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鐘之後,靜塵再度走回到練武場中。
這個場子原本就是給入門弟子打根基所用,只是淨衣門已經有好幾年不曾收弟子,便一直荒廢在那裡。
方錦書、芳菲兩個小女孩還維持著她走之前的姿勢。但靜塵只一眼,便看見方錦書不住顫抖著的大腿,和沿著鬢角流下來的汗珠。
這時天色才逐漸明亮起來,但秋風吹過,帶來陣陣寒意。
在這樣的氣溫下,方錦書仍淌下了汗,足以說明她此時的疲累程度。芳菲比她好一些,但也感覺腿腳酸軟。
知道她過來,兩人也不敢懈怠,咬牙堅持著。
靜塵滿意的點點頭,道:「收!」
聽到她發話,兩人這才放下雙臂,站直了身子。方錦書一個踉蹌就要往後倒去,芳菲連忙扶住她的胳膊,這才堪堪穩住。
「不錯,今天就先到這裡。明日一早,仍是這個時辰,你們再來。」
得到她的認可,方錦書才鬆了一口氣,道謝後告辭。
「姑娘,你何苦去受這個罪?」在回去的路上,芳菲不解的問道。
她雖然到了方府沒多少時間,但也大致明白了,像方錦書這樣的姑娘家,只需學好女紅持家、琴棋書畫,別的都不需要她操心。
所以,她實在是想不明白,姑娘為什麼要習武。
方錦書吸了一口清晨冷峭的空氣,看著遠山在晨光中逐漸露出連綿的身影,悠悠地道:「我要做的事,遠不止那些。」
芳菲聽不明白,但她聽出了方錦書語氣中蘊含著的沉重意味。
「姑娘,我總會陪著你的。」不管你做什麼,我都會一直陪著你,芳菲在心中補充了一句。
在前世,方錦書聽過不少表忠心的語言,及換著法子討好她的話。但這一刻,芳菲質樸的這一句,最是打動了她。
她轉過頭,看著芳菲笑道:「好,我們一起走下去。」
她的眼眸映著初升的雲霞,陽光在其間跳躍閃爍,看得芳菲移不開眼去。
回到院子裡,正是用飯點。
見她們回來,彗音笑著問道:「這一大早的,我還以為你們睡過了頭。叫了幾聲,才發現不在屋裡。去哪裡啦?」
去桃林習武之事不是什麼秘密,只要稍作留意就能知道。這裡是淨衣庵而非方府,方錦書也沒有想過要保密,便道:「我求著主持師太教我一些拳腳功夫,師太讓我每日去桃林晨練。」
「當真?」
彗音的面上露出羨慕的神色,道:「我們在五六歲時也都去練過兩年,可後來師太說都不合適。就不讓再去了。」
「怎麼樣,練了什麼?」
「跑了幾圈,還扎了馬步。」
方錦書雖然說得輕巧,但彗音自然是知道靜塵師太的教授方法,不到榨乾了體力不會停下。她有些懷疑的看著方錦書,問道:「你這麼個嬌小姐,師太的功課能堅持下來?」
剛剛說完,她就覺得自己說錯了話,急忙揮手辯解道:「我,我不是說你嬌弱。你看上去,這樣白白淨淨,哪裡像是吃得了苦的」
「哎呀,不說了,怎麼越說越亂!」彗音的臉騰的一下紅了起來。
方錦書握住她在空中揮舞的手,笑道:「我本來就嬌弱得很,這有什麼不能說的。正是因為身子不好,才想要讓師太指點著練練。」
見她不計較,彗音才放下心來。這麼個從畫裡走下來的小仙女,她生怕惹了她不快,忙道:「見你們不在,怕耽誤了早課,我幫你們把飯打回來了。」
方錦書謝過彗音,和芳菲一起用過早飯。
做了早課,她繼續拿著那本妙法蓮花經去了英烈皇太后的靈位前,誦經讀經。
午休之後她讓芳菲繼續去幫著干農活,自己則帶上書箱裡的好幾本遊記,前去拜訪太妃娘娘們。庵里一共住著五名太妃娘娘,一名先帝留下的庶出公主。
這位庶出公主命運坎坷,連封號都沒有,閨名思婕。因生母位份卑微早逝,她也一直不得先帝寵愛,在宮中活得就像一個透明人一般。除了在祭祀這樣的場合,幾乎都見不到她的存在。
好不容易到了婚配的年紀,由肖太后做主替她選了駙馬,哪裡知道駙馬也是個短命的,一次酒後從馬上摔下來,就那樣摔斷了脖子。
駙馬的家人對她頗多怨艾,私底下常說是她命硬,剋死了生母又克自家男人。她心如死灰,便自己上書先帝,來淨衣庵出了家。
說起來,她來這裡的時間,比那幾位太妃娘娘都早得多,法號靜了。
而她在淨衣庵的存在感,比靜和等人還要低,連早課晚課都在自己院中進行,足不出戶。
一路上想著關於靜了師太的一些往事,方錦書抱著遊記先去了靜和的院子。因昨日就說過此時,靜和見她還抱著另外幾本,便道:「你快去送,回來再慢慢跟我說話。」
方錦書道了謝,挨個去拜訪幾位帶髮修行的師太。在言語之間進行旁敲側擊,這幾位顯然都不是珠釵的主人。
還剩下最後兩個院子,一位是靜了師太,另一位是曾經在宮中集三千寵愛於一身的靜寧師太,原名寒汝嫣。
看著這緊鄰著的兩個院門,方錦書心中想道:只會是她們的其中一人了。
她抬起手輕輕叩響了右邊的院門,不多時一名嬤嬤打開院門,眼裡滿是警惕的神色。待看清只是一名小女娃之後才緩和了面色,問道:「什麼事?」
方錦書微微屈身斂禮,道:「書音奉旨來為英烈皇太后誦經,今日特來拜訪靜了師太。」說著將手頭的遊記呈上。
靜了住在這庵堂里,再怎麼不問外事,也知道方錦書的存在。
嬤嬤將遊記接了過來,硬邦邦地道:「你先在這裡等著,師太見不見你,我也做不了主。」
這個庵堂里,好像藏著不少秘密。
會武功的靜塵主持,嬉笑怒罵的靜和,還有這個深居簡出的靜了那支珠釵的主人,到底是誰呢?
方錦書站在院門前,看著朝裡面走去的嬤嬤背影這樣想著。
可恨前世她對淨衣庵的關注實在是太少,否則在此時也能猜出一些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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