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帕諾斯-科洛科特洛尼斯以乾淨利落的姿態,強行沖入國民議會,要挾議員們通過議案之時,在希臘獨立政府駐地,同樣的政變也在悄然發生著。
一群全副武裝的士兵,闖進了卡波狄斯特里亞總統的官邸,經過短暫而又激烈的交火之後,他們解除了衛兵的武裝,然後闖入到了總統的辦公室裡面。
「你被逮捕了,總統。」領頭的軍官對卡波狄斯特里亞總統說。
「你們這是在幹什麼?」總統這時候還處于震驚當中,不知所措地看著面前的人。「為什麼要這麼做?」
沒有人理會他的質問,在軍官的招呼下,幾名士兵走上前去,直接把他給架了起來,然後拖著他離開了官邸。
無奈之下,總統只能茫然而又驚恐地跟著士兵們離開,然後被押送到了不遠處的一間民居當中,接著,他發現有一個人正等在這裡。
這個人大概五十幾歲年紀,頭髮花白,不過身材依舊魁梧挺拔,穿著一身軍禮服,一臉嚴肅地看著他。
他當然認得,這個人正是獨立軍總司令塞奧佐羅斯-科洛科特洛尼斯。
而他瞬間也就明白了到底發生了什麼。
「塞奧佐羅斯!你發瘋了嗎?」他忍不住大聲質問。
也無怪乎他如此激動,因為平日裡他們兩個關係其實不差。
卡波狄斯特里亞總統雖然非常親俄,甚至長期為沙皇服務,但是他本身卻希望希臘獨立之後能夠成為一個共和國——只不過要一直走親俄路線,而他的這個立場這也與塞奧佐羅斯-科洛科特洛尼斯本人的願望一致,所以從監獄裡被放出來以後,他們兩個進行了緊密的合作,總算維持住了眼前的局面。
所以卡波狄斯特里亞總統根本想不明白,為什麼他的總司令突然要翻臉無情,發動政變把他逮捕起來。
「我沒有發瘋。」在總統的質問下,塞奧佐羅斯-科洛科特洛尼斯平靜地回答,「總統閣下,已經發生的一切並不影響你目前的職位,我只希望你能夠正是發表聲明,委任我代行職權,順便公開邀請弗朗索瓦-波拿巴閣下前來援助我國獨立事業。」
「波拿巴!」聽到這個名字之後,總統頓時就明白了一切,「你被波拿巴家族利用了!」
前段時間就已經有波拿巴家族的使者同希臘政府接觸,然而他和他的親信們幾乎沒有經過任何猶豫,就直接嚴詞拒絕了這個家族伸過來的手。
他們並不厭惡這個家族,但是在他們看來,和已經沉沒了的波拿巴家族聯手,只會更加增加歐洲強國對希臘政府的厭惡情緒,最終會讓國家利益受損。
然而今天看來,被拒絕之後這個家族並沒有放棄努力,他們在別的地方找到了幫手。
「他們是在利用我們,但我們同樣也是如此。」塞奧佐羅斯-科洛科特洛尼斯回答,「如今我們並不能過多挑剔了,不是嗎?在現在這種岌岌可危的形勢下,只要有人願意伸手過來,我們就不應該拒絕。」
「可是他們很明顯另有所圖!」總統大聲反駁,「難道你覺得他們就能解決現在的問題了嗎?」
「至少值得一試。」塞奧佐羅斯回答,「反正我們也不會為此蒙受更多損失了。」
「沙皇會有不同看法。」卡波狄斯特里亞總統回答,「我們好不容易才得到了沙皇陛下的好感,但現在如果我們同波拿巴家族合作,那麼他會怎麼想?他會不會憤怒地撤回一切對我們的援助?」
「我們一直都對沙皇寄予希望,但沙皇到現在也沒有拯救我們。」塞奧佐羅斯-科洛科特洛尼斯憤怒地回答,「既然這樣,那現在他們又怎麼能對我們指指點點?」
自從獨立戰爭爆發之後,希臘獨立軍自知自己實力孱弱,難以抵禦土耳其帝國的壓力,於是從一開始就非常注重謀求外界的援助。
而內部各派,也為到底謀求哪個歐洲大國的幫助而爭吵不休。
一個黨派正在與法國秘密磋商,要把希臘王位送給法國內穆爾公爵;科洛科特羅尼斯則曾經正式致函俄國,提出以獨立後臣服俄國的條件,換取沙皇援助;而到了1825年7月,希臘各方領導人非常罕見地達成共識,共同簽署了不久後送到倫敦的一份文件。這份文件的簽署日期是1825年8月1日,聲明「希臘將其神聖的自由、獨立和政治存在置於大英帝國的絕對保護之下」。
