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落流霞映山天 第四十九章 父子相見

    薛元詔在退衙後回到了家中。一進院門,見到陸娘跟昀珺正坐於廳堂。走近一看,二人滿面淚跡,心中頓覺不善。他即去書房尋薛銘御,卻不見人影,心中更覺不善。他回到廳堂問薛昀珺:「父親呢??發生了什麼事??」

    薛昀珺見薛元詔焦急的神情,竟一聲哭了出來:「哥,阿爹被人抓走了!」

    「你說什麼?!」

    「下午家裡來了幾個人,把阿爹抓走了!」

    「去了哪裡?!」

    「大理寺獄。」

    「什麼?!」薛元詔一聽,如晴天聞霹靂,兩耳登時貫鳴。

    早間出門父親還是好好的,怎麼傍晚進門就已經進了大理寺獄?!

    突然發生的一切似乎驗證了薛元詔這兩日間的莫名的不好的預感。薛銘御突然從隼州回來,又不講原由,始終讓他覺得蹊蹺,疑心有事發生,擔心有事發生。今日果然出事了。

    薛元詔一時心如火炙,焦灼萬分。

    ……

    與勛門坊間隔幾條街道的聿門坊的祁宅里,祁尚卿剛進了幾口黍米粥,在他的書房靜坐。他今日感到身子有些不適,上午就從尚書台回了家中。丁疏琰從宮中回到尚書台讓人擬詔,他並不知情。下午薛銘御被羈入大理寺獄他也不知情。他此時甚至都不知道薛銘御已經從隼州回來了。他坐在書房裡,腦袋沉沉昏昏,無意間想著:銘御應該已經收到回信了吧。

    ……

    第二日。早間朝會。

    長興殿裡,丁疏琰在朝會就要結束之時代鄒顒通告眾人:隼州道原行台令薛銘御,於邊境射箭、引惹啟人,蓄意滋釁、欲造衝突,又,天子召其回,卻拖延七日方動。其恣意妄為、目無君上,故罷隼州道行台令之職,於昨日羈入大理寺獄,候聽發落。

    眾人一聽,一時譁然。堂堂三品行台令,怎突然就下獄了??眾人之中,祁尚卿是最震驚的那一個。他腦中「嗡」的一聲悶響。一如六年前在隼州北門聽到瞿珩戰敗之時。

    ……

    傍晚。酉時。丁疏琰府上。

    書房裡的丁疏琰趙儼喜見於色。

    「想不到如此順當就讓薛銘御進了牢獄。」丁疏琰說道。

    「是這薛銘御活該,竟敢與左令為敵,他是自己找死!」趙儼說道。

    「黃晏的奏疏陛下給我看了,這人還有些罵人的能耐。」

    「他既然投到了左令門下,豈能不費心盡力?!」

    「如今薛銘御已經下獄了,接下來的事情就照既定,要從快。」

    「是。」

    ……

    戌時。祁宅。書房裡。

    祁尚卿焦躁不安,在屋子裡來回踱步。

    事情來得太突然了,使人猝不及防。

    二十幾天前還收到銘御從隼州發來的信,今日卻聽到他已被下獄。


    信中他問陛下是否要廢太子,本就蹊蹺,如今又被下獄。這二者間是否有甚關聯??

    丁疏琰說他在邊境滋事,可他為什麼會這麼做?!他不是這等的莽撞人啊!難道,他真是聽了去年底時太子告訴他的,蓄造衝突?!

    又說陛下召他回來,可陛下為何突然要召他回來??他為何接了君命又遲遲不動身?!這其中是何緣故??

    茫無頭緒的他,轉頭看向屋窗外的天色。今夜空中,滿是黯雲、星月無輝,似是籠了巨大的黑幕。

    ……

    薛銘御自入獄後,幽閉昏暗的牢房裡,他腦中反覆回想詔書里的那些話:……故意滋釁……欲陷家國於危難……天子諭令至……首鼠兩端……恣意妄為、目無君上……

    恣意妄為、目無君上。自己主要犯的這兩「罪」。

    陛下要罷自己,給自己定了這兩罪。

    ……

    自薛銘御入獄後,獄外的薛元詔便開始了四處的打聽:父親因何入獄。只是在整個長興府,他只是個八品的末流小官,無法去找那些朝中的「大人物」們打聽情況。唯一能想到的是:自己父親被關在大理寺獄,而好友劉湶正好就在大理寺。他去找了劉湶,要劉湶幫助打聽獄中父親的情況。劉湶一聽薛銘御入獄了,震驚不已,當即應下。

    而身為右尚書令的祁尚卿,幾日都是百思不得其解:銘御遠在隼州,朝廷如何知道他在邊境「滋釁」??難道有人參他??誰人參他??隼州道有人參他??最近有無從隼州道來的奏疏??

