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苗寨小道上,兩個人正冒雨前行。
「益州的太陽,南詔的風,苗疆下雨像過冬。」江笑書念叨了一句不知哪裡聽來的諺語,隨後拿肩膀頂了頂身旁的盛於燼:
「誒,你們益州真有那麼熱麼?」
盛於燼不假思索的說道:
「熱得很,格狗日勒,每年夏天的時候,簡直像火爐。」
「好傢夥,還好小爺我是秋天來的益州。」江笑書聳聳肩,隨後搓搓自己肩膀,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唔不知道南詔的風是什麼鬼樣子,可這苗疆的雨倒真是邪門到了極處,明明看著不大,落在身上卻冷到骨子裡去了。」
「你幹嘛不穿蓑衣呢?」盛於燼抖了抖身上的蓑衣,雨水四濺。
「他娘的,別抖了。」江笑書忙不迭跳開,躲避灑下的雨水,隨後他斜睨一眼,不屑道:
「去,誰穿你們這破玩意兒,丑得要命,活脫脫一個大撲棱蛾子。我若穿上它,哪裡能彰顯出我的英俊瀟灑、風流阿嚏!唔嚕嚕,冷死老子了」
「搞求不懂」盛於燼看著他落湯雞的模樣,不解的搖搖頭。
江笑書不屑:
「東坡居士說過——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小爺我這叫做名士之風,你懂個阿嚏!」
盛於燼若有所思——原來這東坡肉還會吟詩作賦,怪不得賣得死貴
哼哼,被老子震住了吧?江笑書見對方低頭反思,不由得得意起來。
「江大哥、盛大哥」一道聲音打斷了二人的思緒,抬頭一看,卻是向依靈拿著傘迎了上來。
「江大哥,我來接你。」向依靈小跑到江笑書身邊,將傘分了一半過去。
「哎,慢著慢著,不需要。」江笑書立刻推回了傘。
向依靈不解:
「怎麼了?」
江笑書立刻將方才東坡居士的一番言論重述一遍,隨後道:
「所以,我這可是名士之風,若是接了你的傘,豈不是大煞風景?」
向依靈驚訝道:
「原來這就是名士之風啊。」
「那當然了。」
「可我覺得還差了不少呢。」
「哦?」
「江大哥應該把衣服褲子都脫光才對。」向依靈嚴肅的說道。
江笑書一愣:
「啊?」
「既然提到名士,我就想起醉侯飲酒的故事了。」向依靈一本正經道:
「劉醉侯乃「竹林七賢」之一,當然是大大的名士了我聽說啊,他在家中飲酒,客人來訪,卻見他赤身裸體,席於屋中,客人大驚,問其原因,醉侯反道:『我以天地為房屋,以房屋為衣褲,你們怎麼鑽到我褲襠里來了。』千百年來,這故事都為人們津津樂道呢」
向依靈眼珠一轉,隨後續道:
「江大哥學東坡居士淋雨固然是很好的,可不免有模仿之嫌我看啊,不如把東坡居士和醉侯結合,江大哥若能赤條條的淋一場雨,豈不是空前絕後,傳為後世的一段佳話?」
見江笑書瞠目結舌,向依靈奇道:
「咦?江大哥怎麼還不脫?需要我幫你麼?」
說罷,向依靈竟真的作勢去扯江笑書衣帶。
江笑書哪裡還裝得下去,立刻灰溜溜的鑽入向依靈傘下:
「得得得,我打傘就是了,怕了你了」
江笑書苦起臉——這年頭的小妞兒一個比一個聰明,可越來越不好騙了,真是世道澆漓、人心不古。
向依靈嫣然一笑:
「原來江大哥的名士風度也沒那麼多嘛。」
江笑書沒好氣道:
「差不多得了啊,我看你認識柳伶薇不到兩天,好的不學,牙尖嘴利倒是學了個十足十」
誰知身旁少女反倒下巴一揚:
「柳姊姊才說不過我呢。」
一旁的盛於燼聞言悚然一驚——連柳伶薇都吵不過向姑娘?怪不得她幾句話就能壓下江笑書的氣焰呢
「難怪,」江笑書打趣道:
「原來你先前斯斯文文的模樣也是裝出來的是吧?實際上你嘴巴倒厲害得很。」
「這不矛盾呀。」向依靈思索一下,隨後側過頭,胳膊肘輕輕碰了一下江笑書:
「那江大哥喜歡我什麼樣子呢?」
江笑書一愣,隨後笑道:
「這麼大個人了,該什麼樣就什麼樣唄,問我有啥用,我又管不著。」
向依靈還未回答,幾人前方傳來一道聲音:
「江兄弟,盛少俠,你們可讓我等得好苦哇。」
原來幾人已走到了朱煜錦家門前,朱煜錦此時已快步迎了上來。
朱煜錦走到幾人面前,笑道:
「你們倆可來得遲了,待會兒得罰酒才是。」
江笑書笑著答應下來,盛於燼卻搖搖頭:
「我不喝酒嗯?你戳我幹什麼?」
後半句話自然是衝著江笑書說的了,江笑書一拽他,低聲道:
「還想不想見我那朋友了?」
