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聞之中,列子出遊,御風而行,神通宛如天授,四方六合,十方九地,無所不至。
如今一席白衣神遊,文士服鼓盪,宛若天人,似乎也有幾分列子御風之形。
他望著腳下的滔滔湘水,神色似乎看透了萬千歲月,眸子裡不含半分人間色彩。
也不知何時,一縷應該已經飄散的殘魂,出現在了這儒服身影面前。
「見過靈均先生。」
青色儒服,模樣依舊飄忽不定,原本不該還有這一次見面,卻沒有想到自家幼子還能有這樣的機會,遇到了那樣一個前途不可限量的掌祀修行。
也算是藉此踏出了他那位對頭的棋盤,才有了如今這最後的一面。
「感覺了汝之氣息,吾便知曉,只有這一面了。」
白衣文士服裝的男子,望向那縷殘魂,眼中的淡薄似乎泛起了些許漣漪,這麼許多年來,文廟的那些傢伙沒一個讓他能看過眼的,沒想到來了一個能入眼的晚輩,卻還是無法為鄰太久。
「或者,汝答應吾之要求,湘楚水系擇一水脈,汝為神君,不過吾一言而已。」
縹緲淡薄,如蒼天在上的言語,似乎代天封神不過爾爾。
然而只剩下一縷殘魂的儒服男子卻搖了搖頭。
不是不信眼前這位先生的話,相反只要他點頭,那么九州之內湘楚水系一脈,任意所在他便可以立地成神,重塑金身。
可那又能如何?
「後生所求,無非是凜然正氣,浩然天下,無愧於人便可。」
「既然沒甚大遺憾,那麼這縷殘魂自然要入輪迴,再去尋嬌女。」
「一生一世一雙人。」
「此情不改,此心不變。」
一樣的對話,白衣文士已經聽了不知幾遍。
接著那青衣儒生,此生未曾做過什麼壯懷激烈之事,流傳天下的也無非是一篇不疼不癢的『柳毅傳』,對著眼前的白衣文士再躬身三次。
「柳某無能,自知勸不得先生。」
「只是希冀先生,還能再看這天下一段時間,總有新的變化,總有新的可能,還望先生...」
「保重自己!」
言語盡,青衫儒生同樣負手而立,踏著濤濤湘水,望著對面那位文士,終於說出了埋藏心中多年的那句話。
「先生固然是什麼都好,可是少了貼己之人,就不如晚輩許多了!」
話猶然在耳內,等白衣文士再看去時候,斯人已逝,真真是再入輪迴了。
『再看,又能看到些什麼呢?』
『無非是一些天驕崛起,與這人世又有何干?』
不過白衣文士卻並沒有馬上離開,反而是以古語古音,開始吟唱一首歌謠。
『魂兮歸來!東方不可托些...』
『魂兮歸來!南方不可以止些...』
『魂兮歸來!西方之害,流沙千里些...』
『魂兮歸來!北方不可以止些...』
滾滾浪濤,合著歌謠,融入水聲,似乎飄蕩萬里,順著湘水流經之所,通過水脈。
整個九州的湘楚水系之神,似乎都有所感,亦是...神色莫名!
...
