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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稚在飛機上睡了一覺,睡醒還沒到南城。
她摘下眼罩,一睜開眼,就感覺到了身邊的這道目光。
盛西周好像壓根沒有休息,漆黑漂亮的眼珠裡帶著點迷茫,直勾勾盯著她看,好像就這樣從她睡著一直到睡醒。
江稚的感覺不是特別的遲鈍。
她後來轉學到和他們同一所高中的時候,和盛西周剛重逢見面時,他的眼底的的確確只有厭惡。
很討厭很討厭那種。
江稚不是沒有試著和他維繫下小時候的那點感情。
俗話說,多個朋友多條路。
她那時候在學校里確實也沒什麼朋友,眼巴巴湊到盛西周面前去,卻被一雙冷漠的眼睛盯著看,其實也還是挺難過的。
盛西周高二就長得很高了,懶洋洋往門邊一靠,掀起眼皮看了她兩眼,開口就是問她是哪位?
江稚當時都被問懵了。
她小心翼翼輕聲地說:「我是江稚啊。」
盛西周皺著眉頭,眼神看著已經非常不耐煩,「我應該和你很熟嗎?」
江稚從來沒有被他用那麼冷漠的眼神盯著看過,仿佛她是他全世界最厭煩的人。
她那時以為盛西周是不想和她相認,可能認識她是一件很丟臉的事情。
後來他為了江歲寧找到她面前,拿著刀子拍她的臉,帶頭將她堵在巷子裡,冷聲威脅她,少時的情誼就更不剩下幾分了。
「旅客們,飛機馬上就要降落了,請系好安全帶。」
江稚聽著廣播裡的聲音,匆匆回過神來。
她不會自作多情以為盛西周這次是跟著她一起回的南城,她對盛西周回南城要辦的事情也不感興趣。
江稚耐心等前面的人挨個拿上行李下了飛機。
輪到她的時候,她還沒來得及抬起胳膊,身側的男人輕輕鬆鬆就幫她把頭頂的小行李箱拿了下來。
江稚一愣,對他突如其來的和善,非常警惕。
不過即便如此,她還是對他說了聲謝謝。
盛西周沒有行李,雙手空空蕩蕩,跟在她身後和她一起去了航站樓。
江稚快要走到打車的區域,忍無可忍停了下來:「你能不能別跟著我?」
盛西周將近比她高出一個頭,站在她身後,擋住了大片的光線,他很無辜地表示:「我也要打車。」
江稚一個字都不信。
但是她也沒法說什麼。
出租車這邊需要排隊,等了十來分鐘,終於輪到她。
江稚讓司機打開後備箱,她剛將行李箱塞進去,盛西周已經越界坐上了後座,她有點生氣的走過去:「這是我的車,後面那麼多輛空車,你沒必要和我搶。」
盛西周趁她不注意直接將拽進了車裡,「我也去鶴巷,拼個車,省點錢。」
江稚氣的想笑,他會在乎這點打車的錢嗎?他怎麼可能還需要和別人拼車?
盛西周抬了抬下巴,對司機說:「我們是朋友,順路一起的,您開車吧,去鶴巷。」
江稚真的覺得很可笑,如果她沒記錯的話,誇張點說,盛西周已經有八百年沒有回過鶴巷了,他的外公外婆早就被接回了北城。
她家對面那棟宅院也已經好幾年沒有人住。
江稚扭過臉,看向窗外,擺出完全不想和盛西周交流的樣子。
盛西周無聲握緊了手,他不喜歡她這樣抗拒他。
他現在頭依然很疼。
他母親將過去那幾年的事情隱藏的很好,抹得乾乾淨淨,差一點就真的什麼都查不出來了。
他居然在醫院裡接受過半年的心理治療。
但是他本人可以肯定他對此完全沒有記憶。
盛西周的腦子很亂。
對南城的抗拒,對江稚的厭惡,好像都是一樣的。
心裡似乎有兩個聲音在不斷拉扯。
一個恨透了她。
一個卻又忍不住很想很想靠近他。
盛西周腦子疼的像是快要炸開,他沒有再和自己較勁,逐漸攏回了深思。
這幾天南城天氣很好,晴空萬里,烈日高懸。
陽光穿透車窗玻璃,照在他的臉上,漂亮的眼珠被光線折射成淺淺的茶色,像玻璃珠子那般的乾淨。
盛西周想起來他和江歲寧也是在這樣的好天氣里重逢的。
母親說他大病了一場,所以才會渾身虛弱的幾乎站不起來。
他那些天還需要坐輪椅,臉色蒼白的像個死人,仿佛厭倦了這世上的一切,也好像忘記了很重要的事情,很重要的人。
母親讓人推著他去曬太陽,他一臉厭世的樣子。
「媽媽,我好像忘記了一個人。」
少年低聲喃喃,並沒有看見他母親變了的神色。
他說:「我得記起來。」
他像個執著的旅人,回到自己的房間裡,卻什麼都沒翻出來。
最後忽然間看見日記本上的江字,他盯著那個江字看了很久。
那個本子被火燒過,殘缺不堪。
他想不起來,是江什麼呢?
到底是江什麼?
直到那天,盛西周陪著母親去參加江家大小姐的生日宴會,他嫌那種寒暄的場面很無聊,就四處去亂逛。
在花園裡,他看見一個長發少女,蹲在台階上,陽光映著她柔和的側臉,眼尾微微泛紅,她好像在哭。
那個背影真的好熟悉。
熟悉的盛西周心尖都在顫抖,連心跳好像都停了幾個拍子。
她在哭什麼呢?
不要哭啊。
江歲寧好像發現了他,回過頭來,他撞進了一雙極漂亮的、水汪汪的眼睛。
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顫動了靈魂深處。
他想他找到了那個被他遺忘的、他想要一輩子守護的人。
江歲寧也認得他是誰,抹去了眼淚,語氣熟稔:「盛西周?」
他點點頭:「嗯,我是。」
他有點抱歉,怕她會生氣,還多解釋了幾句:「我之前不是故意忘記你的,現在我都想起來了。」
「以後我還會天天幫你扎頭髮,你不要哭了好嗎?」
看見她的眼淚。
心裡真的很難受。但
司機的聲音打破了他的回憶,「到了,你們誰付一下錢?加上高速過路費總共是四十。」
盛西周從皮夾里拿了現金。
下車之後,江稚也從包里翻出了二十塊錢,把錢給了他。
盛西周倒是沒和她客氣,掃了一眼就收下了錢。
她走的很快,多在他身邊停留一秒種都不願意。
盛西周慢步跟在她身後,仗著腿長步子大,走得不徐不疾,他看著她散落在背後的長髮,皺了皺眉。
她應該要把頭髮紮起來才對。
盛西周說:「江稚。」
江稚聽見了當沒有聽見。
盛西周快步跟上她:「一起吃個晚飯,畢竟我們還有一段露水情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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