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這不是一件可笑的事情嗎?
世家的涼薄無情,可見一斑。在利益面前,什麼血脈親情,不都只是可以用來交換的棋子罷了。
「後來的事情,大哥想必也猜到了幾分。」喬彤萱道。
喬世傑「嗯」了一聲,道:「母親偷偷帶著我們離開,回了京城,後面就再也沒有回過陸家。」
所以,對這麼個不聽話的女兒,陸家再也沒有給予過支持,任由她在喬家的內宅中,忍受著成為兩家夾心餅的煎熬。
甚至,在她病重之後,還遣了陸詩曼前來,準備著代替她的位置。
「辛苦妹妹了。」能查到當年的事情,不用想也知道,喬彤萱一定花了不少功夫心神。
「我有什麼辛苦?」喬彤萱淡淡一笑,道:「當年的母親,才是辛苦。藥材中被人加了料的事情,大哥還想不想聽?」
喬世傑吃驚地看著她,妹妹才回來多久,當年喬家後宅的事情,竟然都查清了嗎?
「哥哥不必驚訝,母親留下的人手還在。」喬彤萱道:「光憑我,還沒那麼大的本事。」
「願聞其詳。」喬世傑道。
真相再怎麼殘酷,也是真相。他已經習慣了,直面這樣的痛苦。只因為,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陸詩曼,她的手上是乾淨的。」喬彤萱直呼其名,終此一生,她也不可能喚別的女人為母親。
「那……」喬世傑的呼吸急促起來:「有問題的就是……」縱然想過千百回,到此刻他不敢說出心底的那個猜測。
「大哥想得沒錯,」喬彤萱道:「所以,你要弒父嗎?」
陸怡沁因生病而無法伺候喬文信,再怎麼有本事,她也無法將喬文信留在她的房中。便抬了兩房妾室起來,倒也相安無事。
但當陸詩曼到了喬家之後,喬文信便知道陸家已經放棄了陸怡沁。
一個沒有娘家支持的女子,對他來說再無任何利用價值。又有青春嬌美的陸詩曼在一側,喬文信便迫不及待起來。
弒父!
說實話,喬世傑並非沒有想過。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當心頭的猜測變成了現實,喬世傑痛苦地發現,這樣的真相他真的太難承受。
他的手撫上心口,壓抑住身體裡傳來的一陣陣抽痛,高大的身子在椅子上蜷縮成一團。就好像,一個脆弱無助的小孩。
「大哥,」喬彤萱的聲音仿佛從遠方傳來:「我們能怎麼辦?」
對啊,他們能怎麼辦?
殺死他們親生母親的,竟然是骨肉相連的父親。
兩人從小接受的乃是最傳統的儒家教育,忠君、孝道,已經深深地刻入兩人的靈魂。
而要替母親報仇,就必須弒父。
這樣大逆不道的行為,光是想想就讓人有窒息之感。難道,真的要去做嗎?
既然不能去做,兄妹兩人又該何去何從?
室內的空氣停滯,兩人心頭充斥著迷惘、無奈、痛苦,與對自己未來的不確定。
「大哥,這件事我在前幾日就確定了,想了好久才決定要告訴你。」喬彤萱抬眼,看著喬世傑道:「我需要你拿個主意。」
喬世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你必須告訴我。」在這世上,除了他們彼此,再無可信任之人。
喬彤萱輕輕點了點頭,明白他的意思。
「忘了吧!」喬世傑的聲音發澀:「忘記你所知道的一切。」
「忘了?」喬彤萱的手緊緊地抓住椅子扶手,質問道:「怎麼會忘,我們怎麼能忘?」
「不忘,你又能如何?」
是啊,又能如何?
喬彤萱頹然地倒在椅子上,閉了閉眼。
不忘,又能如何?
「我不會再當自己是他的兒子。」喬世傑道:「妹妹你耐心些,等到我能替喬家做主的那一天。」
不能弒父,並不代表不能報復。有些時候,活著比死了更痛苦。
但,這需要時間。
「好。」喬彤萱深深地看了喬世傑一眼,道:「我會等著。」
「所以,現在你需要忘記這些事情,好好地嫁去方家。」喬世傑道:「在方家,你可平安無憂。」
「我會央了祖母,去吳家提親。這幾日你下個帖子,姐妹間小聚一番。」
「大哥,晴妹妹對你而言,很重要嗎?」喬彤萱問道。
「很重要。」
如果沒有她,喬世傑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支撐下去。
在遊學的時候,他以為自己已經想得足夠通透,以為能坦然面對她可能已經定親的結果。但當聽見吳菀晴被送進宮採選又落選的消息時,心口仍然狠狠地痛了一下。
既然上天替他保留了這個機會,他不去竭力爭取,難道要等到將來追悔莫及嗎?
在他晦暗無比的人生里,吳菀晴就是他唯一的美好,就是那片他願付出所有去呵護的晴空。
看著他眼裡的光亮,喬彤萱慎重地點了點頭:「大哥你放心,我會幫你的。」
她自己的心裡是一片荒漠,無人能解。眼看著嫡親的大哥能有鍾情的人,她怎會袖手旁觀。何況,她和吳菀晴還稱得上手帕交。
寫了帖子,喬彤萱想了想吩咐道:「替我準備一下,明兒我先去一趟方家找書姐姐。」
她離開京城兩年多,和吳菀晴雖然也有書信往來,卻不如當年親密。這件事想要辦成,她需要先去找方錦書拿個主意。
而對喬世傑的心思,方錦書在春闈前便知曉。喬彤萱一說起,她就知道喬世傑得了功名,這是準備要去吳家提親了。
「我大哥他對晴妹妹的心意不假,」喬彤萱道:「此事,還望書妹妹相助。」
方錦書沉吟片刻,道:「萱姐姐既然已經下了帖子,待小聚那日我們看看晴妹妹的意思。」吳菀晴擺脫了前世的命運,她未來的路,方錦書並無把握。
嫁給喬世傑,是不是吳菀晴最好的歸宿,方錦書不知道。然而,光論門第,吳、喬兩家再合適不過。
所以,作為吳菀晴的手帕交,方錦書所做的,是儘量替吳菀晴多考慮一些,尊重她的意願。
「我也是這個意思,」喬彤萱道:「只是到時候,還望著書妹妹多替我大哥說幾句好話。我瞧著,晴妹妹她對你的意見十分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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