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門內隱約傳出的日常聲音,白星抬起的手臂懸停於空,躊躇許久,還是選擇了放下。
天色陰沉,似要下雨。
1901室門口,少女抱著黑色的風衣,站立於門前。
「算了,還是洗過再還給他吧。」
她這樣自語著,轉身走向1902。
雖然知道這是一次見到對方妹妹的絕佳機會,而且還能藉此宣誓一下主權,獲取更多情報然而真正站在門前時,又會覺得自己這樣的介入會否讓學長感到不適。
「唉。」
一整天都恍恍惚惚的少女抿緊小嘴,如沒有重量的鬼魂般,飄回了自己房間。
時值夜晚,該籌備直播的事了。
白星脫掉鞋子,放下包包,而後把外套掛在了立式大衣架上,端詳片刻。
最終,一屁股坐到電競椅上,抱著雙膝、癱著嬌軀,一圈又一圈的旋轉。
「學長現在到底在做什麼呢」
她默默想著。
「每天回到家裡,有妹妹的陪伴,有家人的治癒,會覺得一切煩惱都漸漸遠去嗎?」
會把照顧她當做生活的動力嗎?
會在迷茫時有人傾訴,在無助時有人安慰,在生病時得到照顧,在寒冷時有人擁抱嗎?
他和她之間的感覺,一定是雙向的吧
「真好啊。」
白星搖了搖頭,看向牆上的鐘表。
八點五十。
距離開播還有十分鐘。
她微微蹙眉,伸出手指觸了一下鼠標。
指針搖動下,屏幕的睡眠模式被解除,顯現出海量的對話框。
【企劃A:里奈醬,這是你今晚的稿子,照著這個念就行,記得自然一些,我們的運營會在特定的Timing把彈幕發出來,你只讀我們的內部彈幕就OK,這樣確保不會出錯。】
【導演桑:對了,今日話題里有個很重要的點,我們內部人員會發彈幕問你三圍,你要做出害羞的表情,然後很為難的樣子,拒絕回答。這時候我們安排內部人員給你上提督,然後發一千塊錢的SC再次問你,你就只能半推半就著說出來了。
哦你的三圍是B88、54、H86,這是設定,往大了說就行,不用擔心跟實物不符,也不要有心理負擔,反正觀眾們就是用來騙的,他們又摸不到。】
【工會老大:我說里奈啊,你上次直播時一直在和一個小艦長互動,到底是怎麼回事?你都千艦了,我以為這種常識性的問題你是絕不可能出現的。
總之這回可一定別犯相同的錯誤了啊,不然會無形中得罪很多付費觀眾,損失隱藏的提督,得不償失。知道了嗎?】
「看來,連呼吸的時間都不給我留了啊。」
白星深吸了口氣,目色黯淡的低下頭去。
對她而言,直播就是「欺騙」。
是一種對觀眾的欺騙。
販賣情緒價值,用花言巧語構築虛假的謊言。
精心設計的聲線,看似機敏的隨機應變,無意間流露出的表情,得到禮物時的開心,被關注時的喜悅,被誇贊時的羞赧,一切的一切,都是虛假的。
都是謊言。
在謊言裡表演,需要耗費的精力很大,稍不留神就會穿幫。
畢竟編織一個謊言,要用一千個謊言去包裹、偽裝。
這會導致人心疲憊,更會時而產生一種失重感,讓人陷入而不自知。
「我是個騙子。」
「當學長得知我在做的事後,會不會嫌棄我」
會不會因為我的身份,而覺得我不乾淨?
會不會和那些人一樣,把我推得遠遠,用看失足少女的眼光評判我、揣度我?
當他知道我就是星月里奈後,還會來看我的直播嗎?
不今天,待會兒,他會來嗎?
