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外棹影 第三十七章 紅樹輓歌

    姜傑揉了揉頭，笑道：「姐姐，這八年來我們三個在巴蜀闖出赫赫聲名，更是去中原遊歷了一番。而此次我們回到巴蜀，卻未曾聽過那易水之名。按說易水怒斬南宮拓，俠名傳瀟隱。說那易水淡泊名利我也相信，可以他嫉惡如仇的性格，不應該是泯然眾人的。」

    婉靈心裡恨不得立刻去到鹽泉村看看那易水是何方神聖。莫長風沉吟半晌，雙目注視著天邊。腦海中浮現起當初瀟隱村渡口那一戰，好似姬九天胸口閃過一個佩飾。疑道：「天一，你這麼一說我倒想起你師父身上是不是掛了一個小戟佩飾？」

    姜傑搖了搖頭：「這我倒不記得，不過師父手臂上有一道黑色劍紋我倒知曉。」

    婉靈似覺姜傑愚鈍，看著他一臉嫌棄，哼道：「前面是什麼地方。」

    姜傑不敢放浪，扶了扶韁繩，訕訕笑道：「看樣子像是到了紅木林。」

    大荒之所以叫做大荒，是因天圓地方，而南北極盡共十萬八千六百萬里方圓，人族再鼎盛也如燎燎星火，荒地絕海處處都是。這巴蜀山川奇秀和九黎百郡又不相同，九黎百郡王都所在自是人流涌動。巴蜀卻是一個險字，凡人大多終身偏居一隅。仙門魔宗各據山頭，妖魔鬼怪滿地皆是。這紅木林便是狐族居處青丘山的門戶了。

    紅木林，其內少有陽光卻又是光亮無比，自有一派靈境氣息。風聲吹響樹葉，感受不到風卻能清楚聽到到那悅耳的樹葉搖曳聲音，這就是紅木林有名的紅樹輓歌了。

    莫長風還未勸二人小心行去，莫要生事。卻看姜傑探路為由縱馬而行，趕忙拉住也要縱馬奔去的婉靈。婉靈柳眉倒豎就要大罵出聲，莫長風連忙出聲言明：「姒月公主，你看。」

    原來前方路旁從中躥出一條精壯大漢，那大漢看似粗魯手上一根長棍可不含糊，竟使出了小巧功夫，躥出草叢就是一招金絲纏腕。長棍點在姜傑劍脊上趁勢一突又要往姜傑手背打去。姜傑心想這要是被打中了自己非得手上不穩難免被他趁機又打中脈門，到時便不敵於他。

    但姜傑可不是不懂仙法，立時拋劍，掐起劍訣使御劍真訣和那大漢對了兩記。旁邊又躥出一條大漢，姜傑捏著劍訣和二人打得不亦樂乎。那兩條大漢暗暗叫苦，心中想叫姜傑停手說上兩句，卻被打得難以開口。

    莫長風及時趕到，看姜傑不問緣由又是何人打作一團，怕他失手害了人家性命。當下也是急的大喊了一聲：「天一快快住手，不然大伯打斷你的腿。」

    姜傑聞言連忙收劍掉頭跑得老遠，莫長風趕到之後，瞥了一眼笑嘻嘻的姜傑。下馬作揖，道：「我等從此經過，若有打擾還望恕罪。」

    其中一條大漢抱拳叫道：「看來是誤會一場，小弟是天道盟弟子，近日敝幫有貴人來訪，恐有敵人半路伏擊。因此草木皆兵，還望大俠不要責怪才是。」

    姜傑聽見這大漢自稱天道盟弟子倒來了興致，想七年前這裡狐妖倒挺出名的，還幫婉靈修出了二尾之力。倒沒聽過有人在這裡創立幫派，心念一動。笑道：「這位兄弟，我和我大伯近日方回巴蜀，不知這天道盟是何來歷。」

    青面大漢面露不快似要發怒，被那先前接話的大漢以眼神制住。轉過頭去哼了一聲，略帶譏笑說道：「你這人好生孤陋寡聞，昔日我天道盟只是護妖秘盟，無人知曉也是當然。可如今我盟中現任總舵主姬家九天斗殺支離，就連那演武堂少主亦是死在他手，你二人打此經過，豈有不知之理。莫不是心中生怯，連名姓也不敢報出。」

    姜傑和莫長風愣在當地，久久不語。辭別二位看路大漢，莫長風攜婉靈姜傑二人策馬直到紅木林深處的高大別院，滾鞍下馬還未停歇片刻，就是長嘯一聲：「三弟，五妹。莫大哥來看你們來了。」

