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興門外。
此處是城中最為繁華之地,即使現在還沒趕上午飯點兒,但瞧瞧,那人聲依舊鼎沸。賣玩意的吆喝上花架子,走把式跑江湖的鑼鼓震天響,食肆門口跑堂的小廝招呼著客官裡面請。
臨風樓上,一襲紫衣漠然俯視眾生。
逍遙六道一手執著酒杯慢慢品啜,白玉酒壺置於橫欄之上,不偏不倚。
那一年,她問佛「怎樣才能不為外物所擾?」
答曰「冷靜方可心靜,冷眼觀人察其心,冷耳聽語覺其言,冷情當感觀其本,冷心思理悟其深。」
淡淡一個冷字,看破紅塵,一語成讖。
而她做的到嗎?
從容不迫的腳步聲,在樓梯上發出輕微的響動。而逍遙六道正沉心於思索中,竟然未曾察覺。
那男子面如冠玉,笑意盈盈;一襲藍灰色羅綢長衫,手中一把繪著洞庭全景的湖州紙扇,俊逸灑脫,讓人眼前一亮。他輕搖著扇子,左手持在身後,環視一周,他的目光最後定在扶欄邊那自飲自酌的逍遙六道身上。
只見他勾起嘴角,連帶著一抹狡猾的笑意,如同一隻算計中的狐狸般漫步走近。男子朗聲帶笑的敲著扇子稱讚道「不愧是逍遙六道,這種火上房的時候,還有這麼好的興致在這喝酒。」
逍遙六道手中的酒杯一滯,斟酌了半晌她才開口道「陳公子大駕,六道如何請得起。」轉回眸,語氣雖冷,但頗有些戲謔之意。
那位執扇的公子也不跟她客氣,直接坐到了逍遙六道的對面。「倘若是你請,我陳嘯雲,還有那些傢伙縱使在天涯海角,也必定赴會的。」他盯著逍遙六道,眼中笑意滿滿。
逍遙六道手一招,那白玉酒瓶便憑空置於桌上。蔥白玉手攜了酒杯一盞,徐徐斟滿,而後看向陳嘯雲道「言歸正傳,灼然應與你同至,為何不見她?」
陳嘯雲接過酒杯,毫不猶豫的一飲而盡後說道「你就別和我打官腔了,好好說話。她剛剛尋著一個極品,興趣正濃,大概等她什麼時候沒了興趣,自然會來找你。」
逍遙六道聞言,面無表情的頷首道「若無事,我也不會擾了她的興。只是計劃有變,她那裡倒是可以緩一緩……」
話剛出口,便見著陳嘯雲笑眯眯的盯著她,用食指指著空空的酒杯。逍遙六道十分無奈的皺著眉頭,抬手又為他斟上一杯。
抬眸正看到那張賊兮兮的笑臉,她想了想,還是努力抑制住自己拍符的念頭。這符即使打出,也只能是白白浪費。
「那麼你呢?」逍遙六道抬了抬下巴正色而視。
陳嘯雲收起摺扇,若有所思的轉念一番,臉上忽的撤去了他那自信滿滿的招牌笑容,掛上一副哀怨模樣。扇子輕敲著桌面,對面人緊著眉頭端詳著逍遙六道,語氣中也是滿滿的委「這些人中,只有我不遠千里地趕來,這真心可鑑明月蒼天。」
此話剛出,逍遙六道微微錯愕,手中的杯子幾乎都要捏出一道道裂紋來,她手指輕點著額頭,只是一句話,盡惹來三千煩惱絲。
「陳嘯雲,陳公子,你都是個有家室的人了,我……」
「我拜託你成熟點,不要在開玩笑了……你是不是想要這麼說?」陳嘯雲嬉笑的看著無奈的逍遙六道說道。
搖頭一聲輕嘆,逍遙六道有些發愁般的泄氣道「真不知道灼然是如何忍受你的。」
「只因,我是她的夫君。」說完陳嘯雲笑的一臉得意之色。
逍遙六道的嘴角不自覺的狠狠的抽搐了幾下,深深吸了口氣道「還是說正事吧,你們查的怎麼樣了。」
「毫無進展。」有些不悅的用扇子敲擊著掌心,陳嘯雲冷下了臉帶著擔憂的神色說道「那人果真是個深藏不露的主,實在是不好對付,六道你……」
「無須擔心,我自有辦法。」一口飲盡杯中酒,逍遙六道冷聲中帶著絕決道「五年前的事情,是我太過自負傲慢了,這次不會了。」
「對了,你和灼然除了繼續監視他們外,在順便查一查這些人,誰或明或暗的與漠北狼王』蒼有來往。」
聽聞,陳嘯雲眼神一亮道「你是說……」
「雖不能肯定,但是,他應該參與在其中的。」邊說逍遙六道邊從袖中拿出幾張信紙遞給陳嘯雲。
看文信紙上的內容,陳嘯雲豁然輕鬆一笑道「要是這樣,或許會是一個突破口,你想怎麼做。」
「我會滿足他一切願望的。」逍遙六道似笑非笑的勾起了嘴角,帶著邪魅的詭異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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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風高殺人夜,古剎寒鴉鬼泣時。
