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浮圖
時值初春,暖風熏人。
木城為湘水上游水陸轉運之地,向來繁華。恰逢天光明媚,遊人來往,絡繹不絕。景明湖胖,明月樓上,亦是一派熱鬧景象。
眼中景,杯中酒,賞了這景明湖,不可缺流霞釀,而兩者同得,更是快哉。這一時,天色將晚,餘霞如綺,眾多酒客斟的是壺中之酒,聽的卻是說書之人。
明月樓內的說書先生慣會賣弄唇舌,在酒客里也頗有些名氣。朝著堂上大馬金刀的一坐,撿起來滄陸上一眾舊事傳說,聽得眾多酒客目不轉睛。偏偏又是個眼睛鑽到銅錢眼子裡去的,就喜歡停在關鍵那一處,吊足眾人胃口。
這時候正巧說到緊要關頭,說書先生嘴巴卻閉的跟鋸嘴葫蘆也似,任你抓耳撓腮,他自巋然不動。
半空裡不知道誰砸了一記碎銀,好巧不巧落在說書先生茶碗裡。那說書先生登時回頭,卻被半敞的雕花木窗擋住視線,只隱約瞧得見是個白衣身影。
雖瞧不見打賞的人,但銀錢已入手,說書先生皺的跟苦瓜似的臉就舒展開,鋸嘴葫蘆嘴巴也跟著回來了:「……接下來將有件江湖盛事,不知道諸位是否知曉?」
&嘿,莫不是那稷下大比?」有人便接了一句,一言既出,四下皆是驚動。
稷下大比二十年一次,乃是靈修、武修劃分勢力最好時機,門派世家、各族諸國手段齊出,只為奪得鰲頭,且並不禁常人平民參加,乃是滄陸上一等一的盛事。這說書先生一提,眾人一想,算算日子,竟是快要到了。
說書先生捋了一把鬍子,一把羽毛扇搖得慢慢悠悠,卻只顧搖頭:「錯矣錯矣!」
&位未免太急,須知離前次稷下大比,不過才十九年光景,少說也還有一年要等……我要說的,卻是另一件盛事。諸位可知曉,這小鏡湖將開的辛夷花會?」
堂內一個黑臉大漢急性子,立時便嚷起來:「我只知曉那稷下大比,這勞什子辛夷花會,卻從沒聽說過!」
說書先生橘皮老臉轉過來,嘿然笑道:「嘿!諸位只知道稷下大比是各派俊彥出名之時,卻沒想過,那些錯過了稷下大比的,卻要怎麼將自己名氣給闖出來?」
黑臉大漢垂頭不語,顯是被難住了。說書先生見狀,也只羽扇輕搖:「若說辛夷花會,不若說是少年英傑大會……除卻稷下大比這般十分重要的,總要有其他供少年英才們切磋的機會。這小鏡湖辛夷花會,廣邀滄陸少年英雄前往,賞花是假,論道是真……我卻聽說了一傳聞,這小鏡湖主的位置,恐怕也會變一變呢!」
一語既出,眾人皆驚。
小鏡湖位於滄濛江支流瀾水之畔,與雲澤一西一東遙遙相望,且雖為武者世家,湖內蘇家卻擅長醫術,因此在江湖中頗有幾分地位,便是幾大靈修門派,也願意賣它一個面子。
&我知曉,小鏡湖少主蘇暮遮,年紀輕輕,已經到鍊氣巔峰,一身醫術可活死人肉白骨……此次又有東道之利,嘖嘖!」
言下頗有一些不足為外人道的意味,當下酒客中就有人嚷道:「不過是小鏡湖罷了,難不成沒有人勝過他嗎?」
先前那黑臉大漢卻插嘴道:「我卻聽說,這個蘇暮遮武功其實沒那麼厲害,在稷下學宮裡也是輸過的……」
說書先生慢悠悠瞟了他一眼,不疾不徐道:「蘇少主輸自然也是輸過的,只是他輸的那人嘛……」
這時候他卻賣起關子來,黑臉大漢等的不耐,從袖子裡掏出一記碎銀子扔過去,登時說書先生綿長的尾音就是一斷,話語也是一轉:「……最後一次消息傳來也是在兩年前,這兩年都沒聽過蹤跡了。」
那黑臉大漢奇道:「……兩年沒有消息,你說這人,莫不是失蹤了麼?」
說書先生一臉孺子可教:「自然,這人失蹤也有兩年了……不過若是他在,想來蘇少主,說不得還是要吃一場敗仗的。」
這小老兒可真敢說!
須知蘇暮遮已經是近年來武修里頂尖的一撥兒,在滄陸上名頭極大,這說書先生卻敢斷言他失敗。
當下便有人不服氣道:「蘇暮遮可是武修,誰都知道煉神之前,武修決計不是靈修的對手……你若是拿靈修來比,他當然是比不過!」
說書先生卻是一笑:「我自然不會拿靈修來說……這點我還是省得的。」
那黑臉漢子聽這倆磨磨唧唧拉扯半天,都還沒有說到正事,心中不耐,飲過一碗酒,大聲嚷道:「你卻說這人究竟是誰!」
他一嚷嚷出,樓內竟是靜了一靜,眾人翹首以盼,皆想知道這說書先生口中,蘇暮遮決計敵不過的那人是誰。
偏偏這時候說書先生卻端起來架子,捧起茶盞撇去浮沫,老神在在地啜起茶來。
黑臉大漢面色稍沉,蒲扇似的手掌緊緊按在桌案上,眼見著就要捏拳,斜刺里忽插入了一喑啞聲音:「太初之南,隕星川下……你說的,可是他?」
說書先生聞言眉峰輕揚,面上微露詫色,卻是撫掌而笑:「不錯,正是他!」
他二人一來一往,皆未說出名字,座中有那機敏的,心念稍動,卻已經窺住真相,忍不住「呀」了出來。
這真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偏偏眾人卻不知。
&星川下,兩年前……這般明了了,也還猜不著麼?」
說書先生一臉嘆息,有那性急的抓耳撓腮直接問出來,這時候那黑臉大漢終於明白過來,驚呼出聲:「你說的是淵山傅少棠麼!」
淵山,傅少棠。
滿堂喧譁,此刻也為之一靜。
一時真相大白,先前不服之人,無一人出聲,盡皆偃旗息鼓。
說書先生端起那接了銀子的茶盞,一雙眼卻朝後瞟去了,想找出那喑啞聲音的主人。此處有人能如此快答出,也著實出乎他所料,卻只瞧見一灰衣人朝著酒樓後去了。
說書先生心知他多半就是自己要找那人,見狀他也不阻攔,反而悠然說起來:「都說『劍起淵山,靈始滄涯』,淵山與碧空涯,各自為武修靈修中執牛耳者。這一代碧空涯傳人還未聽說過,淵山傳人卻已為人所知……不錯,我說的正是他。」
&年前正是他前往南荒取石鑄劍之時,當時傅少棠在太初內盤桓數日,與諸多太初門人切磋,也正是那時成名……據傳他那柄劍名喚『春水別』,乃是風挽裳親手所鑄,倒不知究竟是什麼樣子。」
說書先生說到此處,滿意的看到四下皆是期待眼神。這種場面他原已見慣,此時接下來要說何更是輕車熟路。
孰料外面突然爆發出驚人動靜,聲勢驚人,直叫他上下嘴皮子還沒掀開,一口氣便生生堵在嗓眼兒里。
隨即,少女清脆聲音遙遙傳來,還未進入樓內,卻壓下了樓下所有熱鬧。
&既白,你跑什麼跑,給我站住小說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