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這幾天,沙田縣大家都在議論一件事,那便是關於沙田縣學捐資的事情。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縣學正門口,陸大人已經讓人準備了一塊高足有一丈有餘的石碑,此碑名為助學功德碑,但凡是對沙田縣學進行捐資助學的人,碑上必留名,石碑最醒目的一塊一共一百個名字,先捐贈者,先占位置,這一百個名字,捐資金額需要至少一百兩銀子。
捐銀子超過五百兩,助學善人可以推薦一本家子弟入縣學,最醒目的便是萬和樓掌柜任家艮捐銀一千兩,名字鐫刻在靠前的位置,而且,他的兒子任月泉還有資格入縣學讀。
這一下,沙田縣就熱鬧了,沙田縣雖然學風不盛,但是商號不少,老百姓雖然貧窮,可是有錢人也不少啊。
任家艮能捐得起銀子,川西商會的汪老闆難道就缺銀子麼?在汪老闆這樣的大商號老闆眼中,任家艮一個酒樓老闆算什麼?
於是,汪老闆也慷慨解囊,捐銀一千兩,接著又有幾個老闆不甘落後,捐銀五百兩,這幾個老闆都安排了自家的子弟進縣學讀。
沙田縣甚至整個涼州文風都不盛,但是對商人而言,他們對改變自己低下身份的心思是最迫切的!
大康朝士農工商,商排在最後面,地位自然最低下,商人有錢也不得穿綾羅綢緞,有錢也不得乘轎,有錢也不得穿靴。倘若在江南,商人們對此無能為力,他們想要改變自己的出身難於登天。
可是在涼州這種地方,商人卻是可以改籍的,這裡權閥當道,山高皇帝遠,大康律令名存實亡,再說了,隴右的商人大都來自於外地,他們往上追溯三代,幾乎就沒有本地人。
他的商籍很多已經不可考,隴右很窮,缺銀子,有錢能使鬼推磨,商號用銀子開路,就算是改出身這樣的問題也能無往不利。
然而,對商人來說他們雖然改了出身,卻也不能真正成為別人眼中的人上人,很多商人這輩子除了會經商之外,再沒有其他的手藝。
所以,他們這一代是不成了,希望便全寄托在下一代,所謂萬般皆下,惟有讀高,像任家艮這樣的鐵公雞,對別的事情都吝嗇得很,唯有兒子治學讀這件事,他可以不惜代價。
和任家艮抱同樣心思的人還有不少,他們這些人便成了陸錚團結的對象,這不,陸錚不過是巧使手段,便讓這些平日裡難對付的大掌柜,商人們一個個排著隊送銀子呢!
而這個當口,恰好是王文元讓下面的人嚴查全縣境內商號的時候,這些個商人更是爭先恐後,唯恐銀子送得遲了。
這年頭,做生意的人哪裡經得起查?隴右這等窮山惡水的地方,倘若大家不盯著和北方的貿易,哪裡可能有這麼多商號窩在這裡?
所以,商人做生意就如同那踩鋼絲,時時刻刻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而久而久之,這些商人也悟出了對付官員的辦法。
就像現在這樣,縣學門口高聳的石碑上面能刻上他們的名字,這件事必然能讓全縣百姓交口相傳。用陸錚的說法,他們這些人可都是一心助學的大善人,哪裡可能和北方突厥的蠻子們私下的溝通?
典史韋青也為難,捕頭班彪更覺得頭疼,現在這局面,縣衙里一幫辦差的人個個手頭緊得很,寇相文對他們釜底抽薪,他們依舊能保持對縣尊大人忠心耿耿。
因為他們或多或少還能想到一些辦法,他們混到街面上,找到了這些商賈人物,這些掌柜的老闆能不賞他們面子?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這個時候王文元讓他們去捅青和班彪這些人還指著縣尊大人賞飯吃呢!
於是乎,他們便鑽天入地的想辦法,無巧不巧,陸錚恰在這時候搞了這麼一個事兒,他們正好便把這事兒稟報到縣尊大人那邊。
陸錚的縣學得靠元自詡重視教化,這事兒牽一髮而動全身,不能不察啊!
商人們剛剛捐了銀子,一個個名字還鐫刻在石碑上呢,全縣百姓都在交口稱讚,這個時候他們做得太過了,這能合適麼?
