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郡碼頭,是和別處不同的,這不僅僅體現在那揮之不去的
「魚」味,以及門口那些看似兇狠,實則外強中乾的刀斧手。說來有趣,獨龍哥在水路起家,用一艘一艘的船支,往全國各地運送了無數的壯丁婦孺,同時這幾年來,他還干起了水路的生意,見到窮人就勒索所謂
「行船費」,見到富人則直接撕掉偽裝,拿著大刀請人吃餛飩或者板刀面一來二去,十多年前在武陵郡天天偷雞摸狗、飽一頓飢一頓的無賴,竟靠著這些產業,搖身一變成了江岳幫的紅帶元老。
因此,獨龍哥對於船,產生了一種別樣的情愫,就連他的根據地——武陵郡碼頭,都按照漁船的形式,分為了兩層。
上面一層明面上的,被稱為
「甲板」,在地板與水面之間,又被他多加了一層,那一層則被稱之為
「船艙」。對於這個設計,獨龍哥十分沾沾自喜,沖眾人誇耀道:
「咱們吃船上這一碗飯,就一定不能忘本,我把咱們的根據地修成一艘大船的樣式,就是為了提醒大家,咱們的一切都是從船上、水上來的,只有永遠待在船艙里,才能有更多的銀子」在武陵郡碼頭剛剛被改造好的那幾個月,因為獨龍哥的突發奇想,所有碼頭幫眾都住進了碼頭的
「船艙」中,可過了不到幾天,大家就發現,獨龍哥又把自己的公幹處挪回了
「甲板」,問其原因,卻只得到一句臭罵:
「去你媽的,我什麼身份?怎麼能讓抓來的『魚』住我頭上?豈不是全亂了套嘛?」這個原因固然聽著有理,可實際上,人人都知道,獨龍哥搬上來只有唯一一個原因,那就是
「船艙」這個設計實在是愚蠢到了家。碼頭的地板,即便是最高處,距離江面也不超過一丈,至於矮的地方,則更不必說,幾乎與水面平齊,可獨龍哥卻非要弄什麼
「船艙」,這就導致每一個
「船艙」,都是浸泡在水中的,雖然用了最不透水的木材,還刷上了桐油,可畢竟是泡在水裡,不出十日,
「船艙」就充滿了潮氣,生出青苔來了,比之真正船上的船艙,還要更加的難受。
況且,獨龍哥是個耽於享樂之人,成日不是夜夜笙歌,便是喝酒賭錢,在潮濕逼仄又不透氣的船艙里憶苦思甜這種行為,他嘴上說說倒是毫不費力,可真要去做,卻實在是太難為他了。
獨龍哥搬出去後不久,幫眾們也從這些
「船艙」中搬出,人人都沒再提這腳下的
「船艙」,似乎集體遺忘了這荒誕的行為。時至今日,
「船艙」大多都已滲水,再也住不得人了,說來好笑,
「船艙」用來住人實在是一件愚蠢的點子,可若滲水後,把這裡當成一個小魚塘,卻是妙極——四壁能透水,魚兒卻絕難游出去,而且水質時刻與江水連通,大可不必擔心水質因此,碼頭中幾個不受中用又上了年紀的老人,便拿這
「船艙」養起了魚。可現在,腳下早已廢棄的
「船艙」內,卻傳來了一道聲音,小女孩的聲音。周自得和獨龍哥同時聽出來,這小女孩正是同樣消失多日的余小蘭。
愣了一下後,周自得立刻喊道:
「小蘭!是你麼?」可腳下卻寂靜無聲,就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似的。
「叫你的人掀地板。」周自得手朝前一推,堅硬的神弩抵得獨龍哥生疼,趕緊下令把
「船艙」里的人抓出來。掀開地板,眾人一愣——
「船艙」內蓄滿了水,卻空無一人,反倒有幾條碩大的鯉魚,在綠幽幽的水面游來游去。
「蠢貨!沒看見氣泡麼?在底下!」獨龍哥怒罵一聲,幾名精通水性的手下立刻跳了下去,不出數息,便拎出了濕淋淋的二人,正是王勁威和小蘭,隨後幾名漢子一擁而上,將二人捆住。
周自得沉下臉:
「把三個證人同時送到府衙去」誰知這時,獨龍哥一抬手,阻止了手下,周自得大怒:
「你敢耍花樣?」獨龍哥轉過頭來,誠懇的說道:
「周大人,我想和你做生意。」周自得眼睛一瞪:
「你命在我手!還敢討價還價?」獨龍哥反問道:
「周大人想不想抓江笑書?」
「抓江笑書?」
「不錯,若您想抓到江笑書,不妨聽我一個建議。」
「什麼建議?說。」
「盛於燼是一批,小丫頭和廚子是一批,這裡共有兩批證人,這兩批證人,江岳幫和官府一人拿一個。」
「憑什麼拿一個給你們江岳幫?」
「周大人在湘州數年,難道不知道江岳幫的本事?」獨龍哥反問道:
「沒有江岳幫的配合,單憑一張通緝令,加上湘州官場一群離心離德的官吏,豈能抓得到江笑書那油滑小賊?可我幫高手如雲,而且幫主已經放出話來,大家前赴後繼,一同出力,很快就能鎖定江笑書的位置,並將之剿滅。」在兩把定秦神弩的看押下,江笑書仍逃出生天,這件事在周自得心中留下很深的印象,每每思之,不禁嘆息——難道武功高強就能為所欲為麼?
