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四,清晨。千戶寨廣場,兩人正在爭執。
「胡說!」
「你胡說!」村民與軍士們見到仍是他倆,紛紛相視一笑,隨即便各自去忙活了。
柏長老與周禮津,原本一見面就要吹鬍子瞪眼,可隨著一場誤會的消除,這二人竟變得無話不談,也算是不打不相識了。
昨日,周禮津一推開門,便看見柏長老提著一壺酒:
「誒,喝不喝?」
「這是」周禮津有些懵懂。
「哎呀來吧。」柏長老不由分說,攜著周禮津就席地而坐。揭開酒封,柏長老二話不說就來了三大碗,放下酒碗,他盯著周禮津,也不說話。
周禮津立刻會意,也喝了足足三碗,待他碗放下,柏長老才哈哈大笑:
「哈哈,好!想不到你打仗厲害,喝酒也不含糊,好漢子!」
「柏長老有何貴幹?」
「沒什麼,想找人喝酒,可老烏死了,其他人又不對胃口,想來想去就覺得你還算有些意思,就找過來了。」
「那周某隻好捨命陪君子了。」
「誒,什麼君子不君子的,來,干」男人便是這樣奇怪的生物,只要兩人意氣相投,即便先前還要拼個你死我活,只要拿起酒杯,不到半個時辰,兩人便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
周禮津與柏長老拿了一壇又一壇的酒,從昨晚喝到了今早,期間引得不少人來圍觀,也引來數人加入,可周柏二人逸興遄飛,話語滔滔不絕,旁人哪裡插得進話?
他們聊歷代苗王驍勇善戰,一統苗疆的風姿;聊神州大地上的遊俠士子;聊苗疆諸部的各種習俗;聊江湖武林中的神秘往事他們的話滔滔不絕,可他倆喝下的酒卻只有比話更多,一壇又是一壇,到得清晨,二人身邊已不知堆了多少空壇,直堆得如小山一般。
二人早已醉了,可都不想露怯,各自強打著精神,大著舌頭爭辯著什麼,湊近一聽,卻是在推演一場古時的大戰。
「北方軍事不擅水戰,你已必敗無疑。」周禮津的語氣不容置疑。柏長老滿臉通紅:
「你胡說,我若將大船都用鐵索連在一起,北方將士們在船上如履平地,二十萬人大軍直壓你五萬人,豈有敗亡之理?」周禮津哈哈大笑:
「柏長老啊柏長老,你中我計也!」柏長老氣急敗壞:
「你又有什麼計!」
「我聯軍中,臥龍先生學究天人,早已向老天借來一場東風。」
「借東風?呸!莫說人借不來東風,便算你真的借得來,也難抗我二十萬大軍壓境。」
「哼,到時我只需命設計詐降,命部將率小戰船十艘,上裝柴草,灌以膏油,假稱投降,向北岸而進,至離你大營二里之處時,各船一齊點火,藉助風勢,直衝而來,你非大敗不可!」
「我是傻子,難道任由你燒,不會躲開?」
「莫要忘了,你早已用鐵索連船,一艘著火,便是全軍覆滅!」柏長老一愣住,實在想不到,自己想了,許久的鐵索連環之法,竟反為對方利用,導致失敗。
柏長老悶悶不樂:
「嘿!這場東風真是幫了你們大忙罷了,算我輸了,可你們畢竟實力孱弱,想滅了我,卻是想也不要想。」周禮津反問:
「你會怎麼逃?」
「嗤,你會把你的路線告訴敵人嗎?」
「嘿嘿,你不說,我也知道」周禮津伸出木棍,在地上的簡略地圖上劃出一條路線:
「走烏林之西,葫蘆口,最後經由華容道返回江陵,對麼?」柏長老瞪大眼睛,滿臉不可置信。
「哈哈哈哈」周禮津哈哈大笑:
「我只需在這三處都設下伏兵,任你有通天之能,只怕也想不出辦法了罷?」柏長老盯著地圖看了許久後,突然惱羞成怒,一把撅斷了手中木棍:
「算你厲害!要是你連這一步都算到了,那我就真的必死無疑了。」
「可史書上的曹魏武,並沒有死在華容道。」
「這!他難道想出了逃脫之法?」
「沒有,只是負責埋伏在華容道的大將,正是昔日受了曹魏武恩情的關二爺,曹魏武苦苦求饒,關二爺於心不忍,拼著回去被軍令處置,將曹魏武放走了」