然而,這三大強國並沒有積極回應希臘人的請求,一開始他們反而堅決反對希臘獨立。
經過了法國大革命20多年腥風血雨的洗禮之
後,好不容易才緩過氣來的歐洲各國,聽到「革命」一次就頭疼;沙皇牽頭組建的神聖同盟,更加將「維護君主制」和「維持現有歐洲秩序」,當成了絕對不容觸犯的天條。
在這種視角下,奧斯曼土耳其帝國,雖然其統治又腐朽又殘暴,但是它畢竟也是君主國家的一部分,是歐洲均勢的一部分,所以它的統治和疆域輕易不能被觸碰和更改。
毀滅了革命的各個大國,眼下對「現有秩序」的絕對迷戀,壓過了對土耳其人的厭惡。
正因為如此,以亞歷山大一世沙皇為首的神聖同盟甚至公開發表聲明,絕不支持希臘獨立運動,而這種做法,也傷透了這些希臘領導人的心。
雖然隨著亞歷山大一世沙皇的去世、以及其他種種事件,西方各國對希臘獨立事業的同情已經悄然抬頭,各國的政策也在發生劇烈變化,甚至大國之間已經開始在私下磋商,要以強硬的方式解決土耳其和希臘之間的問題——但是眼下,已經陷於絕境當中的塞奧佐羅斯-科洛科特洛尼斯不願意再等待了。
既然夢想中的大國援助遲遲不來,那麼他寧可接過波拿巴家族遞過來的橄欖枝,哪怕這橄欖枝當中包含著什麼禍根,眼下他也顧不得了。
奧佐羅斯-科洛科特洛尼斯的話,讓總統頓時語塞。
確實,他也不知道該怎樣為自己的觀點辯解。
「波拿巴家族的敵人比我們還要多,還要難對付。」沉默了片刻之後,他低聲問,「如果接下來西方強國在惱怒之下採取激烈行動,我們該怎樣面對後果?」
「什麼後果也比現在更強,我不相信他們會出兵剿滅希臘,無論在輿論上還是在外交上他們都干不出這種事,畢竟波拿巴家族只是在志願幫助我們而已。」奧佐羅斯-科洛科特洛尼斯回答,「利用波拿巴家族,我們可以惹起大國們的注意力,也許這是一劑良好的催化劑,會促使那些一直猶猶豫豫的大國下定決心,儘快解決我們這邊的問題。」
卡波狄斯特里亞總統終於明白了對方的所思所想。
沙皇對波拿巴家族的敵視自不用說,法國現在的波旁王室,肯定也不願意看到波拿巴家族攪風攪雨,他們會有足夠的動機儘快解決問題。
至於他們到底會怎麼做,那誰也預料不到了。
「你是在賭博。」他皺了皺眉頭。
「沒錯,我確實在賭博,反正我們已經輸得差不多了,為什麼就不能賭大一點?也許我們會因此得到上帝的垂青。」塞奧佐羅斯-科洛科特洛尼斯點了點頭,「好了,總統先生,請按我的要求發表聲明吧。」
卡波狄斯特里亞總統沉默地低下了頭來,似乎還在猶豫。
「只管寫吧,讓我來承擔一切責任!現在這個情況,誰還能責備你什麼呢?」塞奧佐羅斯-科洛科特洛尼斯不耐煩地催促,「如果情勢真的到了最糟糕的地步,那麼你們自然可以把責任都推到我頭上,你們可以拿著我去重新尋求沙皇的幫助。」
既然話都已經說得這麼明白了,卡波狄斯特里亞總統也不再猶豫了,他點頭答應了下來。
「我只能祝你們好運。」頓了頓之後,他又小聲加了一句,「也祝萊希施泰特公爵好運吧」
「不,我們稱呼他為楓丹白露騎士團團長。」塞奧佐羅斯-科洛科特洛尼斯糾正了他的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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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伯羅奔尼撒半島正在風雲變幻的時候,小小的基督山島今天倒是風平浪靜。
艾格隆帶著特蕾莎,在海邊的礁石上散步。
他一言不發,時不時地打量著遠處的海面,靜聽著潮水拍打著礁石又四處飛濺的聲響。
他當然知道即將希臘所發生的一切——這些天來,他一直都在和自己派往希臘的手下們密切溝通,指導他們談判,做出種種或誠實、或虛假的承諾,鼓動塞奧佐羅斯-科洛科特洛尼斯儘快發動政變,給他送來正式的名義。