眸中重新煥發出光彩,一切的疲倦仿佛因為這樣的可能性一掃而空。
然而很快——
「啊…他在和妹妹玩吧。」
「在妹妹面前,他應該不會看直播的。或者,她不會讓他看別的女生的直播。哪怕只是虛擬形象。」
分析過後,少女重新將頭垂下,表情也是由充滿期待一瞬轉為低落不已。
自己這樣的狀態到底是怎麼了,她說不清,也沒時間去思考。
只能默默打開直播軟體、OBS、彈幕姬,面無表情的將攝像頭調試好,對準自己那張明明很可愛但卻很無神的小臉,然後極不情願的把聲線頻率提至星月里奈營業版,
點擊開播。
…
【您關注的「星月里奈」正在直播~快去看看吧!】
1901室。
手機收到了這樣的消息,陸清迅速將目光轉移過來。
「嘶,要不要去看一眼呢?」
他有些糾結的拿起手機,瞄了眼屏幕。
先前,由於妹妹的主動相幫,他已經初步摸清了關於少女感的描述問題,不再無從下手,女主的設定也終於有了進度。
在蘇靈的大力配合下,他成功欣賞到了現役少女是如何在一下午之內換裝八次、用不同的形象出現在自己眼前的。
如此體驗非常難得,但居然真的可以實現。
尤其是那種百依百順的性格,讓他感到無比舒適,仿佛自己對她提出什麼樣的要求,她都會不聲不響的去照做一樣。
這不禁讓他產生出幻覺——眼前的少女,該不會真的是靈感之神賜予自己的吧?
「」
扭頭望向浴室緊閉的房門,陸清若有所思的想道:
「說起來,最適合去描繪的對象就在眼前,如果能把女主做得生動形象,其實就算使用不同的『配件"也未嘗不可。」
白星的靈魂,蘇靈的皮囊,再加之
「對了,星月里奈的聲線不錯,看上去可以借鑑一下。」
他琢磨著,忽然間靈光一閃。
點開了直播間。
雖然是剛開播不久,但此刻直播間裡的人數已經有好幾千了,看來大家都在提前蹲守,生怕錯過了星月里奈的第三回——「情報回」的關鍵直播。
陸清戴上藍牙耳機,將屏幕橫過來,看向彈幕區。
【DD斬首:「里奈醬今天怎麼了啊,看上去無精打采的,是沒休息好嗎?」】
【未來文樂:「是啊,我也覺得,會不會是最近太累了,導致睡眠不足?不行的話還是早點下播吧,別逞強。」】
【Kazu:「里奈,剛剛有人給你上提督了,應該感謝一下的。」】
【黑聽使我快樂:「呵呵,沒準備好就上播,還半天不說一句話,是想怎樣?今日是睡眠回?糊弄DD們呢?這樣居然還有人給她刷禮物,你們的錢都是大風颳來的嗎?」】
(房管提示:ID黑聽使我快樂已被禁言)
【給爺整笑了:「真給爺整笑了。」】
(房管提示:ID給爺整笑了已被禁言)
「」
陸清迷惑地看著屏幕上的這些言論,不知自己進來之前這裡發生了什麼。
但看屏幕上粉毛蘿莉半眯雙眼的樣子,他心裡一驚,有種不祥的預感。
下意識尋思著:「星月里奈該不會是在直播的時候睡著了吧?」
據他對VUP的了解,如果是睡著了,確實會出現這種虛擬形象停留在屏幕上,然後中之人垂眸閉眼的情況。
這種事在其她人的直播間裡倒不是沒發生過,只不過大多數主播都應該是演的,都是裝睡。
反觀里奈醬,都被罵成這樣了,按理說早該有反應了,可她卻依然還沒回應看上去是真的。
話說,這得是有多疲憊才會在直播時昏睡過去?
