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老,實在不好意思,這麼晚還來打擾您。」
「呵呵,都是一家人就別說兩家話了。快進來。」
連凌戰和蕭華都沒想到事情會如此順利。晚上七點多來到福源市,顧不上休息,連夜通過當地警方聯繫檔案中記錄的當年一名辦理唐小蝶被姦殺案的民警——唐耀輝,不僅十分順利地聯繫上,而且剛剛離休一年的唐耀輝就在福源市區居住。所以,兩人直接來到了唐耀輝家裡。
「唐老……。」
「坐下說,坐下說。」唐耀輝一邊讓妻子給凌戰和蕭華沏茶,一邊笑呵呵地說:「我能猜到你們的來意。自從知道了部里正著手處理陳年舊案,就知道早晚有一天你們會來找我。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
唐耀輝是個比較健談的人,當凌戰說明來意後,他有些傷感地說道:「認真論起來,我們福源的唐姓都是從晉中遷來的。可以說,我和四石柱村的唐家是一個老祖宗。再加上當年發生的那起案子,是我參加工作後遇到的第一起人命案,所以記憶很深。
尤其是知道了部里的統一安排後,我就一直在回想那起案子的細節和疑點。不得不說,當年沒有偵破不是線索不夠,實在是因為時局動盪,人浮於事所致。
說句不好聽的,如果換個人,我的意思是如果唐小蝶不是所謂的『黑五類分子』的子女,案子也就破了。」
「唐老,本來這起舊案不該歸我們管。可是,昨天發生了一起綁架案。嫌犯正是唐小蝶的侄子唐雎。而被綁架者則是四石柱村一位歸國華僑邢忠典。據唐雎供述,他之所以要雇凶綁架邢忠典,是因為他們一家人,從其祖輩開始就確信邢忠典是姦殺他姑姑唐小蝶的元兇。」
「什麼?!」顯然唐耀輝還不知道邢忠典被綁架一案的發生,聽到凌戰的話後,端在手中的茶杯差點掉到地上,隨即卻陷入了沉默之中。
凌戰和蕭華也不打擾他,良久唐耀輝才說:「說實話,我也一直在懷疑邢忠典。正想著,你們會不會因為邢忠典是位頗有善舉的歸國華僑而有所顧忌。所以,剛剛我才會說,沒想到你們會來的這麼快。」
「唐老,這是唐雎供述中提到的,有關唐小蝶被姦殺一案中來自邢忠典身上的疑點。」
唐耀輝並沒有接蕭華遞過去筆錄本,而是擺擺手說:「四石柱唐家能夠注意到的,我當然也注意到了。是不是這些:
一,案發當天傍晚,唐小蝶隻身一人去地里挖野菜,而邢忠典正好在附近的地里干農活;
二,報案人正是邢忠典的姐姐;
三,當警方趕到的時候,現場已經明顯被人為偽裝過了;
四,邢忠典當晚沒有回家,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回去,藉口說自己去海安鎮上辦事了;
五,事後許多人發現邢忠典脖子和手腕處均有明顯的血印,與被手指抓破的痕跡十分吻合;
六,曾有人見過那天天昏黑後邢忠典偷偷跑回家,隨即他姐姐又向事發現場去過一趟;
七,事發前,準確說是春節後,邢家曾經央媒上門給唐小蝶提親,男方正是邢忠典。可是,卻被唐家以唐小蝶年齡尚小為由拒絕了。」
發現唐耀輝所說竟然和唐雎供述中羅列的疑點完全一致,蕭華和凌戰都不由神情一震。
「唐老,既然疑點如此明顯,為何沒有破案呢?」
「唉,說來慚愧啊。」唐耀輝站起來在房間內來回走了兩步,重新坐下後說:「當時因為我剛剛參加工作,可謂人微言輕,不管怎麼反映就是沒人聽。按照我的意思,是要把邢忠典先傳喚到派出所審審再說。可是,領導卻以邢家是祖祖輩輩的貧農,邢忠典更是根正苗紅的民兵排長為由,拒絕傳喚邢忠典。
以至於一拖再拖,現場被破壞的一灘糊塗不說,邢忠典也在案發二十天後不知所蹤了。」
「那後來有沒有再調查那起案件?」
「有,自從邢忠典失蹤後,所里就把那起案子交給了我。」說到這裡唐耀輝不由苦笑一聲說:「嫌疑人都失蹤了,讓我一個剛剛參加工作,毫無工作經驗的年輕人如何辦理人命關天的大案?
