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
沙沙沙……
冰雪與各種鐵具木具摩擦出聲。
馬棚里,駿風和牛驢低吟輕喚聲音,在這冰冷的夜裡此起彼伏。
柳青草和陳翠芝拿著鐵鏟,一下又一下的朝著兩旁抄雪。
此時天色昏暗,雪光瑩瑩,周遭時不時響起驚呼聲。
柳青草和陳翠芝一番費力的清掃下,一人高的積雪,終於被清出一條一米寬的小路。
大雪依舊沒有要停的意思,柳青草拉著馬繩,望著黑夜。
千峰鎮被大雪覆蓋,新縣離著不遠,也將遭遇大雪,只是不知道,更遠的地方情況如何。
如今出入都是難題,想打探消息更是無從下手,柳蕭他們,路上會不會被大雪阻去方向,有沒有被凍傷?
柳青草眸子一暗,安靜的朝著屋子走去。
雪花隨著關門聲被係數阻隔在外。
屋裡,陳翠芝將一塊干木柴扔進火炕,隨著溫度的升高,屋頂的雪正在慢慢融化成水,滴滴砸進雪堆之中。
「姑娘,這雪實在是太大了些,也不知道別的地方是不是也如村里這般。」陳翠芝眼皮耷拉著沒有精神,臉上的憂思越甚。
這場雪,已經不是尋常的冬季落雪,而是明晃晃的天災。
天災人禍,這是她不用多想,腦子裡就出現的結果。
柳青草沉默一瞬,最後站起身來到駿風的身邊。
她柳青草不當聖母,可也不能做涼薄之人。
更何況,這是一個機會,她不能就此放過。
「姑娘,你這是,要去哪兒?」陳翠芝激動得站起來,身體不由自主的攔在門前。
柳青草頓了頓,平靜開口。
「陳大姐,我哪兒也不去,這還是半夜,累了一個多時辰,回去歇著吧。」
「姑娘,你可不能亂來,外面雪這般深,陷進去連個人影都看不到……」陳翠芝不放心,再次提醒。
柳青草笑著點頭,「陳大姐你放心,我不會亂來。」
「走吧,再不睡一會兒該天亮了。」柳青草怕陳翠芝不相信,故意打著呵欠回了屋子。
陳翠芝目送著柳青草進了屋,才鬆口氣朝著自己房間走去。
駿風和驢子被留在大堂,大堂里有炭盆子,比外面要暖上許多,不一會兒它們便低著頭閉上眼睛。
回了房裡,柳青草直接進入空間忙活。
在天災中搶人,不是有銀子就能解決的。
她需要糧食,藥草,也需要人手,而這些,都不是筆小數目。
並且,想要將它們拿出來不被人起疑,更是難上加難。
棋錯一步,後果可想而知。
……
晨曦逐漸吞噬黑夜,橙黃色光線逐漸灑落大地,飄飛的雪花落在樹梢,如鐫刻滿樹銀花,美不勝收。
而這一勝景卻無人欣賞,漫天大雪裡,眾人在冷寒的天氣里揮汗如雨,手抄鐵鏟肩挑籮兜不停忙活。
「大家加把勁,等這雪路清出來,大家就有活路嘞。」江大富口吐白霧,朝大夥吶喊打氣。
「大富,咱們都有勁嘞,這雪路晌午前定能給清出來。」吳志將鐵鏟重重剎進雪裡,眉眼堅定非常,口中的白霧騰口而出。
眾人聽他有力的吶喊,此刻也紛紛附和出聲。
江大富微笑點點頭,轉過身子,雙手握緊鐵鏟加快速度。
柳青草沒有加入清路的隊伍,她一個人緊繃著小臉,坐在屋子裡寫寫畫畫。
上好的宣紙,沒一會兒功夫就被她抓起揉搓成一團,扔進空間裡。
半個時辰之後,柳青草終於是放下了毛筆,神色略帶心疼的看著紙張上的數字。
這數字實在太大,若不是她有存糧,想在短短時日裡拿出這麼一筆數目的糧食,簡直是比登天還難。
一碗米出六至七碗米粥,一人一天一頓一碗,餓不死人,卻也飽不了肚。
即便這樣,一日需要的數目也足夠嚇退朝堂百官。
「現在得出去一趟才行。」
柳青草將紙收進空間,準備施行下一步計劃。
吃過晌午飯,柳青草將駿風帶上出了門。
村里被清理出來一條小道,柳青草雖未去幫忙,但陳翠芝是去了的。
屋外溫度很低,風掃在臉上,像是要被它硬生生的割出一道道口子,才肯罷休。
柳青草頂著風雪走在冰地上,還未走到百家私塾,蓑衣斗笠上就已經被壓上一層厚厚的白雪。
