟著他們上了電瓶車,七扭八拐行駛了很長時間,從這棟樓里出來,順著玻璃通道,進入另一棟大樓。
車子停在室內大棚前,我們走下來,李大民帶著我和蘇離往裡進。一進門,我便怔住了,這是一間面積極大的室內花圃,少說能有上千平。室內整整齊齊放著一排排的木箱,每個木箱都像棺材那麼大,這些木箱一個接一個,碼的像條長龍,看上去頗為壯觀。
最讓我震驚的,是這些木箱上培育的鮮花,那是一種紅色的花。花紅如火,艷麗如血,每一朵都有碗口那麼大,一朵一朵挨在一起,連成了血海花都,整個花圃里滿眼俱是妖冶的紅色,這裡就像是少年描繪的色彩斑斕的美夢。
在排排木箱的過道間,有很多清純可愛的女孩,她們穿著很特別的民族服裝,手裡正提著噴壺,邊走邊向那些紅色的花澆汁。這是一種白色汁液,並不是水,看上去很濃稠。白汁落在紅花上,順著花蕊輕輕滑動,紅的鮮艷白的純淨,形成極為強烈的視覺效果。
&這些……?」我驚訝地說不出話。
&就是彼岸花。」李大民淡淡地說:「是我從陰間取來種子和枝條嫁接到陽間的,嘗試培育,還真長成了。」
他帶著我往裡走,離近了看,這些彼岸花實在是太美了,它和其他的花不一樣,它所有的花瓣都極細,形如細針,每朵花都會有成千上百根如此細的花瓣,乍看上去,就像千萬鋼針被鮮血染紅一般,艷得迫人心肺,艷得殺氣凌人。偏偏澆上去的那些白汁,卻溫潤如玉,似乎在用點點滴滴的溫柔來融合彼岸花的妖媚和煞氣。
李大民打個響指叫過身邊的女孩,讓她把噴壺給他。李大民拿著噴壺,在花上澆汁,慢慢說道:「我記得有句歌詞叫忘川河水流過,帶走前生,帶不走約定。每次我在給彼岸花澆汁的時候,都會有種穿越時空的滄桑感。」
我實在忍不住問:「這些白色的是什麼汁液?」
&奶。」李大民淡淡地說。
&我大叫一聲:「我靠。」
&有人的乳汁才能讓彼岸花在陽間生存,彼岸花就像有生命的嬰兒,需要母親最精華的汁液來孕育。」李大民看看我:「你也來澆澆。」
我趕緊擺手:「別,別,我就算了。」
我看看這座花圃,現在還不太清楚有沒有其他類似的培育基地,單單就這麼一個花圃,便有百八十個少女來灌溉人奶,這背後得有多少個奶媽來提供?我看著李大民,心生寒意,這得什麼人才能幹出這樣的事!在這裡澆灌彼岸花一滴乳汁,那麼必然就會有一個嬰兒少喝一口,這相當於從孩子嘴裡奪食,這人得沒人性到什麼地步?!
這時,從花圃外面走進一個年輕人,穿著一身懶懶散散的麻衣,肩上斜跨著小背簍。過來就打招呼:「李大師你來了。」
李大民介紹:「這是彼岸花汁的採集師傅,羅稻你管他叫張工就行。」
張工說:「李大師,有一朵彼岸花成熟了,我現在要採花汁。」
李大民眉頭一挑:「這麼巧?羅稻,正好你參觀參觀。彼岸花開,花開出汁,是非常難得的。彼岸香就是用這些來之不易的花汁調配而成。」
張工帶著我們來到花圃靠里的一個木箱前,周圍已經擠滿了看熱鬧的女孩,這些女孩捂著嘴嗤嗤笑,顯得活潑可愛,就像等著看採摘茶葉的少女們。讓我不禁想起了「茶山情歌」這首歌曲。
張工熟練地把木箱側面木板撤掉,露出了木箱裡面的東西,我往裡一看,驚得根本說不出話。
木箱裡躺著一個孕婦,鼓著大大的肚子,臉色蠟黃,眼神空洞茫然,嘴裡下意識地還在呻吟。這次我看清楚了,木箱上面培育出來的彼岸花居然都長在這個女人的大肚子上,這就好像是她十月懷胎,生出了叢叢鮮花。
圍觀的女孩們絲毫不以為意,還在低聲說笑,像是農家少女趕集市,既新鮮又快樂。張工從背簍里掏出個布包,緩緩展開,裡面插著許多根不同型號的尖針。他取出一根中等型號的,然後戴上白淨的手套,一隻手扶著一朵彼岸花,另一隻手捏針,輕輕刺在細細的花瓣上,一刺之下迅速拔出,然後又扎了幾個地方,用手微微一捏,這些針眼裡開始往外滲紅色的花汁。
這些花汁慢慢分泌出來,緩緩流動,匯成濃稠的一滴,粘在花瓣上。張工把針放回去,又從背簍里取出一快竹片,兩個指頭夾著,用竹片非常鋒利的一面,輕輕刮著這滴花汁,小心翼翼刮下來,打開一個鼻煙壺大小的瓷瓶,慢慢把花汁蹭到瓶口,這滴汁液順著瓶口滾落進瓶子裡。
他長舒一口氣,緊接著取針又刺下一根花瓣。陣肝來弟。
這就是慢工出細活,一般粗人還真幹不了這個,這得多大的耐心。
李大民拍拍我:「你現在知道了吧,這東西有多可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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