因此,聽見獨龍哥這句話,他心中一動,不過面上仍是不動聲色:
「繼續說。」
「如果周大人願意同意這個建議,我王陽可以替江岳幫保證,抓住江笑書後,會把活人送還給周大人,您的死諫仍能繼續完成,絕不影響王法對他的審判同時,周大人與江岳幫的恩怨,自此以後一筆勾銷,我會撤出武陵郡,從此以後我們井水不犯河水。」周自得心中一動,他畢生願望,便是希望武陵郡治下的百姓能安居樂業,公道能得以伸張,因此他不惜得罪秦麟中人、不惜以死相諫、不惜孤身犯險來江岳幫老巢要人。
若真照獨龍哥這麼說,自己只需分一個證人給對方,這一切問題都能解決了可是,他固然是恨江笑書,可要他和同樣積怨似海的江岳幫合作,他卻不由得猶豫起來。
獨龍哥見周自得臉色搖擺不定,立刻道:
「不過我先提醒周大人一下——若府衙得知了江笑書的下落,我們江岳幫可不會老老實實坐著。畢竟,人到了江岳幫手裡,幫主見過後還能還給官府,可到了官府手裡押送上京,江岳幫想再要人,可就千難萬難了」周自得聞言,心中豁然開朗——他們根本不是同我合作,而是想利用我,把證人分我一個,自此以後,只需對我的行為嚴加監視,便能獲知官府的消息了。
哼!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周自得直接道:
「所以,我們現在是在互相利用?」
「呃,哈哈」獨龍哥一愣,隨後訕笑道:
「周大人快人快語,那我也不藏著掖著,這的確是一次互相利用。但周大人若不棄,王陽很想和你交個朋」
「我沒有你這種朋友。」周自得打斷了他,隨後一指王蘭二人:
「我要他們倆,盛於燼你帶走。」
「啊?」獨龍哥一驚,隨後立刻道:
「一言為定!小的們,趕緊把廚子和小丫頭綁好,讓周大人帶回去」王勁威和小蘭被押到周自得身邊,獨龍哥這才笑道:
「周大人,請吧。」周自得手一抬,神弩收回袖中,領著王勁威和小蘭大步離去。
他並不擔心自己離不開這裡——其一,獨龍哥當眾起誓,自然不會出爾反爾。
其二,神弩之威,實在駭人聽聞,沒人願意招惹拿著定秦神弩,還視死如歸的自己。
從周自得轉身開始,獨龍哥的表情就瞬間低沉,望著周自得的背影消失在遠處,獨龍哥的表情仍無變化,在場的手下幫眾也不敢說話,良久後,才有一位黑帶高手小聲道:
「獨龍哥,您」獨龍哥轉過頭:
「怎麼?」黑帶高手小聲道:
「這周自得如此囂張,總有一天要讓他嘗到」
「你難道沒聽到,我說了和他往日恩怨,一筆勾銷?」獨龍哥反問道:
「要是聽見了還問這樣的問題,我是不是可以認為,你覺得我是個言而無信的人?」黑帶高手趕緊低頭:
「是。」獨龍哥冷聲道: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我憑什麼敢替江岳幫向他保證,會把江笑書交還給他。」
「我問你,如果江笑書被做成了人彘,又聾又啞又瞎,還寫不了字,甚至神經都錯亂了,他拿去有什麼用?」
「他不願意合作,自作聰明,說這不過是互相利用,可想而知,面對外界,他一定會說江笑書是自己抓來的。」
「而那時,所有人都知道,江笑書到了周自得手裡,那麼最後朝廷和秦麟的雷霆之怒,會落在誰頭上?」
「周自得這狗賊自以為今天威脅了我,好生了得,卻不知,他自掘墳墓,半隻腳已踏入了棺材。」
「現在唯一要緊的事,」周自得抬起腳,狠狠踩在了地下盛於燼的臉上:
「就是好好招待他一番。」
一筆閣 www.pinbige.com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33s 3.6901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