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裴行方求見的報告,正在與虎牢關親戚密談的小蕭國舅蕭懷靜還真被嚇了一大跳,下意識的就藉口身體不爽拒絕求見,虎牢關來的親戚也不驚慌,只是在兩個小蕭國舅的絕對親信看押下冷笑,滿臉的有恃無恐,鎮定的神情讓本就心慌意亂的小蕭國舅更加心驚膽顫,也讓小蕭國舅更加想兩個心腹親信砍了他。
「蕭監軍,你可以殺了我。」仿佛看穿了小蕭國舅的心事,虎牢關親戚把話說得十分直接,冷笑道:「但監軍請不要忘了,當初你在虎牢關用井水洗澡的時候,蒲山公李密雖然寬恕了你,但你的關防符印什麼的,可還在我們的手裡。你被蒲山公帶出了虎牢關,他為什麼要放了你,放你回來又是為了讓你做什麼,我們沒有多少興趣知道,但我們覺得,暴君和朝廷應該很有興趣知道這一點。」
汗水滲出了小蕭國舅的額頭,小蕭國舅知道李密遲早會利用這一點要挾自己,但萬沒想到翟讓一伙人也不打算放過自己,本來翟讓手裡拿點把柄小蕭國舅倒有的是藉口解釋,可小蕭國舅又非常清楚,以自己處事為人,人緣關係,就算瓦崗軍那邊的把柄不能立即置自己於死地,也足以幫助自己的政敵們大展拳腳,讓自己背上通敵嫌疑,繼而引來朝廷的追究查問,然後是必可不少的殺頭抄家…………
緊張盤算了片刻,小蕭國舅再三思慮,只能是試探著問道:「那你們,究竟打算要我做什麼?我可有言在先,我是監軍不假,但我手裡可沒有兵權。」
「不需要你的兵權,只請監軍你幫我們確認一個消息的真假。」虎牢關親戚笑笑,這才從內衣貼肉處拿出了一道書信,拋到了小蕭國舅的面前。
大概看了現任瓦崗軍師邴元真親筆和翟讓親自簽名的書信,之前還是心驚膽戰的小蕭國舅頓時就張口結舌了,脫口道:「什麼?裴仁基他,他也打算……」
「報」親兵再次來到小蕭國舅的帳外,隔著帳簾大聲奏道:「啟稟監軍,裴戶行他不肯走,說一定要立即見你,有十萬火急的事知會於你,還說是他兄長陳應良陳留守的交代,請你立即接見。」
「陳應良?」
小蕭國舅驚得手裡的書信都差點落地,對面的虎牢關親戚也是眉頭一皺,略做盤算,虎牢關親戚還越俎代庖的命令道:「蕭監軍,你最好是見一見這個什麼裴戶行,也許他真有什麼大事。」
咬了咬牙,小蕭國舅下定決心,先請了虎牢關親戚到帳後暫避,又交代了兩個心腹親兵嚴密看守這個親戚,這才下令接見裴行方,那虎牢關親戚到了帳後之後,自然也立即把耳朵貼到了帳壁上偷聽不提。
不一刻,裴行方被請進了小蕭國舅的寢帳,先是按照裴弘策那邊的輩分,給小蕭國舅行了晚輩禮,小蕭國舅也藉口自己之前身體不適,對回絕求見做了解釋,又請裴行方落坐後,裴行方這才無比神秘的看了看左右,小蕭國舅會意,卻不肯再把身邊所剩不多的保鏢趕走,只是說道:「賢侄如果有話,直言無妨,這裡都是我的親兵,不用擔心泄密
「叔父恕罪,事關重大,這話只能對你一個人說。」裴行方拱手致歉,又補充道:「這也是我兄長的交代安排,他不想讓太多的人知道。」
狐疑的看了一眼裴行方,見他的態度堅決,小蕭國舅又稍微猶豫,這才揮手讓親兵出帳,裴行方也這才向小蕭國舅拱手道謝,然後才對小蕭國舅說道:「蕭叔父,實不相瞞,兄長是讓我來請你隨我回洛口倉去,核對一下河南討捕軍的錢糧誤差。」
「回洛口倉核對錢糧誤差?」小蕭國舅一楞,疑惑說道:「賢侄,你前幾天不是已經來這裡核對過了嗎?怎麼還要核對?」
「回稟叔父,有幾筆帳目不是很清楚,還請你親自到洛口倉親自核對。」裴行方回答,還又催促道:「蕭叔父,時間已經不多,還請你儘快隨小侄上路。」
