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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陰山就是黃泉路,路上陰沉沉的。約莫走了一會兒,就來到一座大殿前,上書「秦廣王殿」4個黑體大字,殿門兩邊分列手執戈矛劍戟等各種bīng qì 的士卒。當日游巡押解智愚正要跨進大殿時,一個黑臉士卒突然橫在殿前,將手裡的鞭子朝智愚一甩,暴凸著兩隻燈泡似的眼球喝道,新來的亡魂,吃我一神鞭。智愚驀然站定,儘管還戴著手銬,仍合掌念道:南無地藏王菩薩……
那黑臉士卒聽了,口裡嘟噥,原來新亡的人是個和尚。遂收了鞭子,閃回護殿隊列。
日游巡旋即取出鑰匙給智愚打開手銬說,幸虧你是個和尚,幸虧你叫了地藏王菩薩的名號,要不,今日你不但要挨鞭子,還要挨幾棒子,所有帶罪的亡魂經過這裡莫能逃過。
進了大殿,只見寶座上坐著一人,身材魁梧闊面大耳,他就是秦廣王。日游巡拱手施禮道,大王,我帶來一個自縊身亡的和尚,您可悉察其死因,按陰律發落。卑職告退!秦廣王一揚手,目送日游巡出殿。然hòu 讓智愚陳述自己的死因,秦廣王斥道,你認為人死了,一切都解脫了?謬也。虧你還是佛門中人,連這都不清楚。像你這樣修行一輩子也枉然。押下去,關進枉死城。
智愚低著頭,像罪犯一樣等候陰差押解。其中一個陰差飛起一腳正要踢著智愚的屁股。秦廣王喝道,休得無理。那陰差即刻把腳收回,回看秦廣王威嚴的樣子,他既惶惑又慚愧。秦廣王忽然離座站起,對所有參與陪審的判官和陰差說,智愚,不同一般罪魂,他昧藏觀世音菩薩變化的那隻金釵是罪,自縊身亡也是罪,可是他畢竟修行一生,一生的罪過寥寥無幾,他在人間是個好人,是個好和尚,還是要善待他。待他在枉死城七七四十九日期滿後,即送他到轉輪王殿投生善地。智愚聽秦廣王說的都是愛護他的話,心生感激,蘧然回首,拱手道,謝謝大王。
在枉死城的僧道監室,智愚雖然免了鬼卒虐待之苦,但每隔七日都要經受一次上吊自縊的痛苦,陰司衍生這等刑罰,是為了讓亡魂明白,尋短路而死,並不能解脫,相反痛苦更甚,死後的亡魂依然難逃治罪劫數。這對智愚來說,他在枉死城待著,相當於又先後死了七次,真是冤枉。但每次領刑受苦之際,他不停地默念地藏王菩薩的名號,這樣他的痛苦自然減半或得到緩解。
不覺過了七七四十九日,枉死城鬼差直接送他到第十殿——轉輪王殿準備投生。其間還有八座冥府大殿所管轄的大地獄備有各種酷刑,陰森森的,於他卻未犯纖毫。智愚經過孟婆亭時,像眾亡靈一樣需要喝一碗飫忘湯,飲下此湯的眾亡靈,剎那間迷糊了,把生活在陽間的記憶體驗都忘得精光。而智愚不同,他飲下此湯,還依稀記得前世的一些事。
一個陰差向智愚遞飫忘湯又看著他喝完,遂接過那隻空碗,再看他仍然清醒,甚感奇怪,難道飫忘湯在他這裡失效了?
這時,智愚故意說,過去的事,我依然記得。陰差問,你記得什麼?智愚道,我記得我是上吊自縊的和尚,我不希望我記得,來,還給一碗飫忘湯我喝,我喝過一碗,忘不了舊事,喝兩碗說不定能夠忘記,我情願忘記。拿著空碗的陰差看著他直咋舌,分明在說,這是特例,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問面前滿臉慈祥,神色鎮定的孟婆,大嬸,你看,能不能再給一碗飫忘湯他喝?
