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狼舊夢》同樣是前傳性的故事,講述五年前荒狼發生的一切,拓跋逐鹿的下落,八氏族之間的博弈,變天之日等提到的線索,都會在此處予以闡述。)
大秦崇煌廿二年,四月十五。
上一次來白玉州,已經是四年前。
拓拔逐鹿望著這座闊別多年的孤州,一段往事忽然湧上心頭——
那時國內忽的出現了一支來歷不明的軍隊,令拓拔志十分震驚,親自帶兵剿滅了他們,那支部隊的餘黨有一支逃到了白玉州,於是父親抱著讓自己熟悉戰場的心態,帶著當時年僅十歲自己,一路追殺來到了此處,大軍將叛軍一網打盡,盡數屠戮於此。
後來證實了這支部隊其實就是呼延家族暗地裡組建的一支軍隊,但當時呼延家族死不認賬,拓拔志才沒有追究,可兩年前的秦荒大戰前夕,呼延家族又再次反叛,拓拔志這才忍無可忍,率領大軍,將呼延氏一舉殲滅,而自己也是在那場自己人生中的第一場戰役中斬下呼延泓的首級,一戰成名。而自己這樣卓越的作戰能力和心態,便是父親早年經常帶自己上戰場觀戰培養出來的。
想起第一次在這白玉州的觀戰,拓拔逐鹿卻莫名想起了這樣一副景象:
那是四年前軍隊剛剛入城絞殺叛軍之時,在不遠處的白玉城中的一間房屋外。
一具無首的男子屍身伏地倒在屋前的空地上,鮮血濺滿了那一小塊空地,而這個男子的首級,卻遠遠的滾落在了兩丈之外,由此可見動手之人的出手狠辣。而看向那落地的頭顱,此人圓睜的雙目直到死去都未曾合上,足可見得他被砍下首級時內心的憤怒與怨恨。
「你們這幫豬狗不如的畜生!嗚嗚嗚我丈夫當初就是因為不想加入這支叛軍,才帶著我和孩子逃來了這兒,可是就因為我們姓呼延,你們就不由分說殺了他,還還對我嗚嗚嗚你們算的上是什么正義之師?你們全是禽獸,都是是豬狗不如的畜生!」
循聲看去,只見一個婦人正從裡屋踉踉蹌蹌的跑出,然後伏在了那具身首異處的屍身上大聲悲嚎。
適才那肝腸寸斷的哭喊和唾罵正是這婦人所發出,再認真看她,只見這婦人嘴角溢血、頭髮散亂、衣衫被撕的七零八落,大半個身子***在外,而她的雙臂、頸部和腿上,都布滿了鮮紅烏青的勒痕,顯然是剛剛從繩索暴力的捆綁中掙脫。
說完剛剛的的話語後,這婦人仿佛用盡了氣力,再也發不出半點聲音,只伸手輕輕握住自己丈夫早已冰冷的手,雙目再沒有一滴淚水——也許剛剛過去的這對於她來說猶如墮入地獄一般的半個時辰,早已讓這個苦命的女子,流幹了此生所有的淚
此刻,她的眼裡只有空洞、荒涼,還有死一般的寂。
那時拓拔逐鹿見到此情此景,正自於心不忍。卻見到自己的父王拓拔志拾起了一把長刀,徑直走向屋內。
那婦人的餘光瞟見了拓拔志殺氣騰騰的身影,像是忽的想起了某事,於是那婦人聲嘶力竭的朝著屋內叫喊道:
「修兒,你聽到沒有!修兒!修兒!快跑,快跑!」
拓拔志看見女人的舉動,內心長嘆一聲,無奈回頭,給拓拔逐鹿使了個眼色,示意他照看好此處,然後轉過頭,氣勢愈發凝重的朝屋內走去。
走到門口,拓拔志先是聽見了一陣稀碎急促的腳步聲,隨後一個瘦小的身影與他撞了個滿懷。
這是個看上去年齡大概十歲的小男孩,與門外騎在高頭大馬上的拓拔逐鹿年紀相仿,他有著一張典型的荒狼人的長相,此刻一臉茫然的向門外婦人處奔去,卻在門口撞上了拓拔志。
這孩子想來便是那門外婦人與已死去的男子的兒子,那個小名喚作「修兒」的孩子。
拓拔志縱橫疆場多年,見慣了無數大場面,心智實可稱得上堅毅,可是面對這叫做「修兒」的孩子,對方那迷惑中又帶著些許因自己手中長刀而導致的畏懼的目光,拓拔志卻轉過了頭,不願去看,不敢去看,更不忍去看。
他側過身子,任由那孩子跑向外面。
然後拓拔志又聽見了兩個熟悉的聲音——那是自己手下兩個士兵的聲音,可是對話的內容卻叫他作嘔:
「哎喲,拓拔猛大哥,你可真有法子,竟尋到這麼一個好去處。」
「嘿嘿,老弟,這女人的滋味如何啊?」
「嘖嘖嘖,別提了,實在是美得很吶,只可惜性子太烈,我還沒玩夠,就掙脫捆綁逃出去了。」
「不要緊不要緊,一個婦人,又能跑多遠?老弟你若是沒玩夠,一會兒不妨抓回來便是。他家也還有些值錢的東西,咱們且拿了去。」
「好!不過猛大哥,他們真是叛軍麼?」
「哎呀,這男的姓呼延,又呆在這白玉城,肯定能算作叛軍的怎的?我今日帶你嘗了做男子漢的銷魂滋味,你難道還要質疑我不是,啊?」
「不敢不敢不過剛剛玩的盡興,竟沒發覺地窖中還躲著個小鬼,那這小鬼又該如何處置?」
「這有何難?等會兒追出去,一併宰了便是,到時候把他們一家挖個坑埋了,弄他個團團圓圓,嘿嘿嘿」
「可是,猛大哥,這小鬼怎麼可能會是叛軍,咱們殺了他,這、這」
「他媽的!赫連剛,老子好心好意帶你來找樂子,你個狗崽子卻恁多話!誰不知道這家人不是叛軍?那你他娘剛剛趴在那女人身上叫喚的時候,怎麼不說這些話?你現在倒是褲子一提,開始和老子硬氣,倒說起軍規來了,我告訴你,事情做了,就做絕,要不然,咱們倆都得完!」
「嗯」
「還猶豫個屁,快收拾一番,咱們出去把那小子做了,免得夜長啊!狼、狼狼狼王陛下。」
正在此刻,他們看見拓拔志提著長刀走了過來,便都慌忙的閉上了嘴,然後急急忙忙的站了起來。
那個叫拓拔猛的老卒一面系褲帶一面慌忙的開口道:
「狼王陛下,那個、那個剛剛這一家子啊,他們呢,都、都是叛軍,我們已經將他們收拾了。正準備出來找您。」
拓拔志眼皮微抬,問道:
「說完了?」
拓拔猛與赫連剛見到拓拔志似乎一副皆已瞭然的樣子,便都不敢搭話,垂下了頭。
拓拔志面露怒意,沉聲質問道:
「拓拔猛、赫連剛,你們告訴我,殺害良民,女干Yin良家婦女,依軍法當如何處置?」
拓拔猛連忙說道:
「可是陛下,他姓呼延」
「住口!」,拓拔志大喝一聲,說道:
「外面那衣衫不整的女子,她是不是叛軍!」
兩人支支吾吾的說道:
「不、不是!」
拓拔志又問道:
「那剛剛出去的十歲上下的孩子,想來便是你們口中的叛軍了吧?要不然你怎麼會打算連他都要殺了然後將他和父母埋葬在一起!」
兩人聽見這話,知道拓拔志已是聽見了他們二人方才的對話,皆是嚇得面如土色,牙齒微微打顫,冷汗直流。
拓拔志厲聲道:
「怎麼了?說不出話了!你還敢給我說他姓呼延?我是讓你們殺姓呼延的叛軍,不是讓你們殺姓呼延的人,就算是殺姓呼延的人,你們怎麼不敢去殺呼延泓,只敢殘殺手無寸鐵的良民!還有,我剛剛問你們,殺害良民,女干Yin良
家婦女,依軍法當如何處置?回答我!」
拓拔猛與赫連剛被拓拔志的大喝嚇得猛一哆嗦,拓拔猛支支吾吾的說道:
「當、當斬。嗚陛下,我們知錯了,我跟隨您和二王爺十餘年,您不能就為了這些無足輕重的人斬了我啊,嗚嗚嗚陛下饒命,陛下饒命啊!」
「刷刷!」兩聲輕響,兩顆頭顱落地。
拓拔志將染血的長刀丟棄在地上,然後鄙夷的看著跪在地下的兩具士兵的屍體,隨即環顧這間屋子的四周,——看見了男人打獵用的弓,女人的一件漂亮的衣裳,還有孩子玩的木刀、木劍拓拔志心中不禁湧起悵然與愧疚。同時暗暗自責,這拓拔猛與赫連剛是不久前二弟拓拔哈爾引薦來自己親軍中的,自己十分信任拓拔哈爾,當時便並未細查,可誰知道他們剛來不久,竟壞了軍隊鐵律!
「娘!」
一聲驚呼自門外傳來,打亂了拓拔志的思潮,拓拔志暗叫一聲不好,然後提起兩顆士兵的頭顱,施展輕功如風馳電掣一般沖向了門外。
可是再快的輕功,卻也快不過生命流逝的速度。
拓拔志回到門口空地,卻只見到那婦人左手握著一把剪刀的柄——那另一頭的刀尖已被她狠狠地刺入了自己的心臟!