「青草,這雪可不小,你是要去哪兒啊?」劉玉蘭手挎著籃子,一身上下捂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對亮晶晶的眼珠子,彎翹的睫毛上沾滿了濃密的雪花碎子。
「玉蘭嫂子,我去一趟私塾,這雪實在是堆積太厚,我想著找學生做幾樣方便出行的雪橇板。」柳青草沒有隱瞞,直接說了出來,這是她昨晚突然想到的法子。
劉玉蘭不知道什麼是雪橇板,但卻是不妨礙她聽明白柳青草說得其中關鍵。
「青草,有了你說的那什麼板子,我們就能出去了?」劉玉蘭調轉腳頭走在柳青草旁邊,那模樣是打算跟著柳青草折回私塾看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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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柳青草斬釘截鐵回道。
劉玉蘭張大嘴巴驚呼一聲,冷氣隔著布料灌入口鼻,瞬間嗆得她閉上嘴巴。
一路過去,劉玉蘭都不再開口,雙手緊緊拎著竹藍。
兩人到了私塾,柳青草率先將駿風帶去了講堂里,劉玉蘭則是快步去找江大銀。
等柳青草將馬安置好,江大銀帶著六個學生急匆匆的走了過來,幾人身後還跟著氣喘吁吁的劉玉蘭。
「青草,你嫂子說你需要幫忙,我就帶著幾個學生趕過來了。」江大銀興奮的看著柳青草,絕口不提是何原因。
柳青草點頭笑了笑,轉身回到講堂里。
既然人都來了,也就省得她再多跑一趟去找他們。
講堂里,柳青草掏出一張紙遞給江大銀。
「江二哥,這是我昨晚畫出來的雪橇板,需要注意的地方我也做了標註,你們試著做做看,做好了按照上面寫的法子遛就成。」
這雪橇板做起來並不難,只是需要的材料要求稍高,目前條件惡劣,只能就地選擇最合用的物件來制。
江大銀恍然大明,隨即點頭。
「青草,你放心,這東西我們今日一定給你弄出來。」
柳青草點點頭,準備離開。
劉玉蘭激動的盯著那張紙,心中期待江大銀能早些做出來,可她看見柳青草準備轉身離開的動作,頓時沒了方才的激動。
「青草,你,是要去哪兒?」
柳青草對上劉玉蘭擔心的眼睛,抿唇一笑。
「玉蘭嫂子,我打算去一趟鎮上,你別擔心,駿風現在沒那麼怕冷了。
而且,外面的積雪已經厚實成冰,走在上面除了有些打滑和凍腳,沒別的缺點。」
只是這些常識他們並不知道罷了。
劉玉蘭瞧柳青草信誓旦旦,一時間也找不出反駁的話來。
「那,青草你小心些。」劉玉蘭糾結好一會兒,最後選擇了閉嘴不勸。
江大銀也不放心,但瞧見劉玉蘭瞪向他的眼神,也沒開口挽留。
柳青草點點頭,牽著駿風離開百家私塾前往千峰鎮。
「娘子,青草一個人,你怎麼就放心讓她去?」江大銀不明白劉玉蘭為何阻止他,等柳青草一走,他就忍不住開口詢問。
劉玉蘭望著柳青草離開的方向,平靜開口。
「相公,青草一個人能從遠地回來,她是個有分寸的人,我們要是說得多了,容易招人厭煩,相公現在可明白?」
江大銀一噎,嘆口氣點點頭。
「娘子說得對,是我思慮不周了。」
……
千峰鎮。
柳青草站在牙行門口,張小五一瞧見柳青草,笑迷了眼。
「青草姑娘,快裡面請。」
柳青草微笑進門,牙行還真是隨時都開門做生意的,這麼大雪天,硬是沒有關門休息的意思。
「小五哥,你這有大宅買嗎,這雪下不停,我怕村裡的屋子不結實,想在鎮上買一套放著。」柳青草開門見山,說明來此目的。
周小五低頭想了一會兒,然後笑著走向櫃檯,俯下身子從裡面拿出一疊黃紙。
「青草姑娘,我這兒確實有一座三進宅院,主家托給我有段時日,苦於一直沒有人問,我都將這宅子給忘記了。」
周小五將宅子圖樣平鋪在桌上,方便柳青草細看。
柳青草簡單的看了一眼,這宅子有一千二百平,面積確實不小。
當然,它的價格也不便宜。
「小五哥,四進宅院在新縣也就值這個價,這千峰鎮要一千五百兩實在是太貴了點,你問問主家能不能便宜些?」