正思索間,忽見屏幕右上角,文樂給自己發來了私信:
「兄弟,你在看里奈醬的直播嗎?你看到沒,她好像睡過去了!這可是大狀況啊,搞不好會被這群黑子們炎上的!」
「炎上?」
「對啊,虛擬主播在工作時間睡覺,就是對DD們的不尊重,像我這種老粉可以接受,但對於那些新來的觀眾們來說就不一樣了,很多嘴毒的是會噴她的,並且遙處去說,對里奈醬很不利。」
文樂解釋道。
「那這咋辦啊,這種情況,難道不會有工作人員電話提醒她嗎?只要把她叫醒,然後在直播間裡跟大家道個歉,問題就應該能解決了吧?」
「嗐,兄弟你不懂,虛擬主播是虛擬的,中之人往往也不會留真正的電話號碼給那些導演啊、策劃啊、工會人員啥的,頂多留個飛信或者企鵝號用來溝通就不錯了,我猜,他們早就簡訊轟炸她了,然而她可能還是沒被震醒」
「」
陸清隱約能夠腦補到,這是怎樣的睏倦才會達到的程度。
按理來說,通宵一宿都不至於這麼疲憊。
只有長期的精神疲憊積壓在一起,加之肉體的折騰、情緒的起伏,種種因素混合起來,才容易導致星月里奈這種情況發生,直接意識恍惚,怎麼叫都不醒。
「想必一千艦的大主播,平日裡需要做的事情本就很多吧」
他這樣琢磨著,起身在屋中踱步。
耳機里,漸漸傳來微弱的呼吸聲。
像是少女的喘息,睡夢中的、輕微的聲響。
可以聽出,這不是舒暢的酣睡,而是不安中的偷睡。
直播間裡,謾罵聲漸起,房管封都封不盡了。
但與之相反的,是前來圍觀的人數不斷暴增。
【我黃某人與賭毒勢不兩立:「這就是最近最火的千艦VUP的直播間嗎?呦,還真在睡覺啊?挺能啊。】
【陰暗爬行蠕蟲怪:「啊啊啊啊,熱乎的中之人呼吸!嘶哈嘶哈!!」】
【星月里奈的狗:「哇,你們這群損人,這種時候倒是從不錯過,惡不噁心!」】
【里奈牌奶油雪糕:「噓別說話,別吵醒里奈醬!讓我們再多聽會兒!」】
【蹭子:「房管呢?房管咋不封人了?是不是自己也嗨起來了?你小子,平日裡就總吃獨食是吧?一定是這樣的吧?」】
——
陸清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參與這種話題,他只是覺得,屏幕上這可愛形象的背後,那位中之人,一定一定很辛苦。
一定很疲憊。
平心而論,里奈醬的聲線很好聽,而且極具特色,能夠完美還原自己喜歡的遊戲角色,就連呼吸時的韻律都是甜美的。
對她抱有好感和期待,是很正常的事情。
雖然自己只是個小小艦長,直播間裡有更多比自己氪金氪得狠的提督們為她保駕護航,自己沒必要參與討論,但是,看著她被一群噴子炎上,總會有種不爽的感覺,想要做些什麼,卻又不知該如何發泄。
「到底該怎麼辦呢?」
就在這糾結之時——
門外,一道銀光劃破天際,照亮了夜空。
陸清扭頭看向窗外。
只見陰雲籠罩,閃電先行。
「看來,很快就有一聲恐怖的雷鳴了啊」
他心急念轉,立刻對著浴室方向喊道:「蘇靈,要打雷了,做好心理準備哦。」
「啊好!謝謝哥哥!」
幾乎是在少女話音剛落的下一秒——
轟隆隆——!!!
巨響,穿破天際,
同時,也振動了耳膜。
「嘶,真嚇人啊,這雷聲。」
陸清虎軀一震,感慨了句,正要再發表些許感想。
忽然間,見手機屏幕上,直播間裡的彈幕開始了新一輪的探討——
【DD斬首:「你們聽到了嗎?剛剛的巨響。」】
【未來文樂:「聽到了,打雷了。」】
【Kazu:「我這邊沒打雷,雷聲是從里奈醬的話筒里傳來的,所以現在哪個城市在下雨??」】
【星月里奈的狗:「Kazu提督,你是變態嗎?你想開里奈醬的盒?呵呵,原來你是這樣的人,我們真是看錯你了。順帶一提,找到的話請務必告訴我地址,無論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
看到這裡,陸清雙眸微眯。
由於平日裡喜歡聽歌,所以他買的藍牙耳機是2500檔位的鐵三角,清晰度和監聽保真度都極其高。
可以確定,剛剛的雷聲有三重——
門外自然界的原聲一重,門內經過耳機隔絕過的悶響一重,
還有一重,是耳機里傳來的、星月里奈的話筒里出現的高保真雷音。
一模一樣,完全重合。
甚至,與自己所在的位置能夠捕捉到的雷音頻段,都大差不差。
「不會吧。」
帶著疑惑,他單手攥起一個拳頭。
鬼使神差的對準牆壁。
嗙的一聲!
捶了上去。
在幾毫秒的延遲過後。
果不其然。
「嗙」
耳機里,同樣微小的聲音傳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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