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世家族 第三十八章 噩夢

    顧家自古以來傳承調香之術，他們調製的香料一共分為兩大類，一種叫做安魂香，一種叫做解香。

    安魂香的調製配方因人而異，對於不同的人，香料的配方也有所不同。安魂香的妙處在於「安魂」，隱世家族的人堅信任何生物都是有靈魂的，生物的存在形式便是靈魂與肉體的結合，安魂香被譽為「為靈魂調製的香料」，其作用就是在於安魂。

    所謂的安魂，顧家自己的解釋是讓人靈魂感到安寧，他們認為人類所有的痛苦都是因為靈魂的不安而產生的，只要安撫好了靈魂，人便不會再感到痛苦，安魂香也由此孕育而生。

    相比起安魂香的類型多樣，解香就比較簡單了，因為它的配方只有一種，而這一種方法，卻是大多數調香師終其一生也難以學會的，這不僅是因為解香配方的複雜，也是因為調製解香對調香師掌控力的要求極高，天賦不好的人難以掌握訣竅。

    「令尊為什麼會需要解香？」安憶語問。

    「你能夠調製出解香嗎？」顧清韻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死死地盯著他。

    「可以。」

    安憶語回答之迅速讓顧清韻十分驚訝：「這麼有把握？」

    「雖然在下對調香之術雖然不是很精通，」安憶語謙虛地說，「但調製顧家那種程度的解香還是可以的。」

    顧清韻嘴角抽搐了一下，有種噴血的衝動。顧家那種程度，這話怎麼聽起來不太對味？就好像是看不起他們顧家的調香術一樣，還有那句對調香之術不是很精通也太打擊人了，若是真的對調香術不精通就能調製出安魂香的解香，那等他對於調香術精通了，顧家的調香師豈不是不用混了？

    「畢竟在下研究調香術的時間不長。」似乎是嫌打擊力度還不夠，安憶語氣死人不償命地又在顧清韻的心頭補了一刀。

    顧清韻的臉色明顯不太好，安憶語像是沒看見一般，繼續悠閒地喝著自己的茶。他說的是實話，他研究調香不過是因為一時興起，研究的時間滿打滿算也不足一個月，這點時間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都算不上長。

    「那就麻煩你了。」顧清韻很努力地克制住自己吐血的衝動。

    「現在您能告訴在下，令尊為何需要解香了嗎？」安憶語相當有耐心地提問。

    顧清韻眼底閃過一抹哀傷，瞬間萎靡了下來，就像是一棵挺拔的小樹在一瞬間枯萎。

    「這要從二十多年前講起。」顧清韻情緒低落地說。「二十多年前，我的爸爸遇到了她，那個改變了他一生的女人……」

    顧明華第一次見到鄧瑜溪是在他自己的調香店正式開門的第二天。

    顧明華是顧家的嫡系弟子，雖然排行並不是最靠前的，但天賦卻是顧家有史以來以來最優秀的。顧家判斷家族中人調香天賦的方法是看他第一次調製出安魂香的年齡，年齡越小就說明天賦越高，在顧家有史以來所記載的天才中，最優秀的那個調製出安魂香的年齡是八歲，而顧明華第一次成功調製出安魂香時只有五歲。

    顧家的長輩們在顧明華取得成功後樂壞了，把他當成心尖上的寶貝，捧在手裡怕飛了，含在嘴裡怕化了，每個人都使出渾身解數將自己所掌握的知識傾囊相授，希望將他培養成才。而顧明華也的確不負他們所望，對於調製香料他似乎有種特殊的天賦，任何香料只有聞過一次他就會牢牢記住，學習有關調香的知識也像是呼吸般自然，就連顧家大多數人一輩子也學不會的解香，他學起來也不過花了數年時間就完全掌握，感動得一群長老熱淚盈眶，順理成章地定下他為顧家繼承人。

    十八歲那年，顧明華提出想要自己開一家調香店進行鍛煉的計劃，得到了整個家族的一致贊同，家族為他在上海選了一個合適的鋪面，幫他把各種需要的用品配齊，然後便放心大膽地將鋪面交給他獨自經營。身為顧家未來的家主，就算顧明華自己不說家族也會為他安排這樣的鍛煉，畢竟他未來將掌握家族大權，對經商一竅不通那是絕對不行的，所以顧明華的計劃才一提出，家族便干錯利落地同意了。

    開業第一天基本上沒什麼人，顧明華也不急，他的店才開張，沒打著家族的名號，沒有名聲自然無人知曉，沒人光顧也是很正常的。有了第一天的經驗，顧明華在第二天也做好了門可羅雀的準備，可這天才開張沒多久，一個客人便推開了店門。

    「歡迎光臨。」顧明華朝門口的客人打著招呼。

    這位來客是一個年輕女孩，不過二九年華的樣子，出落得極為漂亮。她穿著時下最流行的小洋裙，手上帶著一條金色的手鍊，腳上蹬著一雙白色的羊皮小靴，滿頭的烏髮用藍色的絲帶束起，纖細的腰身像是春日的楊柳，怎麼看都是一個衣食無憂的富家小姐，而且還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可這時出現在他面前的這位小美人卻是一副愁容滿面的樣子，精緻的小臉上看不出一絲笑容，漂亮的眼眸中布滿了鮮紅的血絲，臉色蒼白得有些病態，整個人看上去憔悴又疲憊。

    「你的香料真的能讓人不再痛苦嗎？」女孩開門見山地問。

    顧明華為自己的店打出的廣告是「在這裡你可以賣到令自己不再痛苦的香料」，此時聽到女孩的問題，顧明華當然不會砸了自己的招牌，滿臉認真地點頭：「是的，你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情了嗎？」