柳青草細算一番,價格確實高了不少,這一平米快一兩三錢的價,換到新縣約莫也才這個數。
這個宅子離著千峰鎮還有一段距離,就算是宅子裡的物件齊全,這麼算它也值不了一千五百兩銀子。
周小五就知道這價沒人能接受,主家又不肯便宜賣,而他手裡只有這一處大宅,這事可不好辦。
「青草姑娘,這宅子主家當初說就這個價,少一文都不願意賣。
若是青草姑娘你實在不願意,要不再看看我手裡的二進宅院?」周小五也不願意柳青草這個老主顧當冤大頭,只有退而求其次做別的買賣。
柳青草想了想,隨後決定先看看周小五手裡的其他宅子。
「這五個宅子都是二進院。」周小五將另外兩張紙鋪平放在一起,指著它們繼續說道。
「這兩座宅子共用一壁院牆,兩兄弟去年都考上舉人,一月前舉家搬遷去了京城,兩兄弟一樣的價,二百三十兩一座,這價格倒是合理。」
周小五知道柳青草想要個大的宅子,因此才將這兩座宅院放在了一起。
柳青草湊近看著那兩座宅院的圖紙,宅子雖然只是二進院,但兩座若是都買下來,那不就相當於買了一座四進?
「好,那就這兩宅子。」柳青草看了很滿意,當即拍板決定下來,連價都沒壓一頭。
四百六十兩買下這兩院子,完全不覺得很虧,相比較方才那三進宅院,它們要划算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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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小五速度很快,在柳青草交付銀錢兩個時辰後,他就將所有手續辦好。
等拿到房契,柳青草就趕去了那兩座宅院。
兩座宅院裡鎮子不是很遠,馬車半個鐘頭就能趕到。
站在宅門外,看著門上空蕩蕩的房檐,忽地停住腳步。
柳青草記得周小五說這兩座宅子是主家父母出錢修建,原是叫王府。
柳青草買下它們,自然不能再用原主家牌匾,換名這活她熟。
「以後這裡就叫大善堂和積德堂。」柳青草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塵,呲牙咧嘴笑看著大門的牌匾。
這兩塊牌匾是她準備到別處所用,現在正巧趕上趟,也就給拿出來用了,正好為她後面做事打個遮掩。
牌匾掛好,柳青草打開門進到裡面。
宅院裡乾乾淨淨,並沒有太多灰塵雜物,很瞭然這是主家走時就給收拾妥當。
屋裡除了被褥和鐵器,其他東西大多都有。
柳青草在宅子裡四下閒逛,等兩座宅子全部逛完,她這才開始辦正事。
……
黃昏,柳青草坐在馬背上朝著石河村前進。
大雪連續不斷下了五日,放眼望去一片雪白世界,這是她第二次前往大善堂和積德堂。
五日大雪,已經有不少人凍死餓死在各種地方。
萬懷民令夏耿才打開鎮庫施粥,他則是親自帶領壯勞力上山砍取樹木。
這事柳青草還是今日才知道,她這些日子忙得不可開交,沒有多餘時間去萬懷民身前露面。
回到柳宅,柳青草取下斗笠蓑衣,牽著駿風進大堂。
夜半,狂風夾雜暴雪在門外肆虐,柳青草皺著眉頭弓著腰,在空間裡奮力割著水稻。
連續幾日的勞作,倉庫里的稻穀又堆積起十幾座小山。
再等七日後,鎮衙和縣衙倉庫見底,她這些稻穀便會成為百姓最後的口糧。
「咚咚咚!」
「咚咚咚!」
連續的敲門聲讓柳青草停下手裡的活,半夜響起敲門聲,可不能會是好事。
柳青草從空間出來,打開房門,此時陳翠芝已經提著燈籠走進雪裡。
敲門聲依舊還在響著,只是聲音小了許多,時間間隔也越來越長。
陳翠芝打開門,入眼是幾步遠的一張木板,木板上重重疊疊的躺著幾個人,最上面蓋著一張皮毛,他們臉龐朝下,一動不動。
而她的腳下,是一個渾身裹著青紫色衣裳的男人,男人在她開門前就倒伏在地,整張臉都砸進了積雪之中。
這些人,怎麼回事?