「若不是關二爺仁義,曹魏武便真命喪於此了唉,你的計策,真是太過精妙,我千算萬算,卻始終棋差一招,佩服佩服。」
「柏長老沒看過這段故事,但想出的每一步,都與曹魏武不謀而合,這才更加值得佩服。」
「這不算什麼,曹魏武敗了,我也敗了,和他一樣,也沒什麼了不起。」
「柏長老此言差矣——曹魏武世子曹魏文,於十二年後,身登大寶。而幾十年後的晉武司馬氏,正是借著曹魏的底子,才一統了天下」
「好哇,原來那曹魏武這般厲害,看來我也不差嘛?」
「豈止是不差,簡直是厲害得緊。」
「哈哈哈哈」看他們倆的架勢,只怕再聊上個三天三夜,也還有說不完的話。
此時,向家後院。
「謝過江盛兩位大俠指點。」阿康躬身一禮,隨後便與小念攜手而去。
「唉,大意了,。」江笑書顯然十分不滿,踢開一顆碎石子,撇撇嘴便走開了。
「他又怎麼了?」柳伶薇看著這一幕,不由得問道。
「打架輸了,不服氣。」盛於燼淡淡道。
「你們剛剛打成一團,我眼睛都看花了,什麼也看不出來,他原來是輸了麼?」
「嗯。」
「那誰贏了?」
「算是我吧。」盛於燼說罷,看向柳伶薇:
「你該教我認字了罷?」
「你想學什麼?」
「嗯學詩。」
「詩?哪種詩?」
「我想想哦——風急路遙未傷懷,人若盛荷遠病災,杯中明月伴君側,蟾光照我似君來。這種類」
「盛於燼!」已經走遠的江笑書突然轉過頭,叉腰大罵:
「你他娘的從哪裡聽來這玩意兒的?」
「你喝多了酒想女人,便一直念來念去的,我就背下來了,怎麼了?」
「你這傢伙大字不識一個,跑來背這個幹嘛?」
「我識字的,只是不多」
「他娘的,這是多不多的事情麼?」
「哦。我當時閒,就順便背了啊。」
「你豈止是閒,簡直是閒得卵痛!」
「可是,並不怎麼痛啊?」
「啊啊啊啊——」江笑書崩潰逃離了,盛於燼轉過頭,看見了柳伶薇,正用嫌棄的目光盯著自己。
「看我幹什麼?真的不痛。」盛於燼再次強調。
「誰想知道這個啊,無聊。」柳伶薇白他一眼,隨後道:
「原來你想學情詩啊?」
「情詩?」
「對啊,剛剛這首詩,不就是江笑書寫給他夢中情人的嘛?」
「那你會教麼?」
「能啊。你跟我念——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
「問世間,情為何物」
「不錯嘛,學得挺快啊。嘿嘿,準備學會了背給誰聽啊?喂,怎麼不說話啊,問你呢?」盛於燼沉聲開口:
「問世間,情為何物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背對了麼?」
「你,你是背給我聽?什麼意思?」盛於燼費解的看她一眼:
「不是你說要抽背麼?」
「嗯,背得很好。下一首是」另外一邊,江笑書枕著雙臂,東踱西逛,將腳下石子踢來踢去,隨後罵罵咧咧道:
「他娘的,肯定是因為地太滑了,才會讓盛於燼那蠢夫占了便宜,否則我神功蓋世,怎麼會敗在他手上?而且今早飯也只吃了七成飽,若是多刨兩口,肯定是我占上」
「江小子!」
「哇啊!」頭頂傳來一道聲音,江笑書悚然一驚,險些被嚇得跳起來,抬頭一瞧,只見頭頂大樹上端坐著一個人,那人猛吸一口旱菸,悠然問道:
「江小子,嘀咕什麼呢?」
「呼,」江笑書鬆了口氣,一躍而上,坐在了那人身邊:
「向老伯。」向羽風瞥他一眼:
「你聽著好像不怎麼開心?」
「可不是嘛?」江笑書聳聳肩:
「剛剛阿康來找我和盛於燼切磋,我們三個就來了場大混戰,我本來一直掌控全局,把他倆壓得喘不過氣來,可那蠢夫盛於燼不知道怎麼的,突然使出那套詭異的刀法,我一個不留神,就著了道咯」向羽風點點頭:
「這是荒狼軍伍的刀法,每一刀都直來直去,雖然看似質樸笨拙,卻十分有效。」