「父尊!」
等到柳青從夢中驚醒,已經是趙天生後院的客房之中。
哪怕趙天生外間看著只有一間小飯館,後院實際上也並不太小,起碼兩三間客房是夠的。
魏老道一大早就被熱醒了過來,酒勁退去,藥勁就上頭。
也幸好是他,本身根基破碎,身體就虧空得厲害,不然半夜就得開始發瘋了。
不過遲玄想看的樂子,確實沒有失望,反正她在後面環著趙天生的腦袋是笑得極其的開心。
以至於要不是魏老道臨門一腳化出了神通,直接遁光逃回了水神廟,還不知道得出多少的丑。
倒是柳青這一夢,就睡得格外安穩,就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他睡覺以後有父母在旁邊陪伴的時候。
況且他無比確信,自己在昏迷前聽到了父尊的聲音。
「你醒來了?」
「看來,你已經過了心關。」
「走江一事,不是無解了。」
聽到柳青的動靜,趙天生推門進來,見到了神色莫名沮喪的青蛟,卻也沒有太多的意外之色。
「天生掌祀,吾父尊...」
「算了,應當是我當時心魔作祟。」
柳青抬起頭看向趙天生,見到他面露的溫和笑意,又有些傷心的低下了頭。
「令尊大人,確實是一個很不一樣的讀書人。」
「至少和我知道的那些儒家弟子,完全不同。」
「也許,這樣的...才算是讀書人吧!」
睜大了眼睛,柳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立馬看向趙天生。
「父母之愛,為子女計之遠。」
得到了趙天生肯定的答案,柳青忽然開始淚如雨下,外面原本和煦的晨光下,也隨之飄蕩起了細密的小雨,迎著淡黃色的光輝,卻顯得頗為趣味。
...
「多謝天生兄長的提點。」
「柳青之後就會去一趟洞庭龍宮,然後去雲夢府城見一見薛叔父。」
將柳青送到門口,現在柳青已經直接改口,反正也不管趙天生的年紀只是自己的尾巴都遠不到,一口一個『兄長』叫得極熱乎。
根據趙天生之前和他說的那些東西,如今過了心關以後,他也想通了很多事情。
準備就走江的事情和他大舅舅以及薛叔父商議,不然他不管自己是怎麼想,怎麼做,其實都是錯的。
「嗯,等你走江準備好了,再傳消息過來。」
「我們再商議一下具體情況。」
反正已經背上『兄長』這個名頭了,柳青看著也是不算頑劣,有柳毅雖然只是驚鴻一面,卻給趙天生留下來的好印象。
趙天生便也算是認下了這個名頭。
總歸還是要建立一個有效的溝通機制,免得好事變成壞事。
尤其是在柳青心魔迸發的時候,那種兇猛的情況,如果是在走江的時候出現,簡直是不可想像。
也足以說明,這件事背後除了涇川的龍族一脈外,必然還有其他很多不知名的勢力在使力。
如今更是需要各方都知曉這個情況,不管柳青的父尊柳毅有沒有留下後手,多做準備在這樣牽扯湘水兩岸無數生靈的事情上,總沒有錯。
望著柳青鄭重點頭,趙天生亦是看到了一絲絲不同於之前只是非人哉般雄渾的氣質,在他的身上出現。
似乎這個有著一半人族血脈的青蛟,真的像一個讀過書的書生了。
送走柳青沒多久,今天早上並未營業,回去準備歇息一下,準備一下午時膳食的趙天生,忽然就被人敲響了小飯館的房門。
打開一看,門外是恭恭敬敬的一行僕從,為首的正是一個身穿綢衣的管事。
「小人見過天生掌祀。」
見過了昨日趙天生的手藝,所有人都知道,這位小小飯館的少年掌祀並不簡單。
尤其是這些來自鎮子外,黃家大宅的僕人,眼前的管事,更是因為前一任辦錯了差事,才得以上位,對面前的這個少年掌祀,更是不敢有半點不敬。
「黃老爺,想請您過去,一起飲茶喝酒。」
聽到這話,趙天生面上溫和的笑意也淡了下來。
「哪位黃老爺,天生可不記得,認識什麼黃老爺。」
那管事聽這意思,趙天生好像是不願意去,那哪裡能行?
連忙開口懇求。
「是,鎮外黃宅的主人,黃秋實,黃老爺!」
而他這話一出口,頓時就感覺不妙,左右一看,就發現不少小鎮的居民都出來圍觀了。
這時候,趙天生才終於笑意瀰漫,咬字著重。
「哦,原來是黃家磁窯口的黃秋實,黃老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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