    女孩無奈地說：「我也不知為什麼，最近總是在做惡夢，每天做的夢都不同，但每個夢裡都會出現一個同樣的女人，她一開始對我說『去和他們告別吧，你的時間不多了』，後來她又說『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走吧』。她一邊說著一邊伸出手來拉我，我不肯理她，讓她不要來打攪我的生活，可她每天晚上都會出現，像幽靈一樣陰魂不散，我好害怕，很多時候連覺都不敢睡，每次不知不覺睡著後夢到她都會被嚇醒，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你有辦法幫我嗎？」

    女孩說到後來聲音里已經帶上了哭腔，好不容易把話說完，她期待而不安地望向顧明華，眼中閃爍出一絲希望的火光，那光芒微弱得像是暴風雨中的燭火，一不小心就會熄滅。

    顧明華善解人意地笑起來，招呼她到沙發上坐下，溫和地說：「別擔心，把事情的經過告訴我，我會幫你解決煩惱的。」

    女孩心中微微一動，因為接連不斷的噩夢，她很長時間沒能休息好，今天出門一開始她只不過是打算散散心，在看到這家調香店的廣告時第一個反應是這家店吹牛不打草稿，第二個反應是只有白痴才會去那種店。

    有這種想法也不能怪她，畢竟香料能夠讓人不再痛苦這種事情實在是太超乎普通人的想像，她不相信也是很正常的，當時她踩著羊皮小靴從這家調香店門口走過，看都沒打算看一眼。

    可是人都是有僥倖心理的，她也不例外，數月以來的噩夢越來越頻繁，最近幾天更是天天睡不好，她的父母帶她去看了最好的醫生，去廟裡求神拜佛，可醫生說她身體狀況一切正常，只是因為沒休息好有些虛弱，從廟裡求來的護身符她從沒離過身，可那東西對她的夢境起不到任何作用，夢裡的女人依舊每晚都出現，而且神色越來越急切，讓她覺得沒由來的恐慌，再這樣下去，她敢肯定自己一定會精神崩潰。

    如今有一家調香店出現在她面前，雖然廣告太假了一點，但要是有用呢？退一步說，因為她的事情，家人已經在醫院和廟中都花了不少錢，再花點錢來買香料也不用有什麼心理負擔，畢竟她家家大業大，家裡就她一個獨生女，父母為她花錢絕對是毫無怨言的，就算這香料買了沒用，自己也沒什麼損失，更何況，要是有用呢？

    一想到香料或許真有能緩解她做噩夢的可能性，女孩再也忍不住了，已經走出很遠的腳步生生頓住，重新又折了回來，她鼓足勇氣，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下了死馬當做活馬醫的決心，抱著一絲微薄的希望，終於一把推開了調香店的門。

    女孩喝了一口顧明華為她倒的茶，顧明華穩重的模樣和篤定的態度讓她無意識地放鬆了下來，她捧著陶瓷茶杯，茶水的溫度隔著杯子傳到了她的指尖，又順著她的指尖流向了她的心頭，讓她冰冷絕望的心也跟著溫暖了起來。看著對面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狀的顧明華，女孩整理了一下思路，開始訴說事情的經過。

    從女孩的敘述中，顧明華知道了關於噩夢的一切。女孩叫鄧瑜溪，是鄧家的獨生女，今年十八歲，她第一次夢見那個女人是在一年前，具體時間是在她十七歲生日結束的第二天。那是一個總是穿著綠色衣裙的女人，她有著一頭翡翠色的頭髮和金色的眼睛，看向鄧瑜溪的目光中沒有惡意，反倒充滿了愛憐與疼惜。

    憑良心說她長得很美，但鄧瑜溪很怕她，因為她和她至少有八分相像，每次面對她時，鄧瑜溪總有一種在面對未來的自己的感覺。女人一開始只是偶爾出現在她夢中，第一次夢到她時，她讓鄧瑜溪和自己的家人告別，說自己會帶她走，鄧瑜溪當時沒在意，只以為自己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可接下來每過一段時間女人便會出現在她的夢中，並催促她和她離開，這讓鄧瑜溪明白了這一切並不只是夢那樣簡單。

    一開始只是幾個星期夢到一次，可隨著時間的推移，女人在夢中出現的次數越來越頻繁，時間間隔越來越短，直到一星期前，夢中的女人告訴鄧瑜溪，她最多還有一個月的時間，一個月以後她必須跟她回去，鄧瑜溪問她要去哪，女人只是神秘地笑了笑，說去了她就會知道。

    鄧瑜溪很害怕，醒來時看了一眼日曆，發現一個月後的那天正好是她十八歲的生日，她害怕那個女人說的話是真的，她真的會把她帶走，可她一點也不想跟她離開，她現在生活得很好，為什麼要和一個陌生人走？

    鄧瑜溪這幾天吃不下睡不著，一閉上眼，那個陰魂不散的女人就會出現在她面前，邀請她和她離開，搞得鄧瑜溪連睡覺都不敢。

    「我現在好累，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雖然不相信香料真的能除去我的痛苦，但我還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想來看看，如果真的沒用也好死心。」鄧瑜溪困頓地說。

    「別擔心，」顧明華看著她滿是血絲的雙眼，柔聲道：「放輕鬆，現在先好好睡一覺，等你醒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或許是因為數夜未眠，鄧瑜溪已經疲憊到了極致，又或許是顧明華的話太過真誠，讓人無法不去相信，鄧瑜溪輕輕的笑了一下，在顧明華的注視下躺倒在沙發上睡著了。

    「安心睡吧。」顧明華脫下自己的外衣蓋到鄧瑜溪身上，輕聲承諾道：「我會幫你解決好一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