「這……?」小蕭國舅滿腹疑惑了,又稍一回憶,小蕭國舅馬上就覺得情況不對,趕緊問道:「等等,賢侄,你不是前天才來核對的糧草帳目嗎?怎麼今天陳留守就派你來帶我回去,到洛口倉再次核對?這才多少時間,陳留守在東都城裡就知道情況,還又給你發出命令了?」
輪到裴行方張口結舌了,神情尷尬了一下,裴行方才說道:「叔父恕罪,小侄是用三百里加急給兄長發出去的消息,兄長他知道河南討捕軍的糧草數目不對後,又用三百里加急給了我命令,讓我請叔父你回洛口倉當面核對,查核不符帳目的糧草去向——叔父你也知道,我兄長他不僅是東都留守,還兼著檢校河南內史的職務,河南討捕軍是在河南郡的土地上作戰,糧草更是由河南郡供給,所以兄長他必須關心。」
聽了裴行方這漏洞百出的話,小蕭國舅已經不是滿腹疑惑了,而是滿肚子警惕了,立即追問道:「賢侄,你這話不對,陳應良留守是檢校河南內史不假,也有權查核河南討捕軍的軍糧帳目不假,但這才是多大的事?你怎麼就用上了三百里假急?陳留守怎麼也用上了三百里加急給你答覆?」
兩句話把裴行方問得張口結舌,小蕭國舅疑心更生,索性便又直接問道:「退一萬步說,就算陳留守十分關心這事,那公文在那裡?我在陳留守面前是官微職卑,可我好歹也是河南討捕軍的監軍,陳留守想把我召回洛口倉,最起碼也得有越王殿下用印的公文吧?公文在那裡?還請賢侄出示。」
裴行方更加的啞口無言了,片刻才後神情尷尬的說道:「叔父,這些話你就別問了,只要你隨小侄回洛口倉去就行,小侄也是為了你好。總之你放心,叔父你現在回洛口倉,是有功無罪,兄長那邊,自然會給你交代,我的父親與你同朝為官多年,請你相信我。」
「這個小畜生,為什麼一定要我回洛口倉?」小蕭國舅心中更是疑惑,又欺裴行方年少還初入仕途,便搖頭說道:「賢侄,公是公,私是私,我與你的父親是同朝為官多年,但我畢竟是監軍,沒有公文詔書,我不能跟你走。」
「叔父,你就別多問了。」裴行方站了起來,滿臉焦急的又是拱手又是作揖,道:「叔父,小侄真的是為了你好,更是為了你的安全作想,我也不瞞你,不僅我要請你回洛口倉去,我還要把後營的重傷員都帶回去,這你總該相信了吧?如果你不信,你現在就可以到後營去看看,小侄帶來那些洛口倉的將士,是否正在轉移重傷員?」
小蕭國舅更是疑惑驚奇了,又見裴行方連連懇求,小蕭國舅益發覺得事情不對,還突然想起了一個可能,便趕緊問道:「賢侄,你為什麼要帶走重傷員?他們留在後營里,也還算安全,你為什麼要把他們帶回洛口倉去?」
「這裡條件不好,所以我要把他們帶回去。」裴行方擦著額頭解釋,又催促道:「叔父,你就別多問了,總之請你隨我回洛口倉去就行,到洛口倉見了我兄長,你什麼都能知道……。」
說到這裡,裴行方趕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滿臉懊悔,小蕭國舅察言觀色,也頓時臉色一變,立即驚問道:「賢侄,你這話什麼意思?回到洛口倉就能見到你的兄長?難道說,陳應良陳留守,現在就在洛口倉?」
不用說,隔著帳壁偷聽的虎牢關親戚當然也已經是臉色大變了,裴行方則是後悔萬分,抿著嘴一聲不吭,小蕭國舅心下更疑,又想起此刻就藏在自己袖子裡的瓦崗軍書信,頓時臉色又是一變,立即低聲問道:「賢侄,陳留守為什麼要來洛口倉?我之前怎麼毫無消息?」
裴行方的臉色陰晴變化,半晌才苦笑說道:「叔父,兄長此前也是真不知道你已經從管城回到了這裡,不然的話,不要說一道越王殿下用印的書信,就是十道也有了。」
