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了嗎?」「沒有,沒有人。」
「幾天了?」「九天了。」
「回來了嗎?」「沒有看到人。」
「進去十天了吧?」「是啊,都十天了。」
世代居住在雷母山上的村民,這幾天最長做的事情,不是在山間採摘雷果,也不是去地里看莊家生長情況,而是聚在村子西口張望,看看有沒有人從西面的雷母山峰上下來。
村長手持雷雲藤手杖,在兒子阿柱的攙扶下,仰頭望著村落西面的雷母山主峰。
傳說,在雷母山之巔居住著雷神。
那是雷母山村民世代的信仰。
「阿爸,那個年輕畫師,還能下來嗎?」村長的兒子阿柱擔憂地問道。
村長沉默片刻,「這……恐怕只有雷神才能給出答案。」
阿柱仰視高聳入雲的雷母山,雙手交叉環繞胸前,「雷神在上,請保佑我們的朋友段嫣平安歸來。」
看到阿柱的動作,很多村民情不自禁為那個俊俏友好的年輕人畫師祈禱,「雷神在上,保佑他平安歸來。」
因為那是一個好人。
阿柱祈禱的時,腦子裡浮現出的,是段嫣初次入村時的畫面。
作為世代生活在雷母山下的村民,阿柱不知道越國具體在什麼地方,卻從年輕人口中推測,那一定是離這個非常非常遙遠。
雖然年輕人來到他們面前非常狼狽,但從他的神態、衣著以及行囊,絕不是一個翻山越嶺、跋山涉水徒步而來的潦倒畫師。
除此之外,還有年輕人那似乎永遠用不完的畫布。
他那小小的行囊,哪裡裝得下那麼多畫布,他可是給全村人畫畫的人。
更重要的是,阿柱從來沒見過哪個流浪畫師還隨身帶著動物,雖然那畫師出現在村口時衣著狼狽,但他懷裡那隻貓卻異常乾淨,雪白光澤的皮毛,一看就是精心餵養的很好。
若說以上這些,阿柱僅僅只是懷疑,那後來發生的事情,幾乎就讓阿柱確信了年輕人天譴者的身份。
年輕人入山的第三天,阿柱無意間看到悶悶不樂的兒子偷偷摸摸把玩一塊奇怪的石頭,那石頭十分奇特,在兒子手上就噼里啪啦的閃著雷光,拿在自己手上就是一塊普通的石頭。
阿柱不顧兒子哭喊,將石頭收走,讓阿爸試了試,當村長的阿爸沒有反應,阿媽也沒有,鷹哥的阿媽也沒有。
阿柱又從村里找了幾個人,試了試這石頭,也是一樣。
阿柱不死心,覺得許是年齡的問題,也許這東西只有在孩子手裡,才會發光,於是又找了村子裡幾個和鷹哥差不多大的孩子,石頭同樣沒有異常。
那石頭就像是認準了鷹哥一樣,似乎只在他手裡,才能發出奪目耀眼的雷光。
如此一來,年輕人的身份就變得異常可疑,若說先前阿柱只是三分猜測,如今卻有了九分,他幾乎認定了,會畫畫的段嫣,就是村里人口口相傳的,會法術的,可以點石成金的,天譴者。
有那麼一瞬間,阿柱特別想要丟掉這塊奇怪的石頭。
他有一種強烈的感覺,這塊石頭會帶走他的鷹哥,而他和妻子,將永遠的失去他們的孩子。
兒子鷹哥因為他拿走了畫師送得石頭,一直哭鬧,引來了當村長的阿爸,原以為阿爸會和他一樣,收走這塊石頭,沒想到阿爸卻說——
「你當初給這孩子取名叫鷹,不就是希望那孩子能像天上的雄鷹一樣自由飛翔,怎麼如今他想要飛了,你卻攔著他呢,圈養起來的鷹,和雞鴨有什麼區別,充其量就是只大一點的鵪鶉罷了,你若想困著那孩子,當初就不應該讓他和段嫣接觸。」
於是,阿柱將石頭還給了鷹哥。
阿柱想,若是那年輕人有本事從山上平安下來,他們可以好好談一談。
沒想到,那個叫段嫣的年輕人一入山,竟是至今未歸。
想到他極有可能是傳說中的天譴者,阿柱忍不住心焦,萬一他死在山裡,那鷹哥怎麼辦?
他要如何面對一直對外面的世界充滿好奇和嚮往的鷹哥?
阿柱誠心實意地面向雷母山,對天祈禱,雷神,請保佑那個年輕的畫師平安歸來。
他沒有像別的天譴者一般貪婪可惡,他沒有做過惡事,反而對他們非常友善,雷母山遠道而來的客人,不應該埋葬在冰冷的山石間。
雷神啊,請保佑他平安歸來。
就在所有人虔誠禱告時,村外下起了暴雨。
烏雲密布,狂風襲來,雷電交加,暴雨沖刷著山間的巨石,呼吸間都能感覺到「噼里啪啦」的電花。
年輕人入山之後,這樣的天氣時常出現,哪怕居住在村子裡,並不會被村外天氣變化波及到的村民,僅僅是觀望,也是一陣心悸。
紛紛擔心那個羸弱的年輕人能否能適應這樣惡劣的天氣。
天漸漸暗下來,雲壓得很低,好像天空隨時就要塌下來一般。
轟隆隆的雷聲,震耳欲聾。
一道道閃電,將灰暗的天空瞬間點亮。
一串串的雨水,像石頭一樣擊打在皮膚上,拍得人生疼。
「村長,回村子裡去吧,都這個時間了,估計小段兄弟今天是不會出現了。」
有村民忍不住勸頭髮花白的村長,他日日都在村口為入山的畫師祈福,村外山腳下的天氣,比不上村子裡面,天天下雨,村長年齡大了,哪裡受得了這個。
村民聽言,紛紛附和——
「對啊,村長,回村子裡去吧,小段兄弟興許明天就回來了。」
「興許山上的景色太美了,段畫師畫得太入迷了。」
「是啊,村長,你回去吧,這裡有我們呢。」
「村長,你回去吧。」
「是啊,回去吧。」
大家都在催促村長回村里,不要再在村外淋雨,就在這時,人群里傳來一道女聲的尖叫:
「啊,快看,山上有人下來了!」
眾人紛紛仰頭,望向那屹立在暴風雨中的雷母山。
但見暴風雨中,一個藍袍白衣的男人,一步步向山下走來。
他步履輕盈,看上去相當輕鬆。
陡峭的山路好似如履平地。
不一會兒,在村民的歡呼聲和尖叫聲中,那人下了山。
縱然是衣衫浸,長發貼衣,依然遮不住那極致的風姿,宛若雨中仙。
近了,更近了。
眾人不禁屏氣凝神,看著這踏雨而來、足下生蓮的年輕人。
「諸位久等,段嫣來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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