雖然我曾經把邢忠典的姐姐傳喚到派出所審問過,可是,由於邢忠典的失蹤,邢家人是怎麼也不會說實話了。」
「唐老,如此說來,這麼多年過去,想要偵破此案的有力證據恐怕很難找到了。」
唐耀輝沒有馬上回答凌戰擔心的問題,而是端起茶杯慢悠悠喝了起來。似乎茶杯中的茶葉正在開花結果一樣,他那雙半睜半閉的眼睛,竟然盯在茶杯內足有兩分鐘之久。
蕭華掉頭看了凌戰一眼,見凌戰微微頷首,就知道兩人此時心中所想是一樣的——唐耀輝一定還保留著當年唐小蝶被姦殺案的關鍵證據。只是,一時間誰也猜不透究竟被唐耀輝保留下來的是什麼。
「俗話說人在做天在看。」終於,唐耀輝放下手中的茶杯再次開口了。「不是因為我們是同一個老祖宗,也不是因為我要和當年的領導較勁,而是作為一名人民警察,我要對得起身上的警服,對得起受害人及其親屬,更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所以,我把當年唐小蝶被姦殺時穿在身上的一件抹胸,以及帶有嫌疑人精斑的褲子,還有兩根明顯不是來自唐小蝶本人的毛髮,冒著違犯紀律的風險偷偷保存了下來。」
這簡直是太出乎蕭華和凌戰的意料了。別的不說,只要留有當年犯罪嫌人的精斑,通過現在先進的科技手段,可以說毫不費力就能找到兇手。
只是,為何唐耀輝保存這麼多年都沒有拿出來,不然,唐小蝶被姦殺的案子不早就破了嗎?
「我知道你們心裡在想什麼。」唐耀輝的語氣變得低沉而又無奈,擺手讓剛剛進來續水的妻子出去後,才對兩人說:「我的老領導這麼多年來始終是我的老領導。而且,隨著我的閱歷增加,我反而越來越不敢把當年那起案件抖摟出來了。」
這番話,似乎和剛才所說對得起良心的話相互矛盾,不過凌戰和蕭華還是沒有開口,屏息靜氣聽唐耀輝繼續往下講。
「當年我們那個派出所共有八個人,所長,副所長,指導員,戶籍員之外,就是我們四位普通民警。
隨著那場浩劫過去,除了指導員因為立場不堅定而被開除並判刑之外,其餘的人,包括我在內一直在步步高升。而數我參加工作晚,也最年輕,所以升遷的也最慢。
這樣說吧,若不是曾經的領導和同事都已離休的離休,過世的過世,若不是公安部正在統一部署解決歷史遺留的懸案,也許我還不一定有膽量說剛才那番話。」
看看滿臉疑惑的蕭華和凌戰,唐耀輝滿含深意地說:「你們知道嗎?我那位領導雖然改革開放後調動過許多地方,但是他一直沒有忘記我。在外人看來,雖然我官職不大,卻是老領導手下的紅人,不論老領導被調到哪裡,總會把我也調過去。
當然不是在領導身邊,但一定是領導下屬的單位。這樣說,你們能明白嗎?」
凌戰和蕭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卻又聽唐耀輝言猶未盡地補充一句:「沒有經歷過上世紀六七十年代那場浩劫的人,是無法理解,那場以階級鬥爭為綱的政局動盪,在我們這一代人心裡留下了怎樣的陰影。
俗話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雖然在我老領導去世後,我離休前的十來年一直在尋找合適的機會,想把真相公之於眾。不過不等我找到機會,邢忠典回國資助辦學,資助貧困學生的事跡就一件件被報道出來。所以,我只能靜觀其變,等著你們主動上門找我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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