陳翠芝愣了愣,連忙彎下腰去將人翻過來。
血!!?
地上的積雪被染紅一片,蒼白的臉沒有血色,雙眼緊閉,唇色發紫。
「這,這是柳蕭。」陳翠芝嘴唇都哆嗦起來。
「姑娘,是柳蕭他們。」陳翠芝將燈籠放在一旁,雙手托起柳蕭往院子裡走,末了還不忘朝柳青草喊上一句。
柳青草隱約聽見柳蕭這兩個字,疑惑了一瞬朝著陳翠芝跑去。
等跑到陳翠芝身旁,借著燈籠的微光,柳青草震驚得看向陳翠芝手裡的人。
她方才確實沒聽錯。
這不是柳蕭還能是誰!
只是,他看起來像是死了一般安靜。
柳青草沒有多想,抬起柳蕭的腿,和陳翠芝配合著將人往屋子裡送。
「姑娘,門外還有柳五他們,我們得快些將人帶進來,這天氣再晚會兒,人可就沒了。」陳翠芝將人一放下就往外趕。
柳青草看著不顧風雪衝出去的陳翠芝,快速給柳蕭餵上一顆藥丸,也幾步衝到門外。
院外,陳翠芝正用肩使勁拉著繩子,或許是力氣不足,木板只朝前滑了幾步。
柳青草見狀,立即跑到木板後用力往前推。
木板上的人,沒一人有意識,但她知道,他們都還活著。
等柳青草她們倆將木板拉進院裡,再把人抬進房間時,兩人額頭已經出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也不知是累的還是急的。
「姑娘,他們不是在新縣鋪子裡嗎,怎麼都回來了?」陳翠芝看著昏迷不醒的六人,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柳青草不打算現在解釋,而是支開陳翠芝,讓她去柴房再取三個炭盆過來。
陳翠芝心緒不寧的去了柴房,柳青草沒有發現陳翠芝的異樣,她走過去,將藥丸一一餵進他們嘴裡。
柳蕭六人身上除了失溫,還有刀傷。
好在這些刀傷都不致命,可反覆的撕裂,結果那也好不到哪兒去。
陳翠芝取來炭盆,柳青草已經去了廚房。
「姑娘,炭盆已經燃好了。」陳翠芝捏著衣角,糾結著該怎麼問。
柳青草抬頭發現陳翠芝臉色不對,再一細想,明白陳翠芝她在擔心什麼。
「陳大姐,潘大哥他人沒事,柳蕭他們前不久去了別的地方,許是途中遇到大雪才會這般。」柳青草低下頭眸子閃動,臉色清冷下來。
有了柳青草的話,陳翠芝也沒那麼緊張,她接過柳青草的活開始忙碌起來。
屋子裡,柳蕭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四肢僵硬緩解,就連身上的傷口,也只感受到隱隱痛意泛來。
待雙眼恢復清明,柳蕭看見了那個熟悉又想念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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