    他決定先去架閣庫尋找答案。架閣庫是存放文書案牘之處,每個衙署皆有。尚書台的架閣庫,還存有皇帝的詔令、臣子的奏疏。

    依定製,臣子上疏,奏疏先至尚書台,經尚書令擬注意見,再入宮中由皇帝親批,而後再返尚書台,由尚書令據皇帝御批交咐承送郎送達上疏人或皇帝欽定的處置人。承送郎出尚書台轉送奏疏前,先將奏疏交予架閣庫錄事登記上疏人、起草日期、奏疏大意、皇帝御批、奏疏去處。若是皇帝過目而未批的奏疏,則直接放存架閣庫。出了尚書台的奏疏,每經兩年就由架閣庫派人去各處收回歸檔。

    他去了架閣庫,要架閣庫的錄事張菘幫著看一看今年以來從隼州道來的奏疏。只是看一看來了哪些奏疏,無關痛癢,錄事張菘也會做人,便替祁尚卿翻了翻登記奏疏的冊簿。冊簿所載,今年以來,從隼州道來了三封奏疏,兩封來自隼州道行台令薛銘御,一封來自隼州刺史黃晏。祁尚卿又問三封奏疏的起草日期,特別是黃晏那封奏疏的起草日期。被告知是十六日前。祁尚卿心中合計:十六日前起草,快馬從隼州到長興府約十日,到長興府就是六日前,正好是銘御被下獄的前一日!

    如此接近的時間,祁尚卿難免猜疑:這封奏疏是否跟銘御被下獄有關??

    如要驗證,只有見到奏疏的內容。

    祁尚卿又問錄事張菘:「那黃晏的這封奏疏現在何處?」

    張菘答:「陛下未批此疏,其現在架閣庫內。」

    祁尚卿聽了,接下來的話卻有些猶豫了。

    依制,一封奏疏,僅寫疏人、尚書令、皇帝、皇帝欽定的處置人、尚書台架閣庫錄事可直接過目,除外一概不允。如要過目他人奏疏,須請皇帝親准方可。祁尚卿明白,自己是不能直接過目黃晏的這封奏疏的,即便自己已經是尚書台的首副。除非自己從陛下那裡討來了特准。若自己現在要過目黃晏的奏疏,且不說自己身為右尚書令卻知制犯制,眼前的這個張菘也不一定會給。

    只是祁尚卿又不甘心,心中合計一番,試探問道:「這封奏疏,誰人可見呢?」

    錄事張菘果然不糊塗,道:「回右令,依制,這庫中的奏疏,只有尚書令可見……或是陛下特准之人。」

    「嗯。」祁尚卿自己找個台階下:「規制熟諳,可嘉可嘉。」

    「謝右令。」

    祁尚卿只得出了架閣庫,回到他的右尚書令的書房。

    看來直接去架閣庫拆看奏疏不太可行。假若一定要看,就得去陛下那裡討個特准。可自己以何理由討這個特准呢?!

    細緻一想,似乎還有其餘兩個辦法。

    一是直接去問尚書令丁奉。他是直接見過奏疏的。只是同樣的,自己如何開口呢?!以何理由呢?!若丁奉反問自己為何要問這事,自己作何解釋呢??

    二是直接寫信問黃晏。但是這個似乎更不妥。先不說黃晏是否願意告訴自己,這封奏疏是身為臣子的黃晏上呈陛下的,自己也是臣子,憑甚過問其中內容呢?!自己雖曾與黃晏共事,但與他關係純簡,就是上司下屬而已。奏疏是秘書,黃晏有何理由將其中內容告訴自己?!

    思來想去,覺得都不可行。

    忽地,腦中生出一個念頭:還有一個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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