「裴仁基老匹夫,難道真的是在詐降誘敵?」小蕭國舅也不笨,馬上就猜到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心中暗道:「裴仁基老匹夫絕對拿不下虎牢關,唯一的指望就是陳應良小賊陳小賊暗中指使他詐降,引誘瓦崗賊出關,乘機伏擊,只是陳小賊此前不知道我已經回到裴仁基軍中,這麼大的軍事行動又必須被我知曉,陳小賊事前沒有準備,不能合情合理的把我調回洛口倉,又怕我反對掣肘裴仁基老匹夫,所以才派裴行方這個小匹夫來誆我回去?」
小蕭國舅在偷偷觀察裴行方的神色,裴行方當然也在悄悄注意小蕭國舅的反應,見小蕭國舅已經疑心大起,裴行方便又趕緊說道:「蕭叔父,小侄也不敢瞞你,這也不完全是我兄長的意思,實際上是我伯父派我來這麼做的,他可以向你保證,事成之後,軍功斬獲肯定有你的一份。小侄也可以明白告訴你,伯父他現在也是有所顧忌,所以不敢親自來向你知會此事。」
小蕭國舅咬咬嘴唇,突然問道:「陳留守帶來了多少兵馬?」
「兩萬六……。」
裴行方脫口回答,然後再次飛快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滿臉驚駭的反問道:「蕭叔父,你怎麼知道我兄長帶來了兵馬?」
帳後的虎牢關親戚恍然大悟了,前帳的小蕭國舅也再無疑問了,冷笑道:「賢侄,你也太小看老夫了吧?陳留守這麼大的動作,也能瞞得過老夫的眼睛?」
裴行方瞠目結舌了,又盤算了一下,裴行方才拱手說道:「叔父莫怪,這件事唯一的疏漏還是出在我的伯父裴大帥身上,他忘了這件事必須徵得你的同意,就沒有向我的兄長知會你已經回到軍中的消息,兄長他知道時已經來不及再請越王殿下頒布鈞旨調你回去,不得已才這麼做。」
說到這,裴行方於脆向小蕭國舅稽首跪下,雙手抱拳鄭重行禮,誠懇說道:「茲事體大,攸關朝廷能否奪回虎牢關,還請叔父你以國事為重,事成之後,伯父和兄長他們自然不會忘了這份人情。」
帳後的虎牢關親戚悄悄擦冷汗,也無比慶幸邴元真的細心謹慎了。前帳的小蕭國舅卻還是不肯罷休,又問道:「你們打算怎麼做?什麼時候動手?」
裴行方這次終於沒有上當,只是拱手說道:「蕭叔父,具體小侄只知道一些,但很抱歉,小侄不能再說一句,叔父你如果還想知道其他的事,只能等小侄請示了兄長和伯父,然後再告訴你詳細。」
「那你就回去告訴裴大帥,他如果有什麼打算,可以直接告訴我,只要是為了朝廷大事,我一定支持他。」小蕭國舅傲然說道:「還有,請回稟陳留守,蕭某雖然位卑職微,卻也仍然是河南討捕軍的監軍,請把朝廷公文拿來。否則的話,蕭某還沒那個膽子擅離職守。」
裴行方表情無比哭喪了,再次懇求時,身份特殊的小蕭國舅卻有恃無恐,仍然堅持要見到朝廷公文才隨裴行方離開,更要求裴仁基當面來向自己解釋,裴行方被迫無奈,只得拱手應諾,然後又說道:「叔父,那你得等一等,我也得好好勸勸伯父,你也知道,他老人家的那脾氣性格……,唉,不提了,小侄告辭。」
說罷,裴行方行禮告退,小蕭國舅也沒挽留,安排了親兵護送他離開,而裴行方前腳剛走,虎牢關親戚後腳就躥進了前帳,向小蕭國舅拱手笑道:「多謝蕭監軍,你這次可是為我們瓦崗義師立下大功了,翟大王邴軍師他們定然不會忘記你這份人情,將來必有重謝。小人差事已經辦完,可以告辭了吧?」
畢竟是皇親國戚,也是多年的朝廷官員,小蕭國舅一度還是有些猶豫,可是考慮到自己的要命把柄被瓦崗軍攥在手裡,又想起裴仁基當初對自己的薄情寡義和敲詐勒索,為了小命更為了讓裴仁基的腦袋被隋煬帝一刀砍下,小蕭國舅遲疑再三後,最終還是決定做一個順水人情,揮了揮手,有氣無力的說道:「你走吧,以後少來找我。」
