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老太太的話,大奶奶今兒下馬的時候不小心,從馬上摔了下來。」芳菲回話。她的手扶著方錦書的腳踝,只聽得一聲令人牙酸的「咔擦」聲,骨頭復位。
方錦書額上滴落大顆冷汗,卻是鬆了一口氣,鬆開口中咬著的絲帕,芳菲扶著她坐回床上。
「母親,」方錦書歉意道:「是兒媳不孝,讓您擔心了。」
「說什麼呢?!」權大娘忙道:「誰也不想受傷不是?既是傷了,就好生歇著。請大夫來看了嗎?就該等大夫來正骨。」
方錦書微微一笑,道:「芳菲跟著我,在淨衣庵時主持師太教過她正骨的手法,母親不用擔心。」
她受了傷,此刻明明忍著痛,髮髻略微有些散亂,額角更是沁出了汗珠。
可是,她看起來仍然是這樣從容不迫。一絡頭髮在臉側打著圈散落下來,給她的面容更增添了幾分柔美。
那從骨子裡透出來的優雅華貴,讓任穎自慚形穢。
這種感覺實在是太難受,任穎死死地盯著她,心頭是一萬個不相信。墜馬只是藉口,她怎會真的墜了馬?
她的目光,在方錦書身上掃了幾個來回,突然定在她身邊的被子上。
這裡是跑馬場,廂房只是暫時歇腳的地方。外間只有一些簡單的陳設,諸如椅子、案幾、衣架等物,可以在那裡休息,用些點心茶水。
這個裡間的陳設也很簡單,連屏風都沒有擺,就只放了一張羅漢床,擺了幾個大迎枕等物。
任穎記得,這裡原本沒有被子。
而方錦書身上蓋著的被子,質地並非厚重,卻在她右手邊高高隆起一團。
那形狀,分明就像一個人!
心頭一旦起了疑心,就越看越像。
「表嫂,我來給您理理頭髮。」任穎說罷,一個箭步到了方錦書的身邊,未待眾人反應過來,用力扯下方錦書身上蓋著的被子。
方錦書被她的力道帶歪了身子,幸好芳芷手腳快,一把將她扶住才沒有讓受傷的腳踝受到牽連。
「你做什麼?」權墨冼怒喝一聲,上前將任穎拎了下來。
任穎卻仿佛中了邪一般,喃喃自語:「不,這不可能!」
她成功掀開了被子,但在方錦書的身邊哪有什麼人?分明就是兩個挨著放的大迎枕而已。
這最後一絲希望再次落空,任穎心如亂麻。
「公子,大夫到了。」海峰出現在門口,給權墨冼見禮稟報。
「你,你!」任穎見到他,卻好像見到了鬼,跳腳尖叫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表姑娘說笑了,小人怎麼就不能在這裡?」海峰笑著應了,那笑容里卻是說不出的諷刺與譏誚。
虧得他原來還認為,讓這位表姑娘來做公子的妻室也是一件好事。
如今看來,哪裡好了?
幸好公子目光如炬,這個任穎,先不說她的來歷成謎,就這人品也絕配不上公子。以前的自己,恐怕是瞎了眼吧?
任穎如此反常,權大娘再怎麼遲鈍,也覺出了她的不正常來。更何況,她並不是愚笨的婦人。
「穎兒,你這是怎麼回事?」權大娘看著她,滿臉疑惑。
「母親,」權墨冼沉聲道:「既然大夫來了,就先請他給娘子診脈。」
「好。」權大娘知道這會最重要的事是什麼,何況還有大夫在外面等著。有什麼事情,也要等大夫走了之後,再來解決。
「海峰,你將表妹帶去偏房。」權墨冼吩咐。
任穎這才反應過來,面如死灰道:「不,我不去!」
「任穎,」方錦書坐在羅漢床上,緩緩道:「你自己做的事情,別以為我不知道。讓你先下去,不過是給你個臉面。」
「這張臉,你要是不要,我也豁得出去。」
她的鳳目里光芒冷凝,看得任穎後背發涼。這番話,就像大冬天被潑了一桶冰水,從頭涼到腳,寒冷徹骨。
原來,她做的一切,都被方錦書看在眼裡?
這,這實在是太可怕了!
任穎如遭雷擊呆立在當地,海峰揮了揮手,兩個婆子上來一左一右將她架了下去。
芳菲將被任穎扯到地上的被子撿起來,重新蓋在方錦書的身上。替她擦了汗,又替她抿了鬢角的頭髮。
方錦書是內宅婦人,就算是見前來看診的大夫,也不能儀容不整。
權墨冼扶著權大娘坐在羅漢床的另一側,才讓大夫進來。
海峰所請的大夫,乃是之前給林晨霏看診過的那家醫館,對外傷有獨到心得的大夫。
大夫進門,看了診問了傷情,捋著鬍子笑道:「大奶奶年輕,加上正骨及時,養上一段時間就能痊癒。」
他提筆開了方子,道:「這些時日要注意忌口,禁食油膩、腥味的食物,臥床靜養。服了藥好好休息,只要今晚不發熱,那就沒事。」
權墨冼應了,芳菲奉上診金,送了大夫出門,遣一名下人跟著大夫去抓藥。
「黑郎媳婦,方才你的話,是個什麼意思?」權大娘再忍不住心頭疑惑,問道。
方錦書垂頭想了想,道:「母親,表妹的心思,未免多了些。不如,我傳幾個人上來問話,您就明白了。」
「這事兒不急。」權墨冼道:「你這剛剛受了傷,不如服了藥先歇著,明兒再問不遲。」
傷在腳踝,對身體也會帶來負擔。
「不用,一點小傷。」腳踝處一直傳來疼痛,但方錦書只想快些將此事了解。她明白權墨冼是關心自己,但任穎行事如此惡毒,她要揭開她的真面目。
權大娘一直認為任穎是她弟弟在世上唯一的骨血,為了怕她老人家傷心,權墨冼一直便維護著這假象。
與其一直這樣下去,不如趁這個機會,將她一舉剷除,去掉一個隱患。
「好,就依你。」權墨冼看著她的眼睛,明白了她的堅持。
方錦書給了一個讓他安心的眼神,對權大娘道:「母親,表妹做了錯事。若您不忍,將她看管起來便是。」
權大娘想了想,道:「你傳人上來問話吧。」
她這一輩子命運坎坷,看了不知道多少人間疾苦、品嘗到世間險惡。這些經歷,讓她學會了直面痛苦,而非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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