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方柘離開,崔晟看了一眼他坐過的凳子,皺眉道:「把它拿去劈了當柴燒。」
這裡是崔家的一處偏院,為了方便,崔晟將此作為歸誠候府外的另一個常住地點。這個錦凳不算名貴,但也是用了上好的黃花梨木,找了工藝精湛的師傅打造。就這麼劈了,著實可惜。
不過崔偉早就習慣小侯爺的作風,眼睛都沒眨一下,就讓小廝抬了下去。
見崔晟嫌棄方柘,小心翼翼地問道:「爺,往後都讓我來吧。這麼個人,實在是犯不上您紆尊降貴。」
今夜的會面,原本他就不贊同。這點小事,只要崔晟吩咐一聲,他自然會辦得妥妥帖帖,哪裡用得著小侯爺親自出面。
崔晟笑了笑,道:「閒著也是閒著,找點樂子。不過,往後我確實不想再見他,都交給你了。」
崔偉應下,崔晟做事一向隨心所欲,這實在算不上出奇。
這一夜的變故,方府內無人知曉。
翌日一早,剛剛開了坊門,方柘就急匆匆的趕回方府,進了正房。
龐氏才剛剛梳洗完畢,正在丫鬟的伺候下,準備用早飯。見他進來,只看了一眼,便自顧自地吃著。
對這個丈夫,她早已習慣了失望。他的出現與否,都不能讓她的情緒再產生變化。
方柘扔了拐杖,一屁股在她對面坐下,直接用手抓起一個蟹粉春卷往口裡塞去,道:「你把慕笛的八字找出來。」
「什麼?」龐氏還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聽錯了。
方柘什麼時候關心過子孫,連嫡出的他都很少過問,如今一口一個慕笛叫得親熱。上一次方慕言出嫁時,還是她讓人把他從賭桌上拖過來的。
這次,難得方慕笛奇貨可居,他怎麼過問起來了。
方柘不耐煩的敲了敲桌子,道:「叫你找,你就找,廢什麼話!」
龐氏氣得渾身發抖,道:「你總要告訴我,要她的八字來做什麼?」她還打算在方慕笛的婚事上撈一筆,為仁哥兒的病籌銀錢。
方柘白眼一翻,道:「本來想給你留個面子,你非得問,當然是送去歸誠候府。難得人家小侯爺看上慕笛,你還好意思張口要彩禮錢?」
「你是不當家不知米貴!」龐氏急了,道:「你自己睜開眼睛看看,我們二房有餘糧嗎?!大夫說了,仁哥兒的病,要想熬過這個冬天,每天都得切幾片人參熬粥。」
「人參有多貴,你不是不知道。如果不是為了仁哥兒,我豁得下這張老臉,去要彩禮錢?」龐氏的聲音越發尖利,嘶吼道:「你的兒子你不管,算什麼父親!」
「啪!」
方柘甩了龐氏一個耳光,打得她整個人都側翻過去,幸好立在她身後的丫鬟手腳快,才將她接住,沒有從凳子上摔到地上。
「算什麼父親」這句話,方柘已經是連著兩日聽見。昨夜對著崔晟他自然是不敢有任何反抗,對著龐氏,他不想再做任何忍耐,當即發作。
龐氏被打得一愣,面上迅速的浮起五根鮮紅的指印。她想著自己的籌謀,想著這輩子活得窩囊,歇斯底里的發作起來。
「你個老殺才!才哥兒斷了子孫根,這輩子都不可能有子嗣了!我們不指望仁哥兒,還能指望哪一個?指望長房嗎,巴著人家從指縫裡漏出來一星半點,給我們過活?」
年輕時她被方柘責打,只敢打落了牙齒往肚子裡吞,暗自神傷。此時老了,索性豁出臉皮去鬧上一場,將心底的怨屈統統發泄出來。
龐氏口中不乾不淨的罵著髒話,將桌上的飯菜一股腦兒都朝方柘扔去。方柘避之不及,抬起胳膊擋著,湯湯水水掉了一地,間或著瓷器摔碎的聲音。
「瘋婆娘!」方柘舉起一旁的拐杖,越過桌面就朝龐氏打了過來。
龐氏拔下簪子,散著頭髮尖叫起來,道:「打吧,打吧!打死了我,看哪個還幫你收拾這堆爛攤子!」
方柘原以為,在他多年積威之下,龐氏該老老實實的交出方慕笛的八字才對。怎料到她如此難纏,總不是真的對她下死手,只好恨恨的罵道:「你是腦子裡進了水,我眼下不跟你計較。」
「午後我再來,你要是不把慕笛的生辰八字都準備好,看我不休了你!」
撂下一句狠話,方柘拄著拐杖,一瘸一拐的走了。
他要去偏院中看看方慕笛,看看這個被他忘在腦後的女兒,究竟有怎樣的手段,竟然勾得歸誠候府的小侯爺來親自見自己,要納她為妾。
這邊的風波,很快就傳到了明玉院裡。
方錦暉請了安要去學堂,聽到下人的稟報皺了皺眉。她隱約覺得,崔晟納了方慕笛不是什麼好事。但以她時下的人生閱歷,卻說不出哪裡不好。
「大姐,你快去學堂吧。家裡的事,自然有我來應付。」方錦書道。
看著這個從淨衣庵里回來,成長了許多的妹妹,方錦暉舒展開眉頭,點點頭道:「好,你照顧好母親。」
被女兒這般關愛著,司嵐笙心頭很是受用。她笑著嗔道:「在你們心頭,母親就是那等沒用的人嗎?」
方錦書忙道:「母親自然是天底下最好的母親,所以大姐才不忍心讓您勞累了。女兒們長大了,也到了要學著替母親分憂的時候。」
這番話說得司嵐笙心頭熨帖無比,有這麼懂事的兩個女兒,她真是前世修來的福分!
待方錦暉走後,方錦書道:「三堂姑母的事,全都怪女兒無知。若不是那天帶了她出去,也不會惹出後面的事。」
她有前世的記憶,但那也是從曹皇后的角度,經歷的人生。方孰玉此時在朝堂中的處境,這樣的細枝末節她並不清楚。
然而,崔晟這件事,造成的影響明顯不止於後宅之中。究竟是好是壞,她在不清楚時局的情況下,無法做出判斷。
這些事情,因為她年紀尚小,又是女兒身,父母不可能主動與她商議。因此,這會方錦書只能先用言語試探。
怕女兒內疚,司嵐笙道:「你又不是諸葛亮,能未卜先知。後面發生的事,哪裡能料到?」話雖如此說,她的眉宇間卻藏了一絲憂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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