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鳶記 第三章 救千愁，鳶魂初遇君

    次日，天剛亮，柳鳶兒就起了床，今天是百花節，街上可熱鬧了，她怎麼能錯過這等盛事？只是，奶奶罰她閉門思過，門口都安排了下人看守，走正門她可是插翅也難飛，平常用來溜出去的狗洞，由於昨日下雨，也浸滿了雨水。

    她皺了皺眉，忽的靈光一動，打起了那面牆的主意。

    半刻鐘後……

    「小姐，您快下來，老夫人說了，您半月不能出門的，您這是幹什麼？」碧色望著趴在圍牆上的柳二小姐，她身著一身男裝，將落髮束起，眉間帶了幾分英氣，卻依舊稚嫩。

    柳鳶兒穩住身子，輕笑道：「碧色，你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跟我一起出去玩兒吧，今日陽光明媚，若呆在這封閉的院子裡，豈不有負春guang？」

    碧色無奈的搖了搖頭，她這小姐從小到大都是個鬧騰的主兒，六歲時，她就上躥下跳，不受管教；八歲時，她古靈精怪，氣跑了教自己《女訓》的教書先生。現在更是變本加厲，不知收斂。

    她原本不叫柳鳶兒，柳老爺起初為她取名為文墨，冀盼她知書達理，終生與書香墨寶為伴，不過這對柳鳶兒來說是個天大的笑話，後來柳老爺去世，再沒人勉強她學這些女兒家的活兒，她會些墨寶和詩詞，全仗著柳老太的悉心教導。

    柳老太說，文墨這名兒不適合生性不受管教的丫頭，遂改成了鳶兒，願她如鳶般自由快樂。

    不過雖說她愛玩愛鬧，卻對下人極好，沒有小姐架子，為人仗義，哪房下人受了責難，她都挺身而出，在柳家人緣極好，對碧色來說，她也算是個不錯的主子，只是現在免不了又得為她受一頓責罰了。

    碧色嘆了口氣，道，「小姐，請在日落之前回來，碧色替您守著院子，以免夫人過來查崗。」

    話音剛落，柳鳶兒就飛身一躍，沒見了人影，圍牆外傳來一聲故作渾厚的聲音，「等我回來，爺給你帶好吃的。」

    惹得碧色噗嗤一笑。

    房內的這一幕，被柳如是派來的殺手看了個正著，他們正愁院內不好下手，現在好了，她自己跑了出去。

    領頭的黑衣男子道，「咱們先跟著她，等天黑了再動手！別讓她發現了，不然誰也別想拿到銀子！」

    柳鳶兒絲毫沒有察覺到危險，她一步一跳，一手一根糖葫蘆，在街上玩得正開心，不過還沒開心多久，柳鳶兒就遇上禍事兒了。

    人潮湧動的街上，忽然從天上掉下一不明飛行物，「砰」地一聲重重地摔在了柳鳶兒面前，她定睛一看，天吶，竟是個活生生的人，他渾身是血，背上有上百處刀傷，細細碎碎，可怖極了，而離他不遠的房頂上，有個黑衣男子沖他冷笑，道，「尹千愁，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說罷，便飛身而下，一劍刺了過來，柳鳶兒驚得張大了嘴巴，本能的將她手中的糖葫蘆向黑衣人砸去，黑衣人劍鋒一轉，糖葫蘆立即四分五裂，他冷哼一聲，又轉劍刺向了地上的男子，動作一氣呵成，絕對是高手中的高手。

    那男子悶哼一聲，不再動彈，街上的人見此陣仗，無不四處逃竄，只剩柳鳶兒一人站在原地，目瞪口呆，她自幼愛看武林秘籍，雖說她自己只是三腳貓功夫，可她卻熟知江湖劍術，這黑衣人劍法詭異，毫無篇章，她實在不知是何派劍法。

    黑衣人行刺之後，飛身離開，輕盈地像長了翅膀一般，轉眼便不見了蹤影。

    柳鳶兒急忙過去查看倒地男子的傷口，這男子穿著和黑衣人一樣的長袍，想必是同一門派，他面目俊朗，劍眉星目，甚是俊俏。柳鳶兒探了探他的鼻息，還有氣，便掏出絲巾暫且捂住他心口的傷，連拖帶拽地把他拖去了醫館。這男子可真重，虧得柳鳶兒從小愛舞刀弄槍，還有點力氣，不然普通的嬌弱女子，哪裡拖得動他。

    現在是正午，醫館裡沒有多少人，大夫見他傷勢嚴重，急忙幫他整治，敷藥加包紮，整整用了三個時辰，可把柳鳶兒等壞了。

    「大夫，他到底怎麼樣了？」柳鳶兒撐著腦袋道。

    「此人多數是皮外傷，最嚴重的傷口當是胸口一劍，不過慶幸的是，劍鋒偏了一寸，暫且保住了性命，公子不必太過擔憂。」

    柳鳶兒這才放了心，掏出一錠銀子道，「大夫，勞煩您好好照顧他，若有什麼事，請派人到柳府找柳家二小姐，她自會相助。」

    說罷，急急忙忙出了門，此刻夜色已晚，若是她再不回去，碧色可就遭殃了。

    她剛走出去沒多遠，三五個黑衣人就從天而降，擋在了她的面前，攔住了她的去路。

    「你們是誰？」柳鳶兒驚得後退了幾步，「你……你們要幹什麼？」

    領頭的男子冷哼一聲，「我們來取你的命！」

    不等柳鳶兒回答，幾個男子蜂擁而上，擒住了她，柳鳶兒動彈不得。

    其中一黑衣男子道，「你們輕點，柳小姐交代了，不許在她身上留下印記！快拿藥出來，結果了她！」

    柳鳶兒眼珠子骨碌碌的轉著，柳小姐，難不成是柳如是？她竟對她下如此毒手？

    起初，她還以為柳如是只是在小事上針對她，現在看來，她把一切都想得太簡單了，為了柳家掌事之位，她竟不惜要了她的命！

    還不等柳鳶兒想出應對之策，一個黑衣人就擒住了她的下顎，迫使她張開嘴巴，另一名黑衣人將毒藥塞進了她的嘴裡，她想吐出來，卻絲毫不能動彈，漸漸地，她的思緒開始模糊，眼皮越來越重，一切都如同浮雲般虛無縹緲，她難道就這麼死了嗎？