如果一切順利,那麼過不了幾天,他就會得到希臘議會和希臘總統的正式邀請,然後以名正言順的姿態,駕臨希臘的土地,正式參加到他們偉大的獨立事業當中。
那時候,他就是希臘乃至巴爾幹半島基督徒們的保衛者,竭盡全力為他們的自由和光榮而戰。
如果一切不順利好吧,那也不過意味著他這一段時間的努力回歸到了原點,他還會以另外的方式,參與到這場戰爭當中。
眼下就是關鍵時刻,要
說他心裡不緊張那是不可能的,可是他自幼就學到了喜怒不形於色的本領,所以能讓自己一直保持著平靜,言行也一如往常。
當然,這種平靜也只能唬住那些平常難得見他一面的人們,在身邊最親近的人那裡,卻能夠從他稍微異樣的舉止當中,感受到他此刻的緊張。
「殿下放心吧,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在濤聲當中,特蕾莎輕輕地抓住了艾格隆的肩膀,然後小聲安慰他,「雖然我沒有見過你說的那個愛德蒙-唐泰斯先生,不過從你平常的描述來看,他應該是一個心思縝密而且有勇有謀的人,他一定不會辜負你的重託的。」
「希望如此。」艾格隆笑著點了點頭,「特蕾莎,我對愛德蒙非常有信心,但是我也知道,命運是非常玄妙的東西,哪怕再怎麼有把握的事情,有時候難免也會出點岔子,所以我在心裡總會懷有幾分疑慮。」
「這是一種非常好的習慣,很多人都毀滅於自己的驕傲自大,所以時刻保持戒懼才能夠不斷贏得勝利。」特蕾莎也笑了起來。「以後你肯定還會有比這時候更加緊張的時刻,但是殿下,我們都會闖過去的!」
特蕾莎的安慰,讓艾格隆的心情也變得好了不少。
是啊,已經到了這一步了,再擔心那麼多又有什麼意義呢?還不如耐心等待結果,最差最差也不會比一年前的自己更慘了。
一想到這裡,他就放寬了心,然後他面向蔚藍色的大海,長舒了一口氣。
「所以我要打點行裝了。不管那邊的結果如何,我都要去!誰也攔不住我。」
「我也要和你一起去。」特蕾莎小聲說。
艾格隆收回了視線,然後擔心地看著特蕾莎。
最近她因為感冒和水土不服,一直都在持續性地發燒當中,直到現在身體還有些虛弱,沒有完全康復。艾格隆可不想特蕾莎在這種情況下經受旅途顛簸的勞苦。
「特蕾莎,你可以在這裡等等。」他忍不住勸說對方,「反正我去了那兒之後,你隨時都可以過來。」
「不,不行。」特蕾莎的反應出乎艾格隆想像的激烈,她緊緊地抓住了少年人的手,不肯改變自己的想法。「殿下,我要和你一起去,從第一天開始。」
接著,特蕾莎咬了咬嘴唇,一副不高興的樣子,「殿下,我們不是說好了患難與共的嗎?既然這樣,哪有你去冒險而我不跟在你身邊的道理?」
艾格隆愕然發現,特蕾莎還是第一次這麼執著地在自己面前堅持己見。
對她來說,這一定非常非常重要吧。
「我不是不讓你去,只是說讓你先休養,等身體康復了再來也不遲」艾格隆無奈地回答。
「不,在殿下身邊的話我康復更快。」特蕾莎執拗地回答,「如果很久見不到,我反而會牽腸掛肚,最後更加難受這種日子我體驗過,可比感冒發燒難受多了。況且,有我在的話,一定可以幫上忙的,殿下,就讓我一起去吧」
原本艾格隆還想再勸幾句,但看到特蕾莎這麼堅持,他也只好無奈答應了。「好吧既然你非要堅持,那就這麼辦吧。不過,答應我,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我會的,殿下!」看到艾格隆讓步,特蕾莎喜不自勝,虛弱蒼白的臉上也出現了些許的紅暈,「為了我們,我會戰勝一切阻礙的,區區感冒算不得什麼相信我吧!」
接著,她倚靠在了少年人的懷中,閉上眼睛靜靜地享受這片刻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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