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氣凝神,氣運丹田。」
「不要試圖對抗,讓蘇生的內力適應你身體的環境。」
風嘯觀察著唐若風的氣血流轉,指導他重新凝聚內力,讓他虛弱的身體能夠承受住突然的變化。
「很好。記得,接下來,無論發生任何事都不要分心。」
話音剛落,風嘯的雙手抬起唐若風的雙臂,掌掌相對,他以迅雷之速和雷霆之勢將自己僅存的三成功力源源不斷輸到唐若風的體內。
「嘯伯!」
「別說話!」
剛勁的功力有了新的載體,強勢取代宿主所剩無幾的柔和內力,占據他的同時漸漸融合成可以被他控制的力量。
唐若風也從一開始被動的接受,逐步轉化為主動的索取,藥毒相互作用下如刀絞般的五臟六腑隨著內力的積蓄而變得順從安穩。
等到這股內力可以完全被唐若風所用,風嘯也已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
花白的頭髮,英氣的臉龐,他的衰老消失不見,在生命的盡頭恢復了昔日的光彩照人。
「嘯伯,撐住,清兒快回來了。」擁有了風嘯三成功力的唐若風中氣愈足,這些對於他而言,已經比從前多了數倍,「您這又是何苦呢?」
「我老了,沒有本事再保護風家保護若清,這個重任以後就交給你了。」
唐若風恍然大悟,無緣無故提起的風家往事並非是絮叨,而是有意的託付,風嘯早就做好了打算,要用自己的性命換他重新擁有保護風若清的能力。
「當初我被柳昭華重傷,拼著一口氣服了這種毒藥保住了性命,以待來日給自己報仇,給風家報仇。可是這毒太刁鑽,讓我的身體一下子老了二十幾歲,我連走路都變得吃力,更別說報仇……」
如今,毒性盡散,他恢復了本來的面貌,也了卻了活在這世間的執念。
「孩子,嘯伯對不起你,可是我沒有辦法,若清不懂江湖險惡,她一個人要面對那麼多人,太容易吃虧。她身邊必須要有個能信得過的人支持她,幫助她,照顧她,還要……」
還要不能威脅到她。
風嘯的私心,一邊依靠著唐若風,一邊又不得不提防著唐若風。他的舉動,充滿了矛盾,既是試探,也是防備,同樣還是真心實意的成全。
他自責,內疚,有愧,可如果再來一次,他還是會這麼做。
「這是我心甘情願的,您是在幫我。」
「好孩子,有你陪著她,我和她爹娘在天之靈,都可以瞑目了。」
就在風嘯奄奄一息之際,曉風終於從碎星谷回來了。
「嘯伯?嘯伯!發生什麼事了?」她跪在風嘯身邊手足無措,「怎麼會這樣?」
「沒事,你平安回來就好。」風嘯用盡全身最後的力氣拉住她的手,將她交到唐若風手裡,「清丫頭,嘯伯不能再給你做月餅了。好在你有個好相公,他的廚藝不比嘯伯差。以後想吃什麼跟他說,他會好好照顧你的。」
「嘯伯,不行,我不答應!若清才剛剛跟您重逢,您不要丟下若清,不要。」
「嘯伯忘了給你準備二十一歲的生辰賀禮,勉強還你一個文武兼備的姑爺當作禮物吧。」
「您不要再說了,我帶您去找姑姑!娉婷姑姑醫術高超,她一定有辦法的,一定有辦法!」
「來不及了,嘯伯要走了。若清,若風,你們兩個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好好的活著,好好……」
風嘯的手垂落下去,帶著滿臉欣慰的笑容永遠合上了眼睛。
「嘯伯!嘯伯!」她拼命喊著風嘯的名字,卻還是沒能讓他在鬼門關前多停留片刻。
曉風泣不成聲,尚不知內情的她還沉浸在有親人在世的喜悅里,哪裡想過快樂竟然如此短暫。她愣愣的看著風嘯安詳的遺容,空洞的眼神失去了本就不多的光彩。邊嘴角在顫抖著努力上揚,半邊嘴角難以自控的下扯,她分不清她是應該用撕心裂肺般的哭聲來悼念亡者,還是應該用堅強隱忍的笑容來迎合遺願。
——寡親緣,淡情緣,兇險不絕,至死方休。
她不信命,然而現實一再給她重創,讓她不得不信。
「若風,是不是真像歐陽飛斷言的那樣,我這一生註定孤獨,所有的親人最終都會離我而去?」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那為什麼他們一個個都不要我了?」
「嘯伯不是不要你了,而是因為太在乎你、太關心你。」
「關心我?」
「他是為了幫我而死。」唐若風撿起一塊指蓋大小的石頭,「咻」的一聲便將遠處枝頭上的一顆果子精準擊落,「嘯伯治好了我的內傷,還將自己的全部內力傳給了我。」
飲鴆止渴的自我選擇隻字未提,奇毒加身的未知後果不著片語,充滿了悲壯溫情的解釋,保住了逝者的體面,守住了自我的驕傲,卻在最熟悉他們的人心裡蒙上了一層濃厚的陰雲。
曉風的江湖經驗就算再淺薄,她也能分得出風嘯和洛娉婷的醫術孰高孰低。擊落的果子讓她相信唐若風的解釋,但是對他的了解更讓她斷定這解釋一定避重就輕,隱去了最關鍵的部分。
那就是——代價。
為了幫助唐若風恢復功力,風嘯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那麼,為了能夠在微乎其微的可能之中創造奇蹟,唐若風又要付出怎樣的代價?
會不會,也是生命?
她不願意去想,不能去想,更不敢去想,她實在是怕了。她害怕唐若風有一天也會離自己而去,像所有故去的親人一樣再也見不到面,害怕這一生到頭來只有無窮無盡的別離,所有擁有過的美好全部成為遺憾。
「你們。」曉風無語凝噎,沉痛的悲傷令她說不出話來,「你們,瞞著我……」
唐若風用指尖點在她仍在微微顫抖的唇瓣上,他搖搖頭,沒有多言,仿佛在用無聲的方式告訴她什麼都不會發生,什麼都不會失去。
曉風含淚點點頭,這一刻,她選擇相信,她只能相信,只願相信,也只敢相信。
掩耳盜鈴的蠢事,卻是他們此刻唯一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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