    好不甘心……

    半夜子時，皇宮北苑。

    幾個穿著墨藍長袍的太監面色凝重守在北清宮外，端著水盆的宮女們，進進出出，腳步慌亂。

    室內，一抹明黃的身影直直站立著，殺氣逼人。

    「暮鳶如果救不下來，朕唯你們是問！」君北翼一手指著身前一排顫顫巍巍的太醫，一手背在身後，他的眼睛裡充滿了憤怒，墨黑綻亮的眸子透出嗜血的欲望。

    換做旁人，殺了暮鳶便可報仇雪恨，可他君北翼不會，他的心比常人要狠十倍，他從來不認為死是最可怕的事，他要讓她嘗盡世間苦楚，讓她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站在一旁的李密冷汗直冒，皇上只有在玉妃去世的時候有過這般殺氣，他的直覺告訴他，若是暮妃不醒，必將殃及池魚。

    不過按理說，暮王爺之女若是自縊身亡，對皇上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他可以輕而易舉除去暮王的眼線，同時撇清責任。

    這會兒個，怎麼擔心起來了？難不成是做戲？

    李密伸手拂去額上的汗珠，退出一尺遠，不管是什麼，他都沒有權利過問，此刻，明哲保身才是最要緊的。

    「皇上饒命，暮妃娘娘一心求死，臣等實在是無力回天啊！」

    太醫們跪成一排，各個哭喪著臉。

    「一群廢物！」君北翼怒斥，「把連生給朕叫來！」

    「回皇上，連大夫出宮尋藥，需七日才歸。」李密慌忙道。

    此刻，床上的人兒突然動了動，長睫緩緩上揚，周身的疼痛感讓她眉頭皺了皺。

    「暮妃娘娘醒了！暮妃娘娘醒了！」錦塌旁邊站著的一個丫鬟注意到榻上的動靜，興奮地對君北翼喊道。

    暮妃？

    柳鳶兒的腦袋一蒙，誰是暮妃？

    她吃力地睜開雙眼，環顧自周，才發覺這是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木製的房頂，地上放著一張鑲金花梨大理石書案，案上摞著一疊字畫和文房四寶，皆鑲了金邊，無論是擺設還是用具，都比柳家華貴萬分，難不成這裡是皇宮？難道她還沒死？

    只是她現在的境況似乎不比死好多少，她感覺脖間火辣辣的疼，像是被撕裂一般，尤其是下部，明顯的異樣感，讓她覺得莫名的不舒服。

    「你醒了。」

    柳鳶兒被這冰涼的聲音嚇得一驚，斷了思緒，她抬眸，撞上了君北翼冷峻的雙瞳，身體下意識地向後縮去，卻又渾身無力，動彈不得。

    他的相貌極美，像絕大多數南宋文人一樣，皮膚白潔似雪，俊美的五官看起來便分外鮮明，尤其是雙唇，幾乎像塗了胭脂般紅潤，但他相貌雖美，卻絲毫沒有女氣，尤其是那雙眼睛，英氣逼人，攝人魂魄，但他渾身透出一股刺人的冰涼，讓她由心底里感到害怕。

    「李太醫！」

    他一聲令下，為首的太醫立即上前，握住了暮鳶的脈搏。

    這……十分奇怪。

    半刻鐘前，明明是死脈，此刻卻如注入生機般活了過來，行醫數十載，從未見過這麼奇怪的脈象，他微微皺眉，卻還是起身俯首。

    「恭喜皇上，暮妃娘娘已無大礙，只需調養幾日便可。」

    不等這花白鬍子太醫喘口氣，就聽見床上的人兒微弱的聲音，「這……是哪兒？我怎麼會在這兒？」

    李太醫心中一驚，笑容僵在臉上。他伸手撐開柳鳶兒的眼皮，仔細瞧著，並無異樣，眸光又落在了柳鳶兒脖間的傷口上。

    「怎麼回事？」君北翼微微皺眉。

    「回皇上，這恐是失魂症的症狀，暮妃娘娘氣血攻心，傷至頭顱，導致淤血殘積，失去記憶。」

    「何時能好？」

    「回皇上，這病急不得，得慢慢調養。」

    李太醫的頭幾乎要埋到袖子裡去，生怕皇上一個不暢快，就斬了他的腦袋。

    君北翼抬眼望了望柳鳶兒，並未多說什麼，只冷聲道，「退下。」

    太醫們立即如獲大赦般倉皇退出。

    柳鳶兒這才弄清楚，這裡是皇宮，那個俊美的男子就是當今聖上，可是她為什麼會在這兒？還沒等她想明白，就聽得一個陰冷的聲音道，「暮鳶，你以為假裝失憶，朕就會饒過你嗎？」

    她嚇得一愣，下意識往後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