這朋友自然是傳說中那個叫的「杜康」傢伙了,盛於燼立刻點了點頭。
「那就甭說話了啊。」江笑書叮囑一句,隨後斜過朱煜錦的手:
「朱兄,咱就別干站著啦,這就走吧。」
朱煜錦一愣,隨後笑道:
「哈哈,怪我怪我,見到二位太高興了,竟忘了正事。請——」
朱煜錦與江笑書在略前方並肩而行,朱煜錦低聲問道:
「江兄弟,盛少俠這是」
「嗨,他就一死心眼,一句話能嗆人半天,你別往心裡去,待會兒我來跟他說。」
「我聽你們說,好像還有別的同伴?」
「噓我這是在唬他呢。」
「原來如此,還好還好。」
「還好?」
「若是江兄弟你們還有別的同伴,我卻沒請到,豈非太失禮了?」
「朱兄多慮了。」
說話間,三人已走入朱煜錦家的小院。
朱煜錦的家是近年來新起的,因此與別家有些小區別——除開苗寨特有的吊腳樓外,朱煜錦還在周圍圈了一個幾畝見方的小院落,堆滿了稻草,頗有中原鄉間房屋的風格。
「嚯,」江笑書贊道:
「中原的院子裡修個吊腳樓,朱兄這房子倒有點兒意思。」
「自從我去了中原後,終日庸庸碌碌、虛度光陰,什麼也沒學到,」朱煜錦聞言自嘲道:
「學來學去,就只學會了建房子要修個院子,實在是慚愧得緊江兄弟這麼夸,倒讓人不好意思了。」
江笑書搖搖頭:
「朱兄謙虛了,若是連你都庸庸碌碌,那我可就是實打實的混吃等死了。」
談笑間,幾人已走上樓梯,剛一進屋,就聽見了一陣聲音。
「咚咚咚,」主位的向羽風拿起煙杆在桌子上墩了墩,他下巴朝江笑書一指:
「江小子,早就聽說你能喝得很,是不是真的啊?」
江笑書咧嘴一笑:
「馬馬虎虎吧。」
「這可馬虎不得,」朱煜錦也已走了上來,他拍拍桌上酒罈:
「江兄弟,這壇(biáng)當酒可足足有十三年,今天喝不完它,你可不准走。」
只見那酒罈底部兀自殘留著泥土,看來果真放了許多年,江笑書心中暗喜,可隨後疑惑道:
「什麼酒?」
「(biáng)當酒。」
「哪個字來著?」
「江兄弟在長安待過,那裡有一種(biáng)(biáng)面出名得緊。咱們這酒,就是這個(biáng)字啦。」
「『biáng』是個擬聲字,這是描述做(biáng)(biáng)面時,大師傅把麵團摔在案板上的聲音,這倒好懂,可你們這酒,又為什麼也叫這個名目?」
「對極了。這『biáng』字正是用來描述摔東西的聲音,而這酒啊,恰恰就對應上了。」
「願聞其詳。」
「這(biáng)當酒是用紅糯米釀成,而且添加了上百種苗疆特色的深山草藥,喝在口中甘甜無比、蜜香撲鼻,半點酒味兒也沒有。」
「沒酒味兒也叫酒?」
「嘿嘿,這才是(biáng)當酒的厲害之處呢。這酒雖聞起來香甜得緊,可實際卻猛烈無比,初嘗者將它當作蜜水,喝個不停,表面上若無其事,內里卻早已爛醉如泥了,只需風輕輕一吹,『(biáng)當』一聲過後,他便立刻栽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了」
「豁!」饒是江笑書見多識廣,卻也頭回聽說這樣的酒,他半信半疑:
「朱兄,逗我玩兒呢吧?這世上哪有這種酒?」
一旁的向羽風搖搖頭:
「小朱沒騙你。這酒源起於東南方的百越之地,後來百越四分五裂,百越人有一支遷來了我們苗疆,這才帶來了這種神奇的酒。」
「有那麼神沒有,我咋就不信呢?」江笑書撫著下巴,他素來嗜酒,酒越烈便越沖鼻子這個簡樸的道理,他自幼便知道了,自然覺得這所謂的(biáng)當酒不怎麼可信。
「江大哥別不信,等會兒有得你受呢,到時候可別叫人抬你回去。」向依靈在一旁坐下,笑著打趣。
「切,放馬過來就是。」江笑書先前剛被向依靈奚落過,現在哪裡肯示弱,胸膛拍得啪啪響。
向依靈掩嘴一笑,輕輕搖了搖頭。
「各位稍等,容我去收拾個客房。」朱煜錦笑著抱聲歉。
「慢著,朱兄你收拾客房幹嘛?」江笑書看著朱煜錦似笑非笑的神情,一把拉住了他。
「江兄弟這麼不信邪,今晚肯定要醉個不省人事了,我先提前準備準備。」
「嘖!朱兄,這就是你不對了,我可是出了名的海量,怎麼對我這麼沒信心呢?」
朱煜錦笑著撥開江笑書手,隨後便轉身去了內室。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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