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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宋夫人鬆了口氣,終於肯站起來了:「多謝皇上。」
她連頭都沒抬,轉身就往外走。
殷稷看著她的背影忽虛忽實,忍了又忍還是沒能忍住:「夫人就沒有別的話想說嗎?」
宋夫人這才遲疑著轉過身來,正眼看了殷稷一眼,卻是毫不客氣地搖了搖頭:「皇上日理萬機,民婦就不打擾了。」
殷稷死死摁著心口,一開口似哭還笑:「我以為你來,多少是想看看我的……」
原來不是,你和我連句話都沒得說。
十六年啊,十六年啊!
殷稷心裡宛如山崩地陷,身體卻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他沉默下去,久久沒能動彈。
宋夫人看他這幅樣子,心裡多少都有些難受,這畢竟是她的骨肉,是她拼命生下來的孩子。
可是宋家父子還要她照顧,她不能在這裡多留。
所以短暫的怔愣過後她還是開口道別:「民婦告退。」
「夫人以後……不會再來了,是嗎?」
宋夫人腳步一頓,她的確不想再來了,如果不是怕殷稷遷怒宋家父子,她不會出現在這裡,她真的不想再回憶過去孤兒寡母的日子,也不想被過去的任何人遇見。
何況殷稷如今是皇帝,富有天下,又何須她來探望?
「皇上保重。」
她終究還是默認了那句話。
殷稷再沒開口,似是早就猜到了這個答案,只是眼看著她的背影越走越遠,一路上頭都沒回一下的時候,心口還是涼了下去,他低低笑了一聲,笑著笑著就摁著心口伏下了身體。
他之前是不是一直在做夢?
是不是那些他一遍遍回憶著的年幼時光,其實從頭到尾都是他的臆想?
他的母親啊……
鍾白湊過來,不知所措地看著他:「皇上?你怎麼樣啊?你臉色好難看,臣去傳太醫吧?」
殷稷搖搖頭,艱難地靠在柱子上揚起了頭:「不用,你出去吧,朕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鍾白還想再勸勸他,可又不知道能說什麼,只好聽話地閉嘴退了出去,還體貼的關上了門。
偌大一個議政廳只剩了殷稷一個人,他睜開眼睛,怔怔地看著屋頂,恍惚間像是回到了十歲那年,那天他也是這樣,孤零零一個人呆在蕭家空曠的後山上,那裡有野獸,有風雨,而他能做的只是緊緊挨著那座不算高的墳頭。
天地那麼大,無一處能容下他。
巨大的疲憊侵襲而來,殷稷控制不住地閉上眼睛,他很累,想睡一覺……
「皇上呢?」
一道熟悉的聲音忽然自門外響起,殷稷微微一顫,剛閉上的眼睛猛地睜開,是謝蘊,她來了。
不能讓她看見自己這幅樣子,沒有一個女人會喜歡軟弱的男人,他得振作起來。
虛脫的身體硬生生多了一股力氣,他扶著柱子站起來,跌跌撞撞回到了椅子上,等坐好的一瞬間,他不由自主地鬆了口氣,他仍舊可以擺出那副平靜的樣子來,瞞過所有人。
但今天能不能稍微矯情一點?
他能不能讓謝蘊多陪他一會兒?
他不自覺看向門口,從未如同此刻一般這麼熱切地期盼著謝蘊進來,然而他等了又等,最後等來的卻是鍾白的一聲呼喊——
「謝姑娘,你去哪啊?你不進去看看皇上嗎?」
「不了,我還有點別的事……」
那是謝蘊的聲音,尾音卻已經聽不見了。
她走了,甚至連門都沒進來。
殷稷剛攢起來的那點力氣一點點散了,他慢慢伏在了桌子上,意識被心口連綿不斷的痛楚折磨得幾近模糊。
謝蘊,你要去做什麼呢?
我們還沒到滇南,還沒遇見謝家人,你就又多了一件比我重要的事嗎……
謝蘊心口跳得厲害,一路追著宋夫人往前,剛才她提著食盒到議政廳的時候其實遇見了對方,只是對方並沒有理會她,她也不好上前阻攔,只能去找了鍾白。
然後她就從鍾白嘴裡聽到了宋夫人此行的目的。
殷稷都做好了被利用的準備,可宋夫人卻連這個機會都不肯給他,母子親情,她如何能這般冷酷無情?
她當即就丟下食盒朝宋夫人追了上來,她要問問對方到底在想什麼。
如果說當年丟下殷稷假死逃脫是逼於無奈,那現在呢?
殷稷貴為皇帝,她想要什麼生活不能給她?為什麼非要如此冷漠地劃清界限?
殷稷對她而言,到底算什麼呢?
她腳下越走越快,終於在長廊上看見了對方的背影,她張嘴就要喊,一道聲音卻先她一步響起:「什麼人?鬼鬼祟祟的!」
謝蘊知道這話不是和自己說的,並不想理會,只是出於習慣才看了一眼,卻不想這一眼就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謝淮安。
她腳步猛地頓住。
宋夫人絲毫沒察覺到有人在追自己,更不知道對方追到半路就停下了,她心裡記掛著那父子兩人,一路上走得很急,等到了宋家宅子才放慢腳步。
裡頭有高高低低的痛呼聲傳出來,是大夫正在給宋家父子醫治傷口,其實他們傷得並不重,只是動手的人有意教訓,傷處都集中在了臉上,所以看起來才格外觸目驚心。
宋夫人連忙進了屋子,見宋漢文叫得格外悽慘,忙不迭開口:「大夫,你輕一些。」
「都是瘀傷,不揉開就好不了,夫人若是心裡不忍就避一避吧。」
宋夫人一時有些進退兩難,在這裡看著她的確會跟著揪心,可避開又很不放心。
宋平踹了宋漢文一腳:「你嚎什麼?把你娘嚇到了。」
宋漢文哼唧了一聲:「我想喊嗎?我疼啊……娘,你看我爹,他都不心疼我。」
蕭懿夫人最受不得兒子撒嬌,頓時心軟得一塌糊塗,狠狠瞪了宋平一眼:「你朝他凶什麼?他自小體弱,受了這麼重的傷當然會疼。」
宋平噎了一下,也不好和母子兩人較勁,只能轉移話題:「那邊怎麼說?有沒有怪罪的意思啊?」
他心裡其實忐忑地厲害,可當著大夫的面卻不敢說得太直白,畢竟那是皇帝,如果真的有心對他們下手,他們連骨頭都剩不下。
好在宋夫人帶來的是個好消息:「他不會計較的,還說會查清楚給咱們一個交代。」
父子兩人都鬆了口氣,精神一放鬆肚子就叫了起來,宋漢文扯了扯宋夫人的袖子:「娘,我想吃你做的蒸餃。」
宋夫人縱容地答應了一聲:「好,你等著,娘這就去做。」
她抬腳進了廚房,手腳麻利地剁餡和面,不多時一個個蒸餃就被擺在了蒸籠里,她卻看著看著就出了神。
殷稷小時候也喜歡吃這個。
她腦海里不自覺浮現出殷稷的臉來,他說他以為她去龍船,多少都是想看看他的……
她垂下眼睛,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了一點愧疚,她其實知道自己對不起那個孩子,可是……
算了,以後如果有機會,再彌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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