圓月當空,深夜中的山林里,總讓人有種毛骨悚然的氣氛,一條小路扶搖而上,走在最前方的是樂雲和雪慧,隨雲和紫煙跟在後面,雙雙而行,人手一掛燈籠,為走在中間的逍遙六道照著路。
此時的逍遙六道心中格外平靜,一切盡在掌握。她勾著嘴角,不急不慢的向關著霍休的『青衣樓』走去。掐指細算,這日子過的還真快,轉眼已過半月余。這期間逍遙六道已經通過上官雪兒將霍休搜刮來的錢財劃轉了一部分歸到她名下,同時還查出一件有趣的事情。關於上官飛燕的父親,上官謹的獨子,上官修,一個有趣卻早逝的人。也是今天早些時候她告訴陳嘯雲的那個突破口。
上官修是被『漠北狼王』親手了結的,當時上官飛燕才三歲。江湖恩怨這並不算什麼,但令逍遙六道懷疑的卻是上官謹的反應,他上官家單傳的獨子遇害後,可這個當爹的竟然沒興起任何報復之念。依著霍修的手段,即使是『漠北狼王』他也未必會放在眼中的。只是這個人至今仍逍遙法外在漠北過著舒心的日子,這點屬實有些詭異。逍遙六道下意識的捏著腰間的白玉平安扣,若她再用力一點,這塊西域進貢的羊脂就會被她捏下一塊石料來。
吳天來報說,開棺驗屍時,上官修的屍體已然化作一副枯骨。但正因為如此才讓明眼人看出了端倪,逍遙六道得到確切的消息,當年上官修是被『漠北狼王』用亂刀砍死的!而棺材中的屍骨,卻帶著詭異的黑色,分明死於□□。
這就是說上官修有一半的以上的幾率還活著。而當年『漠北狼王』確實在山莊出事的那段期間不在漠北,據說是去了塞北跑商。可是逍遙六道的手下卻沒有查到他在塞北的消息,是被有心人隱去了,還是他根本就沒去過,這還是不能確定的。
但是,上官謹和這個『漠北狼王』卻在逍遙山莊出事前的幾個月,來往異常緊密。還有能命令上官飛燕那個心氣高傲目中無人的人,應該和她的關係相當密切,讓她無法反駁的人。那麼,上官謹恰好符合這一點,若是上官修還活著,他也是符合這點的。
停下腳步,逍遙六道看著黑暗中的青山小樓。上官謹、上官修、上官飛燕,還有『漠北狼王』,這四人或明或暗都是有聯繫,雖然她現在還不是十分的清楚。但,不著急,她很快就會有答案的。
小樓依舊如常,只是小樓中早已物是人非,走在最前面的樂雲和雪慧輕輕的推開小樓的木門,小樓中原本的樣子都有以改變,空空曠曠的唯一留下那關著霍休,也就是上官謹的籠子。
室內燈火通明,但是室外卻毫無感覺,上官謹蓬頭垢面表情謹慎的靠在籠子處,盤腿坐在地上,雙眼緊盯牢籠外的兩男兩女。
兩名男子身穿錦布做成的黑衣,面容剛毅,站立如松,一眼就知道是練家子出身。此時,如同雕像一樣站在小樓的兩個角落處。
兩名女子應該是二十出頭,而且還是長相有七八分相似的雙胞胎,一身水藍色長裙,讓她們顯得精明且又幹練。這兩個女子,一個正忙著從食盒中拿出精緻的小點心,將其一一擺在方桌上。另一個正忙著用小火爐燒水沏茶中。
人雖少,而且這些人都沒看他,但是上官謹還是感到一種令人窒息的無形壓力。
不簡單……
上官謹微微眯起眼睛,這半個月的時間讓他冷靜不少,從這架勢看來一會會有大人物要來的。會是誰呢?知道他上官謹被關在這裡的也就那幾個人,下意識的過濾著知道的人的名字。卻在下一秒瞪大了眼睛,他想起來了,他知道是誰了。他太大意了,他以為那個人不知道他參與其中,所以才在看到他的時候平靜如水。他以為他們當年做的天衣無縫,又因為要對付陸小鳳而忽略了帶走上官飛燕的人。
似乎是為了印證上官謹的所想,小樓的木門從外面打開,從外進來五個人。但是上官謹卻只注意其中的紫衣女子,一身淡紫羅裙,美艷的不似凡人,一隻翡翠玉簪子別在發間,簡單中透著貴氣與灑脫,不怒自威。上官謹緊縮瞳孔,看著女子帶笑走到牢籠前。
「逍·遙·六·道!!!」上官謹一字一頓的叫出眼前女子的名字,果然是她。上官謹忽然升起一種恐懼,一種不安,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這是比他在知道自己將永遠呆在這籠子中,比他知道自己永遠要用十萬、幾十萬來換食物的時候,還要恐懼、不安、憤怒、狂躁。
