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天天過去,空氣中已經瀰漫著初夏的味道了。在我的精心調理下,若水的傷漸漸痊癒了。我知道,由於我的出現擾亂了他們原本的人生,讓她吃了那麼多的苦,所以我儘量照顧她,不為別的只因為我欠她的一定會還給她!
然而,我並沒有打算把影堯推出去,在任何時空真正的愛情都不是可以隨意轉讓的東西。這一點我清楚的很。
影堯那天對若水說的話猶如給了我一顆定心丸,我忽然想明白了許多,無論我現在對他的感情是怎樣的,一切就讓它順其自然吧,這個世界上的很多事情該是你的就一定是你的,若不該是你的,再強求也無法得到。
在我照顧若水的這段期間裡,我秉持著非禮勿聽的原則,不管若水的話怎樣難聽我都當作沒聽見,漸漸的她也知道我不在意那些話了,說得也便少了。其實比起在暗地裡偷偷說你壞話的女人,像若水這樣把一切喜怒哀樂都表現在臉上的女人要好對付的多。
隨著若水的傷勢逐漸恢復,影堯去看若水的時間變得少了,從他看我的眼神,我知道他在顧忌我的感受,心情也莫名的好了起來。
隨著兩國局勢的改變,姜城也悄悄的發生了變化,逃難來的流民逐漸增多,城內進駐了不少官兵,一方面是為了管理暴動的流民,另一方面也預示著戰火極有可能燒到姜城。戰況每一天都在變化著,雖然這裡的人們並沒有得到具體的消息,然而每個人的神經都在戰火的情勢下變得敏感了,路上匆匆而過的行人和日漸冷清的酒樓生意足以說明情勢的嚴峻。
這場戰爭不過是兩國為爭奪勢力的對抗罷了,與我本是一點關係也沒有的。但是多多少少也影響到了一些醫館的生意,於是我乾脆關了醫館,只是每隔幾天會對外出診,主要就是替那些患病的流民和以前常來醫館的窮人醫治。城外也許已經硝煙四起了,但是在姜城,我至少還過得去,既然難民都跑到姜城,足以說明這裡是個很安全的地方。
「傷口有些感染,每天按時上藥應該不會有什麼大礙。」我看著那七七八八的流民,他們的臉上寫滿了流亡的疲憊,唯有眼中還充斥著對生的渴望,看到那樣的眼神,我就有了繼續醫治下去的動力。在這個世界上,每一個生命都有他活下去的權利!
「今天的情況如何?」影堯站在我身邊替我提著藥箱,這些天都是他陪著我出來,難得若水沒有在旁邊,我與他的對話也輕鬆了不少。
「都是些皮外傷,沒什麼大礙。」我四下望了望那些瘦的皮包骨的流民,皺了皺眉頭,「可惜他們一路流亡到這裡,營養跟不上,若戰火燒到了姜城,恐怕到時就難說了……」說這話的時候我眼睛瞟到了一個老婦懷中的女嬰,大大的腦袋髒兮兮的小臉,唯有那雙純潔無邪的大眼睛天真的望著四周。我的心忽然一陣痛楚,這樣的孩子他們出生在戰火中,也許明天又會消失在那無情的硝煙中……
影堯安慰的拍拍我的肩膀,這些天日子來我們目睹了太多的生離死別,太多的苦難與傷痛,連一向不羈的他臉色都陰鬱了很多,「沒事的,戰火總會過去的……」
「恩!」我朝他點點頭,越是面對苦難,我們越該微笑著面對。
我本想詢問些外頭的戰況,然而這些流民都無不例外的是西涼人,只說東嵐的軍隊度過了清江,戰火燒到了家門口他們只能跟著大部隊往西跑。具體的情況我也問不出來,但從他們的描述里,我至少知道優勢已經倒向了東嵐軍隊,也許用不了多久涼國戰敗了,殘酷的戰爭就會結束。
回去的路上,我又看到了不少湧進城的流民。然而讓我奇怪的是,今天沿途的官兵似乎特別的多,這讓我隱隱感到擔憂,回去的步伐也加快的許多。
「你們兩個!停下!」正走著,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呵斥,我一驚幾把明晃晃的刀已經閃到了眼前,「什麼人?」領頭的是個四十幾歲的大漢,一身鐵甲手上持著一把有些生鏽的大刀,看來是個老兵了。
我定了定神,忙笑道:「這位兵大爺,小的是附近醫館的大夫,這位是我徒弟。」
「大夫?」那大漢懷疑的上下打量了我們一番,「這麼年輕不像大夫啊!」
「小的自小學醫,出師的比較早。」我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哦?」那大漢持著刀來回走了幾步,「聽口音可不像是本地人啊!」
話音剛落,影堯就在我身旁動了動,我忙偷偷朝他使了個顏色:「軍爺真是明鑑,小的早年在東嵐行醫,一年前才到的這裡,東街的行雲醫館正是鄙人開的。」我說得半真半假,雖會因為嵐人的身份造成些麻煩,但是有個醫館就等於有這裡的暫居證,至少不會引起太大的懷疑。
果然,那大漢聽我這麼一說,又看見影堯手中的藥箱,臉色緩和了些,「原來你就是那些流民口裡的那個大夫啊,我到是聽說過一些你的事情,你要替那些人醫治是沒什麼關係,不過最近戰勢緊張,你最好還是不要在外面亂走,免得給咱們兄弟添什麼麻煩!」其實那大漢也不過是例行盤查,