    風行烈身穿青衫頭帶方巾，手上拿的卻不是武劍，而是一把劍首繫著流蘇的文劍。旁邊還有一半大小孩同他一起舞劍，二人一招一式緩緩施展開來。

    院中的風行烈聞言先是一驚，身上衣物也不及更換就要跑出。風無定見父親如此高興，急急拉住問道：「父親何故如此高興？」風行烈來不及說話，抱起風無定掠出門外。

    莫長風看見眼前青衫文士果真是那八年未見的風行烈，二人抱在一起只覺心中百感交集，雙雙落下淚來。

    風無定這還是第一次看見父親落淚，怔在那裡不知道怎麼辦。看見楊清兒走了出來，扯住楊清兒衣袂喃喃問道：「娘親，這人是誰呀。」

    楊清兒如今更顯沉穩，心下也是感慨。笑道：「不許無禮，快見過你大伯。」

    風無定看向滿面祥和的莫長風，心中一暖就拜倒在地：「小侄風無定拜見大伯。」

    莫長風一手攙起風無定，道兩聲好：「三弟和五妹居然已經結為伉儷，亦是有了孩子。這是我前幾年路經狐岐山得到的碧玉髓，就送給無定了。」

    風無定抱著那碧綠佩飾道了聲謝，看見莫長風身後還有一女子耳朵倒豎長大，瓜子臉狹長尖細，一身狐裘，背後還掛有好大兩條狐尾裝飾。另一青年也是古里古怪，額頭有一紫金閃電紋絡。一身黑色皮甲又摻雜碧翎其間，身上滿掛玉飾。腰後一把白玉長劍更是好看。心下羨慕，作揖道：「這位伯伯好。」

    姜傑尷尬的撓了撓頭，不知如何應答。莫長風哈哈笑道：「他是你二伯的徒弟，你該叫他大哥的。」

    風無定立時鬧了個大紅臉，躲在楊清兒身後又滿是好奇的看著姜傑和婉靈。

    入霧之後，各自聊表數年之事。莫長風面帶期盼，最先說道：「三弟，你回到師門後，門派之中就沒有派遣弟子尋找你二哥麼。」

    風行烈深深嘆了一口氣：「大哥，此事說來話長了。」接著便從甘露被擒崑崙，姬九天現身建木講起，一直講到翠微劍使選拔賽。

    姜傑脾氣暴躁，聽風行烈說完後猛地一拍桌子，滿面怒容：「我那師娘始一入世便幾次相救師父，亦無過錯。怎也被定為邪道。」

    莫長風愁眉緊鎖，嘆道：「那二弟可是……」

    風行烈一看莫長風等人要誤會了，連忙說道：「當時眾多弟子使得是門中絕仙封門劍訣，萬劍升空當頭落下。二哥憤怒之餘拋出在崑崙絕巔得到的逍遙金榜，我只看見金光一閃、從此便再未見過二哥。」

    姜傑看莫長風臉上從容笑意，急道：「大伯，你見多識廣，可是知我師父哪裡去了。」

    婉靈看莫長風神情，心下卻是大定。莫長風抿了口茶，緩緩道來：「我同二弟共同得丹朱弈翁傳授弈道，我比二弟早幾年遇見弈翁。弈翁乃是高人，他同我講過。建木如莽牛，執牛耳者為嘶鳥宮、逍遙堂。逍遙堂祖師乃是鯤鵬。二弟使逍遙金榜遁走，定是去了那鯤鵬所在，啟天之路！」

    楊清兒神色一怔：「這麼說二哥是在啟天之路了。」

    門外大漢闖入半跪在地：「主公，神農谷流雲甘露已在門外。」

    幾人紛紛大笑，齊齊出門迎接。

    姬九天第一個年頭整日舞劍，累了倒地便睡，渴了聚氣成水，餓了打坐煉功。腳下是條大路，上下前後是紅茫茫一片，看不真切。

    第二個年頭，棄劍而煉拳腳，煉出一身雜質。腳下還是一條大路，而上方艷陽高照，左右皆是拳腳武者，千萬種武器浮在空中。

    第三個年頭，冥思苦想何為大道，有時物我兩忘融入天地，居然時而能夠元神出竅。此時腳下仍是一條大路，抬眼望去，江山如畫，十萬八千六百萬里方圓盡收眼底。

    元神無思無慮，自然虛靈也；識神有思有慮，靈而不虛。

    元從太虛中來者，我之元神也！

    之元神不能動用乃元神無念，之不能感應元神乃識神思慮多念。

    內念不萌外想不入，元神獨我自主，破金丹而入住紫府，接引星宿寶光。謂之元神境！

    姬九天仙路苦修三年，功成道備，只見他忽地睜開雙目、瞳中星如天上星一樣明亮。卻是達到了道門中命星境，又稱元神境的修為。

    「三年來多謝道友坐鎮啟天之路，此間期滿，道友可自行離去了。」

    姬九天看著眼前紫髯老道，笑道：「閣下便是逍遙堂那神秘無比的天璇劍，逍遙子林逍遙了吧。」

    逍遙子笑而不語，抱了抱拳。

    姬九天回禮笑道：「他日鯤鵬祖師回來，還望逍遙子替在下多多答謝當年救命之恩。」腳步一動，人已在幾丈開外，翻身提起插在地上的湛瀘劍、玄黃戟。喝了一聲開，身形消失卻是遠去了。

    逍遙子對著背後虛空正容道：「師尊，仙師已經遠去。」

    虛空泛起波瀾。

    逍遙子站立良久，輕輕點了點頭。

    卻說姬九天下了崑崙，不敢回天虞島。去了趟閒逸居聽聞莫長風又是十年未歸，白水台又聽聞風行烈建立天道盟，而自己卻成了盟主，當下心中也是好生感慨，打馬往巴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