婦人左手握住刀柄,右手撫在修兒的後腦勺上,將孩子拉過來與自己額頭相抵,滿眼慈愛的看著自己的兒子,然後斷斷續續的說道:
「修兒,娘叫、叫你走,你怎麼、怎麼不聽話呢?這幫畜生,害、害死了你爹啊凌辱了、凌辱了我!他們、他們也會加害與你的啊」
說到後面幾句,婦人說話卻漸漸的通暢了起來,可拓拔志的心卻沉了下去,因為他知道這是人瀕死時迴光返照的跡象,此時人的半隻腳已經踏入了鬼門關,任你通天之能,也無可挽救了。
拓拔志正要開口解釋什麼,卻見到那婦人突然鬆開了捏著刀柄的左手,心口的鮮血噴涌如泉,濺了母子倆一身。
那婦人騰出雙手,他用力地捧住修兒的臉,然後扳著孩子的臉,面向眾人,隨後右手顫抖的指向面前眾人,說道:
「修兒,他們既然看見了你,那你也無法倖免了,那你此刻,就去看清他們的臉,記住他們每一個人的樣子,咱們死後,就算變成厲鬼,都要糾纏他們永生永世!修兒,你記住、記住」
然後婦人的聲音戛然而止,指向眾人的右手忽的垂了下去,已是咽了氣
那叫做「修兒」的孩子,便倔強的坐著,渾身上下濺滿了父母的鮮血,但充滿怨毒和仇恨的雙眼卻在死死的盯著眾人,目光特意的在拓拔志與拓拔逐鹿兩父子臉上停留——他這是在死命的想要記住「仇人」們的長相,好死去後化為厲鬼索命。
他盯著眾人看了許久,面色逐漸變得鐵青、漲紅、發紫、發烏,最後竟雙眼一翻,暈厥了過去——這是因為突逢大變,心中一股氣上不來,忽的閉氣昏死了。
拓拔志搖搖頭,長長的嘆了口氣,命人將地下兩具屍身妥善安葬,再將昏過去的孩子抱去屋內歇息,然後他將手中兩顆士兵的頭顱摔在了地下,隨後對眾人朗聲道:
「當兵打仗,打敵人,打贏了,屠城搶三天,這是咱們的規矩,那個時候你們想做什麼我都不反對。可是,剛剛這兩個混賬東西,他們做的事你們都看見了,他們殺的是我們荒狼的良民,女干Yin的是我們荒狼的女子,毀掉的是咱們荒狼國中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試想一下,你在外面打仗,同軍伍的人卻殺了你全家,搶了你妻子,毀掉了你的家庭,你是否會憤怒,是否會對這個軍隊失望,是否會對這個國家失望?」
周圍眾人紛紛點頭。
拓拔志繼續說:
「所以,誰要真有本事,就去殺了我們敵人的全家,去搶敵軍的女人。誰膽敢欺壓良民,膽敢女干污民女,剛剛那兩個混賬東西的下場,就是他的下場。明白了嗎!」
「明白了!」,眾人紛紛答道。
後來那孩子怎麼樣了,拓拔逐鹿也不知道,只依稀記得在父王拓拔志訓完話之後,卻發現那個孩子早已離開了屋中,拓拔志自此事發生後,常常為暗自感到愧疚與自責,引為生平一大憾事。
拓拔志之後也曾多次派人來白玉州尋找這個叫做「修兒」的孩子,意圖補償,可是一來沒有學名,只有「修兒」這個小名,無從下手;二來白玉州魚龍混雜,流動人口大,四周鄰居早已搬遷,無人問詢;三來沒有畫像,沒有依據。所以此事最終還是不了了之。
拓拔逐鹿早已經記不清那天的許多事,可是那孩子昏倒前惡狠狠的、充滿怨毒和憤恨的眼神,到現在已過去了四年,卻仍是如同一個烙印一般,讓他久久不能忘記。
這樣的眼神,這幾年在戰場的遺址上,拓拔逐鹿見過了太多太多。
他們都是在戰火的摧殘下,遭受無妄之災的可憐人
「可是。」,拓拔逐鹿又自言自語道:
「無妄之災,我又何嘗不是呢?我的父母不也是莫名其妙的就慘死在了那秦賊手裡麼?父王、母后」.
思及父母,拓拔逐鹿又是忍不住一陣心痛難當。
「嗯等進了大秦,我便讓阿史那勛他們回去罷,犯不著讓他們與我一同涉險。」
「這狼牙,也讓他們一併帶給叔父吧,反正我已進入大秦了,叔父遠在天池城,也沒法命令我回去了。」
拓拔逐鹿心中思緒翻湧,最終閉目沉沉睡去
外面靜悄悄的,安靜的可怕
拓拔逐鹿卻沒想起,自己剛剛到來時,還有著成群的人在吆五喝六,扯著破鑼嗓子大聲呼和,但為何現在一個也聽不見了呢?
他現在已漸漸熟睡了
天色也漸漸的暗了下來。
(這白玉州中,竟有著如此之多的故事。拓拔逐鹿出發前與拓拔哈爾、納蘭娜甫的對話也已揭曉。可是拓拔哈爾與那「先生」到底為拓拔逐鹿設立了怎樣的死局?為何嘈雜的半廢棄村落忽然寂靜無聲?前方還有著什麼樣的艱險等著拓拔逐鹿?欲知後事,且看《荒狼舊夢》第八章《襲殺》)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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