不行!絕對不行!他就是再喝多碗飫忘湯,也不能把前世的事兒忘記乾淨。孟婆擺手示意智愚走過孟婆亭後,繼續解釋,你知道嗎?這個和尚修行將近一輩子,有一定的道行,所以飫忘湯他縱然喝得再多,也不能清除他前世的記憶,將來他到善地投生成人,還會記得前世的事情。這就是說,飫忘湯對生前道行高的亡靈很難起到消除記憶的作用。除非這種亡靈再次投胎成人,又未能修行,退轉成凡人的根性,死後再來飲用飫忘湯,就會把過去的一切忘得乾乾淨淨。
智愚在轉輪王殿領了投生帖,出了殿門,由陰差領著走過一座玉橋,只見面前一座莫大的莊園,莊稼一望無際的青蔥,樓房鱗次櫛比的挺拔;道路一馬平川的坦蕩,眾人歡聲笑語的勞作。
驀然,從遠處紅牆碧瓦的庭園駛來一輛黑色轎車,開得很慢、很平穩。陰差指著駕駛轎車的那個大塊頭男人對智愚說,他叫錢百萬,是這個莊園裡的莊園主,人們都喊他錢老闆,副駕駛座上那個大肚子的俊俏女人是他的二任妻子皮素萊,他的前妻因福薄而病逝,皮素萊的妊娠期到了,馬上要臨產了,錢百萬開車送她到60公里外的縣醫院生產。還過幾個小時,你就要做錢百萬和皮素萊的兒子了。智愚不相信,他覿面看見皮素萊胎盤裡的嬰孩身上已經附著一個陌生的中陰身,便對為他送行的陰差說,不行,給我再找一個懷孕的媽媽,寄存我的中陰身吧!皮素萊的胎盤已被人家占了,我不想爭,更不願搶,不論富guì 有一個投生的家庭就行!陰差卻不與他理論,執意牽著智愚上了錢百萬緩緩行駛的轎車,並且一下子潛入皮素萊的下身,伸手強行將那胎盤中一個懵懵懂懂的中陰身拉出來,然hòu 將智愚的中陰身塞進qù ,口裡還叮囑,坐定胎盤勿動。智愚問道,被趕出的那個中陰身咋辦?陰差微xiào 著說,那個中陰身自有去處。
那個中陰身出來後,也不知往哪裡竄突,就蜷縮在地上,像一條蛇。陰差把智愚投胎的事兒搞定,就走出皮素萊的身子,從他丈夫行駛的轎車上跳下來,朝那個蜷縮的中陰身一腳踢去,罵道,懶散的畜生,跟我走。陰差領著那個中陰身走到河邊灘涂,在一堆碎沙之下,有一串桌球似的蛇蛋,其中有一個蛇蛋已被碎沙暖著孵化成形—— 一條蛇胚在混沌之中寂寞地生長。陰差把那個中陰身一掌推進那顆蛇蛋中的蛇胚,不久,蛇胚長成小蛇,破殼爬出,似乎有人引路,它爬過灘涂,鑽進河岸那邊的樹叢。樹神問河神,你知道不知道這條小蛇的來lì ?
當然知道。河神接著說出那個中陰身的來lì :過去世他是一個蛇販子,經常出入山野集市收蛇賣蛇。一天傍晚,蛇販子來了客人,他準備烹一鍋蛇肉熱情款待。這樣蛇販子就戴著厚厚的紗布手套,將剛收購的一條烏梢蛇從袋子裡拎出來,他拎的是蛇脖頸,將它摁在一個圓形木樁上,一刀下去,剁斷的蛇頭縮回信子墜落在地,它的眼睛還沒有閉合,那迸射的凶光還森森逼人。可是這一切蛇販子根本不在意,他看著去了頭還在手裡曲曲扭扭的蛇身,皺著眉,一腳踩住蛇尾巴,從蛇身血肉模糊的斷裂處翻開蛇皮往下剮,像給它脫衣服一樣,稍用力就把蛇皮剮到尾巴處。這會兒,他鬆開腳,一手抓住鱗片紛紛的蛇皮,一手揪住仍然在作輕微動彈的蛇身,這樣連在一起的它們,儼然一根顏色和形狀有別的繩子。蛇販子用力一拉,那截蛇皮就從蛇尾巴處和它的一截肉身分開了。蛇販子熟練地將蛇的肉身置於木樁上,用刀尖將蛇的肚皮戳破,然hòu 兩個指頭伸進裡面摘起腸子什麼的使勁一拉,順手丟了。隨著,他一刀刀地砍下去,那蛇肉一筒筒地被他摘進早已放在一邊的缽子裡,其中一筒蛇肉,他沒有摘住而蹦落在那顆蛇頭旁,伸手摘起之際,那顆蛇頭突然張開嘴咬住他的手背。哎喲,好痛,他驚叫起來,那摘在手裡的一筒蒙塵的蛇肉掉落在地上沾滿了灰塵。他不停地甩動負痛的手,可是沒有甩落那顆咬住了他手背的蛇頭,像一枚奇怪而恐怖的紐扣兒扣在上miàn ,只能解開,不能甩開。蛇販子痛得嗷嗷直叫,有人見了拿來老虎鉗把蛇頭用力一夾,它才鬆開口。當天晚上,蛇販子沒有待客,他採用自救的方法,洗涮傷口,清淤血排劇毒,可不奏效,繼而中毒。第2天,蛇毒攻心,蛇販子在送往醫院途中一命嗚呼。
那個死了的蛇販子變蛇,顯然是報應,這是殺多了蛇的緣故。樹神望著樹叢中那條小蛇比劃著手勢對河神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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