……
縣衙後宅,天氣漸漸開始熱了,北地少雨,天氣很悶,王文元手中拿著扇子,心情頗有些煩躁。
師爺陳孝敬站在下首不說話,偶爾用眼睛瞟一眼王文元,對陳孝敬來說,他最近很糾結,他第一糾結是縣衙後宅五姨娘的事情,這個女人是越來膽子越大了,這樣下去遲早要出事兒的。
王文元就算再信任陳孝敬,他也不能容忍陳孝敬給他戴一頂大大的綠帽子啊,陳孝敬現在備受這件事的煎熬。
另外,眼下陸錚在沙田縣滲透得越來越厲害,本來王文元是想著自己是縣尊,穩坐高台,讓陸錚和寇相文一左一右的兩人對掐,他居中平衡。
可眼下的結果卻是王文元和寇相文的矛盾已經激化,以前兩人隱藏在暗中的爭鬥,現在愈發露骨。
而陸錚卻很巧妙的左右逢源,不僅兩位大人和他相處不錯,縣衙上下,各級吏員和他的相處也不錯,陳孝敬懷裡現在還揣著那大紅的銀票呢!
王文元老了,就好比下午五六點鐘的太陽,日落日山,江河日下,就算眼下他還能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可是經不起時間的考驗了。
而陸錚則如同那旭日東升,眼下就已經了不得了,王文元和寇相文兩人和他斗已經落了下風,假以時日,陸錚只會越來越厲害,越來越強大。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陳孝敬野心不算太大,但是也足夠的理性,他很想趁著最近的機會,能夠投入到陸錚的門下,那樣他下半輩子就可以高枕無憂。
「孝敬,怎麼不說話呢?是不是在想什麼事兒?」王文元忽然道。
「呃……啊……」陳孝敬完全夢遊去了,被王文元叫醒,他才意識到自己失態了,他頓了頓,組織語言道:
「老爺,陸大人這一手漂亮,真是一箭三雕!誰能想到,辦縣學這種大事兒,咱們之前想了很多辦法都難以動作,陸大人竟然就靠一塊石頭便解決了?
對這件事情,我不得不服,真是心服口服。」
王文元將摺扇一收,道:「嘿,孝敬啊,我可沒讓你溜須拍馬,眼下這光景我該怎麼辦?這個陸大人,在縣裡的聲望日益隆了,這麼下去,恐怕沙田縣的百姓眼中只有陸大人,不會再有王大人了!」
陳孝敬微微愣了一下,一笑道:「老爺,您這是吃味兒了!老爺,其實您這個時候最不能感情用事,越在這時候越關鍵。
沙田縣今年的形勢越來越好,這就好比咱們養了多年的一棵桃樹,今年終於開花結果了,這果子眼看著要成熟了,然而究竟誰能摘到呢?
老爺啊,陸大人能夠這般順風順水,是因為你和寇大人都想摘桃子,唯獨陸大人優哉游哉,對此不屑一顧。
而世界上的事情往往就是這麼奇怪,心中越想得到的東西,越是得不到。而無心插柳柳去能成蔭,」
王文元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他知道陳孝敬說的有道理,可是對於他來說,忍耐實在是很痛苦的一件事情。
政治就是忍耐,王文元這一輩子什麼其他的都沒學到,唯獨學到了忍耐,他忍耐了二十多年才得到一個機會當官,他在縣尊位置上幹了幾年,現在又到了要忍耐的時候了。
這個世界上的人懂得示強的多,能夠示弱的人少,王文元恰是這方面的高手,但是今天,他情緒上面有些不安穩,又道:
「真就什麼都不做麼?安安靜靜的,平平淡淡的等著?」
陳孝敬道:「老爺,您也可以做點什麼,比如再去一次縣學,看看新學堂的進度。那新學堂的匾額還沒有人題字,縣尊大人有資格把墨寶留給未來沙田縣學的學子。
還有,那些商賈們捐了銀子,出了風頭,可是卻還欠一把火,所謂畫龍要點睛,大人們倘若能在萬和樓設宴,將這些商賈全請來吃一頓酒席,這件事情便辦得更加完美無缺了!」
「我……」王文元深吸了一口氣,情緒忽然變得糟糕,陳孝敬道:「縣尊莫忘記了,沙田縣您是縣尊,陸大人也好,寇大人也罷,他們都是您的左膀右臂。
寇大人幹得漂亮,咱們縣的賦稅錢糧前所未有的豐足,這是縣尊大人您的功績。陸大人在縣學教化方面讓咱們縣脫胎換骨,這也是縣尊大人您的功績,關鍵時候,您不出面,誰能記住您才是縣尊?」陳孝敬一字一句的道。
王文元臉色陰晴不定,他干沙田縣令是為了什麼?他如此熱衷於升官是為了什麼?僅僅是為了當官的面子麼?
顯然不是,王文元是喜歡手握權柄的滋味,手握權柄,似乎就能掌控一切,那種感覺讓人沉醉,難以自拔,現在的沙田縣,王文元越來越掌握不住陸錚和寇相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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