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人有一個叫牛識途的人專幹這個營生,替人到城裡拉一車糞能賺3吊腳力錢,往往一車糞要付3吊錢做本,還要付一吊租畜力的錢,也就是用誰家的牛拉糞,就付給一吊錢。這樣牛識途替人拉一車糞就得收取7吊錢,要不就會虧。當然幫提供畜力的人家拉糞,就免了畜力租金。牛家莊的畜力是清一色的牛,有黃牛白牛黑牛,單單沒有花牛,有一頭花牛是牛大力家的,還沒有長大,不能作為成年牛使用,要長到一歲半才可以使用。無論是什麼牛,拉車就不如馬或驢或騾,江南不如北方,偏偏沒有這種畜力,那麼就只好以牛頂替。
牛識途很希望用牛大力家的花牛拉車,倒不是它會拉車,它根本就沒有拉過車,他心裡沒有底,但有一點他是感覺有用的,那就是花牛拉車特別吸引眼球,它一身花白相間的皮毛,就像一幅廣告宣傳畫,只要趕著它把糞車拉上街,必定會有人走過來看稀奇樣地瀏覽一番,然後很有可能與拉車人拉上話茬:夥計,我們那個住宅樓下面有糞水可拉,你去吧!從這條街過去,向東邊轉個彎就是……牛識途很有市場意識地想像著,覺得用花牛拉車會給他帶來許多好處,起碼能夠最便捷地掌握城裡糞源的布局情況。牛識途之所以希望用花牛拉車,是因為他在這方面過失敗的體驗,有一次他趕著一頭黑牛上街拉糞,另一個村子的拉車人趕的是一頭白牛,白牛比黑牛顯眼些,黑牛顏色黯然,不易引起人關注,結果城裡人都爭相把有糞源的角落指點給趕白牛的拉車人,雖然他最龖後還是找到糞源,但費盡了周折,從這一點看,他便意識到要駕馭市場,畜力的外觀形象非常重要,它是激發市場興趣而贏得市場的關鍵。
一年以後,牛識途主動給牛大力家拉了幾車糞,不要錢,恁地給錢也不要。牛大力說:你又不是蠻發富,白要你送糞水我在心理上過不去。牛識途幼失怙恃,靠嫂子養大,後來哥哥病逝,嫂子改嫁了,他無人照管,那時才10來歲,就靠輪流給村里人家做些放牛、扯豬草之類的事兒混口飯吃,到了後來,三十大幾了,還沒有娶媳,村裡有一個五十歲的婦人死了丈夫,他就過去,與她將就著過日子,不知內情的人以為他是那婦人的崽,那婦人一生未生人,沒有崽;知內情的人,總是壓低嗓門說:牛識途做了那婦人的男人。
當下,牛識途對牛大力說:我不要你給錢,有一個要求。
你提吧,什麼要求?牛大力睜大眼睛看著他,他說:你能不能將你家的那頭花牛給我拉車?
哎呀,你怎不早說。行哦!牛生出來就要做事。牛大力隨即帶他上山去找那頭放草的花牛。其實是不好找的,牛家莊後面的山脈起伏,峰巒眾多,峽谷迂迴,野生的灌木和喬木滿眼皆是,牛大力爬了幾座山,沒有看見自家的花牛,牛識途說牛一般愛吃竹葉,你看哪片山上長了竹子,到竹林去找,說不定會找到。
這時,林間鳥兒啁啾,鳥叫聲讓牛識途想起了什麼,他說你家的花牛脖頸上套了鈴鐺沒有?
沒有。牛大力說,是想系只鈴鐺,看它一身花白醒目,所以沒有系。他邊說邊四處張望,朝有竹子的山地仔細看,忽然發現了,他叫起來,手一指,你看我家的花牛就在那個有竹子的山崖邊。
是,我也看見了。
二人穿過一片叢林,撥開荊棘,走近那花牛已是汗流浹背。那花牛警覺了,它很敏感地朝他們看了一眼,然後竄過山崖,往樹高草深的林子跑。牛識途意識到了,已疾步跑到前頭,截住去路,花牛隻好往回逃竄,但山崖下邊一條路已被馬大力攔住,他手裡還抓了一支柴棍,揚起來,花牛見了害怕,又掉頭繞過崖壁,朝上頭跑。牛識途緊追不捨,花牛驚恐萬狀,見來者是個生人,跑得更快,可上頭是條絕路,都被峭壁懸崖攔阻,沒有懸崖攔阻的只有一處,那一面是深谷,一有不慎摔下去,就會粉身碎骨。花牛不知,竄到那處險崖,無路可走了,再次掉轉頭,此刻,牛識途猱猴樣地輕捷地攀緣上來,趁花牛將頭一擺,低下脖子的機會,一把抓住了牛繩,那牛繩一端挽在角上,一端連著鼻子,眼下花牛動彈的幅度不大了,乖乖地讓這個生人從兩隻角上解下繩子,從險處牽下來,牛大力見花牛跑,尚未消氣,直朝它背上猛抽了幾棍,它痛得眼睛直眨,四蹄顛竄。
此後,牛識途天天駕著花牛進縣城拉糞,果然不出所料,許多人都把花牛當作稀有的動物看,有時,圍攏來一幫人,仔細打量它身上的花紋,然後發感慨:嗨,這兒一團黑,那兒一團白,像一幅地圖。這都是進城時,牛識途駕車慢慢地走著,或已經停下來遇到的事情,他望著調侃的人往往搭上話茬:這位大哥,你可知城裡哪條巷子裡糞水多?
你真是三句話不離本行。
我還沒有講三句話,一句話就直奔正事兒。
一個大個子男人無關緊要地與他打個嘴皮子,手一指,說你沿著這條街畢直走,之後在十字街口朝西拐,那裡有個城門,出了城門,外面有許多糞池。
牛識途就趕著花牛過去,走了一段路,來到城門口,有一個老頭看他駕的是糞車,便自我介紹:我是守糞的,一車3吊錢,先付錢,才可以舀糞。牛識途懂局,將牛繩一扯,牛車停下,從衣眼裡掏出錢來丟給老頭,老頭只接住一枚,還有兩枚叮咚滾落在地上,其中一枚正巧粘上了一砣發黃的糞便。老頭皺著眉,叫道:這吊錢,我不要,你要再給一吊。牛識途不高興,心想誰叫你接不住?但在別人的門戶,他不敢犟,忍著脾性再掏出一吊錢來給老頭,然後,在地上拾一綹不至於太髒的紙片,將那吊粘屎的錢包著拿到前面一個水溝里洗淨,再將牛車趕出城門在糞池邊裝糞,他一瓢一瓢地舀,開始覺得臭,聞久了不感覺臭,開始看那稀拉拉,黃稠稠的糞便感覺噁心,看久了,也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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