「原來你剛剛看見了比武。」
「算是隨便看了一眼罷。」
「好傢夥,看一眼就能說出來歷,向老伯不簡單啊。」
「這算不得什麼。」
「好傢夥,誇你一句你倒也不客氣啊那你如何評價我?」
「想聽實話?」
「說罷。」
「狗屁不通。」
「嘿!怎麼說話呢?」江笑書立刻便急眼了:
「小爺我是天下第一奇才,怎麼到你嘴裡成狗屁不通了?」向羽風嘬了口煙:
「不過是有些小聰明罷了,真有那麼奇才,武功會這麼亂七八糟的?」
「那那是因為我不稀得練。」江笑書想了想,隨後一拍自己大腿:
「你看我輕功不就很好嘛?」
「說得對。」聽見向羽風贊同,江笑書嘿嘿一笑,可誰知向羽風接著道:
「別的方面狗屁不通,輕功通了點兒狗屁。」見江笑書笑容僵在了臉上,向羽風有些得意的哈哈大笑。
「嘖,向老伯,我知道你身手比我好,」江笑書有些惱羞成怒:
「可你這麼說,卻未免太瞧不起人了吧?」向羽風上下打量江笑書:
「怎麼著?不服?」
「當然不服。」
「下去練練?」
「練練吧,怎麼個比法?」
「待著。」向羽風煙杆朝後背一插,便躍下樹去,仰頭看來。
「和我比爬樹?」江笑書疑道。
「又不是猴子,比爬樹成何體統?」向羽風一指江笑書:
「你待在樹上,我會干擾你,隨你用什麼法子,你能堅持一炷香不落下來便算我輸,我就承認你並非狗屁不通。」那我可是贏定了。
江笑書心中一喜,隨後道:
「一言為定。」他提氣一縱,便躍上了一棵樹幹,他朝下方喊道:
「開始吧?」向羽風悠哉悠哉的抽了口煙,隨後問道:
「想好了?」江笑書點點頭,下一刻,他瞳孔猛然一縮——向羽風消失了。
以他的眼力,也僅僅看到人影一閃,但向羽風去向何處,他卻半點不知。
下一刻,江笑書後臀一痛,已挨了重重一腳,落下樹來。
「啪!」江笑書摔了個七葷八素,他忍痛站起來,揉揉屁股:
「他娘的,我最討厭人家踹我屁股!」上次被人這樣踹,還是京城武舉呢,不過那一次是自己讓的,這一次確是實打實的了。
一晃一閃,向羽風已來到眼前:
「巧了,老夫最喜歡踹人屁股,尤其是不知天高地厚之人的屁股,踹起來最帶勁。」江笑書呸了一聲,但技不如人,卻也無話可說。
向羽風點點他:
「服了沒有?」江笑書明知道對方輕功極高,自己萬萬不是對手,卻反而一撇嘴:
「不服。」向羽風倒也不廢話,朝頭頂一指,示意江笑書自己上去。江笑書爬上樹,拔出長劍,心中思恃:
「他娘的,就算打不過你,起碼也撐個三五招吧?」
「來吧。」話音剛落,江笑書又是屁股一痛,直挺挺的砸了下去。趴在地下的江笑書摸著自己屁股,眼中滿是不可置信——這輕功來去如電、猶如鬼魅,簡直當得起
「驚世駭俗」這四個字。有如此功夫,怎麼江湖上絲毫不見向羽風的名號?
「小子,摔傻啦?」正自沉思之際,頭頂傳來聲音。江笑書翻過身,對上向羽風,向羽風似笑非笑:
「這下可服了?」
「不服。」
「上樹吧。」
「哼開始。」
「啪!」隨著江笑書一句句不服,短短半柱香之內,他已摔下了七八次。
若是有外人在場,只怕會以為江笑書瘋了——爬上樹後立刻就撲下來,非但不作絲毫防護,而且一次比一次狠,就好像生怕自己摔不死似的
「不不服。」江笑書已經覺得屁股不是自己的了。他慢慢爬上樹,望著底下緩緩抽菸的向羽風,心中開始思考對策——在前面這七八次,他無論是立即轉身、拔劍回砍、四處縱躍只要喊了開始,下一刻,那樸實無華的一腳就會立刻來臨。
片刻後,江笑書眼睛一亮。他心中已有必勝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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