「這位軍爺說得極是!」我拱手道,「給各位大哥添麻煩了,行雲真是太過意不去了,還請各位見諒。」
「讀書人,廢話真多!」那大漢見我酸溜溜的行禮,神色有些不耐煩,「行了行了,走吧走吧!」
「謝軍爺!」我朝影堯看看,他沒做聲,不過看眼神到是對我剛才的一番話挺欣賞的。
沒走出幾步,身後就傳來了那些人的談話聲,我走得不遠於是特意豎起耳朵聽了起來。
「我說黑子啊,你老家在斂陽吧,聽說那被東嵐賊子占了?家中可還有什麼牽掛?」一個聲音在身後的那些人中響起。
「誒……」那叫黑子的小伙子嘆了口氣,「家裡父母死的早,牽掛到時沒有,就是我想不通原本咱們軍隊還占上風的,怎麼忽然嵐軍就過境了呢?」
「你是不知道,聽說東嵐那幫賊子可陰了,趁著咱們大軍在他們那打著呢,就派了軍隊過清江來襲擊咱們清江沿岸的關口,咱們的大軍趕快回去救援,沒到關口那群賊子又撤回去了,來來回回了好幾個月,才發現原來不過是一隻很小的軍隊,在耍咱們涼國大軍玩呢!」答話的那人狠狠「呸」了一聲,繼續道,「也不知道那幫嵐人怎麼相處這麼折騰人的法子,咱們的大軍本來就不喜水,來回這一折騰很多人都暈船了,好好的軍隊被弄得疲憊不堪。聽說過幾天朝廷又要派一支軍隊去支援了,不知道咱們以後的日子該怎麼過啊……」
「休得胡說!」大漢的呵斥打斷了他們的對話,「這回……」
那些官兵的對話聲越來越輕,逐漸沒了聲響。我慢慢的走著,細細回味著剛才他們的對話,那戰術我熟悉的很,是吳楚對抗時,伍子胥教給吳王的「疲楚」之計。我還住在顧府那會兒,常常會陪著非揚去書房看兵書,這場戰爭我曾當笑話說給非揚聽過,他聽後哈哈大笑,連說這伍子胥是個人才,還問我去哪能找到這麼好的謀士呢。我只好糊弄他說是從家鄉說書人口裡聽來的,並沒這樣一個人。後來,這件事就被我漸漸的遺忘了,剛才聽到那些人的對話,我心中忽然冒出些特別的想法來,總覺得他們說的那些事情是和非揚有關的。
如果真是非揚提出的計謀,那說明他的傷已經完全好了,並且現在還過得很好,要真是這樣我的心至少也安慰些。然而東嵐大軍過清江的事情也被那番話證實了,也許非揚也已經過了清江,說不定我們哪天還會相見,這樣一想我的心裡便說不出的鬱郁。見了面我該如何面對他呢?當初是我自己離開他的,不知他是如何想我的,時間常常可以改變很多事情,就連我都已經不知道自己的心究竟在哪裡了,又何況是非揚……
一路這樣想著,我的心裡便亂極了,心不在焉的踏進院子卻被門檻拌了一腳,差點沒摔在地上。就在我即將和大地做一次親密接觸的時候,一雙手攬住了我的腰將我穩穩的接住,我一抬頭影堯那似水的鳳目就映入了我眼帘,他居高臨下的俯視著我,眼中卻帶著無限柔情,勾起的嘴角里滿是溫暖的笑。
四目相對,我宛若呆了。人是種很賤的動物,有些人一直在你身邊你不去在意,偏偏要去想那些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世界之大,我與他又怎會再相見?那日一別,我就應該做好了永生不見的準備。我定了定神,自嘲的笑笑,想從影堯懷裡起來。
「你們在幹什麼?」我還未起身,身後便傳來了一聲滿是怒意的責問,我掙扎著想回頭,腰間的手卻緊緊的扣著不讓我動彈。
「你不是看見了嗎?」影堯冷冷的聲音響起,剛才還滿是溫柔的眼只剩冷漠。
「小影……」若水氣的跺腳,嚶嚶的哭出了聲。
自從若水傷勢好了以後,影堯對她的態度的確冷淡了許多,然而今天他卻顯得冷漠異常,我很少聽見他用那樣的口氣對一個人說話,更何況對方還是一個女人。「我那天跟你說過的話你應該還記得。」他聲音聲音低沉了許多,淡淡的卻很嚴肅。
若水止住了哭泣,露出陰毒的眼神,「小影,你真的為了這個賤人,什麼都不要了嗎?」她說話的時候,眼直勾勾的看著我,看得我不寒而慄。
「她值得我這樣做!」
當那句話響起的時候,我的心仿佛停止了跳動,任由影堯拉著我離開,仿佛一個出竅了的木偶。
他拉著我走了很久很久,直到若水的哭聲漸漸隱沒。
「影堯!」我停下腳步,手還被他緊緊的拽著。
「恩?」他也停了下來,奇怪的看著我。
「等兩國的戰事結束了,我們離開姜城好不好?」
「為什麼?」
「我想去遊歷四方。」我看著他。
「算是私奔嗎?」他很快從驚愕中恢復了一貫的神情。
「也許吧……」我笑著。
天很藍,風撫著我們的臉,枝頭不知名的鳥兒在歡快的鳴叫著,這世間的一切殺戮與硝煙都與它們無關,只要張開翅膀,天空就屬於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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