「一定,一定。」虎牢關親戚笑眯眯的答應,再次道謝後才隨小蕭國舅的親信出帳離去,留下小蕭國舅在帳中看著帳頂發呆,愁眉苦臉的盤算如何應對瓦崗軍將來更多的勒索敲詐。
裴行方當然不知道自己走後發生的事,離開了小蕭國舅的軍帳後,裴行方馬上就回到了後營,找到了正在幫著普通士兵搬運重傷員的遠房表哥陳喪良,把自己與小蕭國舅見面的前後經過對陳喪良大概介紹,又向陳喪良拍胸口保證道:「兄長放心,小弟可以保證,蕭懷靜已經完全相信兄長你已經到了洛口倉,也相信兄長你帶了兩萬多軍隊悄悄來到了洛口倉設伏。得出這個結論,蕭懷靜就算再糊塗也能猜到伯父的投降其實是詐降。」
「於得不錯,暗示得也很巧妙。」陳喪良嘴上誇獎著遠房表弟,臉上卻沒有半點喜色,眉頭還皺得極緊,道:「但蕭懷靜是否消息,這點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蕭懷靜到底是不是瓦崗賊那邊派來的內奸?賢弟,你和蕭懷靜接觸期間,有沒有察覺什麼蛛絲馬跡?」
「這……。」畢竟還年輕,又不是超越時代千年的穿越者,裴行方再是潛力無限,聽了陳喪良這問題也難免有些傻眼,再仔細回憶後,裴行方也只能垂首說道:「兄長恕罪,小弟無能,無法判斷蕭懷靜是否真如兄長所料,是瓦崗賊內奸。」
「不是你無能,是你的時間太倉促,又沒有其他旁證,你能做到這一步,已經算是不錯了。」陳喪良搖頭,在情報嚴重不足的情況下,陳應良和裴行方一樣,也是無法判斷小蕭國舅那邊的情況。
這時,羅士信也快步來到了陳喪良的身邊,說是秦瓊遣人來報,說賈閏甫的人再次去到秦瓊營地尋找賈閏甫,秦瓊雖然藉口賈閏甫已經離開,暫時打發走了來人,但是肯定瞞不長久,所以秦瓊請陳喪良儘快拿定決斷,決定究竟該如何行事。
擅自扣押賈閏甫雖然罪證充足確鑿,但秦瓊、羅士信與賀延玉等人畢竟還是裴仁基的直系下屬,陳喪良也不得不替他們的立場處境考慮考慮,儘管把握不是很大,但咬了咬牙齒後,陳喪良還是很快就向裴行方吩咐道:「賢弟,你帶上重傷員先走,撤回洛口倉,派人通知洛口倉,讓劉長恭和馬三寶、闞校他們立即全面戒備,準備作戰。」
「兄長,那你怎麼辦?」裴行方趕緊問道。
「我沒事,尉遲敬德和三狗子留下陪我就行了。」陳喪良不動聲色的答道:「我要把張須陀大帥留下的舊部,還有我當初的東都舊部,全都帶回洛口倉。所以我現在還不能走,必須再等等。」
「兄長……。」
裴行方大驚想要反對,陳喪良揮手打斷他,道:「賢弟不必再勸,我知道危險,但我別無選擇,為了張大帥的舊部兄弟,也為了河南討捕軍的無辜將士,我必須冒這個險。」
說罷,陳喪良又微微一笑,拍著旁邊的羅士信肩膀笑道:「再說了,一個多月前,我帶著尉遲敬德和三狗子兩人,三人三騎就敢阻攔瓦崗賊精銳,當時我且不怕,現在我身邊不僅有尉遲敬德和三狗子,還有士信、延玉和秦瓊這些齊郡的忠勇將士,這麼雄壯的陣容,別說小小一個裴仁基了,就是瓦崗賊傾巢而出,也奈何不了我什麼。」
未來的將星裴行方當然看得出來陳喪良是在打腫臉充胖子,也聽得出來陳喪良其實並無把握——不然以陳喪良的虛偽性格,也不會直接叫出裴仁基的名字。所以陳喪良儘管話語漂亮鎮定,裴行方還是憂心忡忡,倒是旁邊的羅士信沒有這麼多花花腸子,聽到陳喪良如此信任他們,羅士信還馬上就拍著胸口說道:「行方兄弟你放心走,有我們再,不管出什麼的事,我們都一定會確保陳留守的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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