被叫名的逍遙六道只是帶笑點頭應了一下,便走到星霜、星煉準備好的席位處,隨手端起桌上星霜剛剛泡好的香茶,開始細細的品味。一時間室內飄滿了茶香,逍遙六道不說話,上官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氣氛有些詭異的沉默了起來。
逍遙六道放下茶杯,上官謹以為她要說些什麼?卻看見,逍遙六道又拿起桌上的小點心,一小口一小口吃了起來,一塊兩塊三塊……然後,最開始就在這裡的水藍色長裙的女子之一,又從食盒中拿出香氣四溢的似是皮蛋瘦肉粥的食物。
食物的香氣與茶香是不同的,上官謹下意識的咽著口水,雖然才半個月有餘,但是他好像已經好久沒吃過一頓像樣的飯菜了,向來錦衣玉食的他每天都吃著硬的同石頭一樣個的饅頭或是大餅,再配上鹹味十足的鹹菜。而就是這樣的東西,他還必須用那些白花花金燦燦的幾萬兩黃金白銀來換。
又咽了一口唾液,上官謹靠在籠子處,決定閉上眼睛不去看逍遙六道手中的東西。閉著眼睛只是看不見東西而已,這樣是無法抵擋食物是香氣的,於是上官謹又捏住鼻子只用嘴巴呼吸。但是,即使這樣上官謹依舊覺得自己沒有擺脫那個讓自己無法忍耐的香氣,那香氣就像是有魔力一般,似乎可以通過他的肌膚讓他無比難耐。
但是,上官謹知道他必須忍耐,現在這個時候的他還是有主動權的,可一旦他開口,上官謹明白等待他的就是死亡或許是比死亡還恐怖的折磨。只是,上官謹連做夢都沒想到,逍遙六道早就將惡魔的禮物悄無聲息的送給了他。
用勺子攪拌著手中的夜宵,逍遙六道垂著眼瞼,用青瓷碗擋住嘴邊的微笑,上官謹的動作她一直都在留意中的,她是故意這樣的,她要一點一點磨平上官謹的意志,讓他自己親自開口說出那些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這青衣樓無法住人,原來看管著上官謹的朱停也想帶著妻子和剛收養的上官雪兒離開,於是,大家從上官雪兒原來家中奴僕中找到一個不識字,又老實巴拉認死理,最主要是夠忠心的啞巴。讓他專門來給上官謹送飯,同時收取上官謹寫的紙條。
不過,他們誰都不知道的是,這個不識字,又老實巴拉認死理,忠心的啞巴,是她逍遙六道在幾年前為了上官飛燕安插在金大鵬王這裡的人。
放下手中的東西,逍遙六道靠在太師椅上,如同看猴戲一般的笑看著上官謹的動作,時而伸手攪拌著冒著熱氣的食物,又時不時的同身邊的人說著李洛洛做出的美食。
逍遙六道那輕描淡寫的言語,卻總能勾起上官謹的思緒,讓他時不時的想起平日的美食美酒。現在的上官謹恨不得自己長六隻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堵住自己的耳朵,掐住自己的鼻子,揉撫自己的胃部。
焦躁的情緒讓上官謹覺得有些噁心,尤其那食物的香氣勾的他的胃部一陣陣的抽痛,讓他全身都不自在,全身都很不舒爽,恨不得立刻殺了逍遙六道,將她手中的東西奪來。沒一會,上官謹又覺得全身被上千上萬之螞蟻啃食著,那種鑽心鑽骨的疼痛,但卻又奇癢無比。
上官謹一臉扭曲又痛苦的扶爬在地上,仰起頭看向逍遙六道「你對我……」
抿了一口茶的逍遙六道頭也不抬的說道「放心吧,你還不配用【生死符】的。」【生死符】給你用實在是太仁慈了,而之句話逍遙六道並沒有說出口。
《本草衍義》中曾指出「罌粟米性寒,多食利二便,動膀胱氣,服食人研此水煮,加蜜作湯飲,甚宜。」但是,名醫朱震亨即指出「今人虛勞咳嗽,多用粟殼止勤;濕熱泄瀝者,用之止澀。其止病之功雖急,殺人如劍,宜深戒之。」
罌粟真的是好東西。
看著地上扭曲著身體,聲嘶力竭叫喊的上官謹,逍遙六道笑的十分的殘忍,僅僅這樣又怎能解了她的心頭只恨,她要讓他嘗到活生生的地獄的滋味。
好戲還在後面呢,上官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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