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嬤嬤的眼睛,腫脹得厲害,怔愣地看著四小姐,這一刻她才恍然意識到,從前只會闖禍,惹將軍夫人生氣的四小姐,終於長大了。剛剛壓制住的淚水,再次洶湧而出。她捏著帕子,抖著肩膀,哽咽啜泣著。一碗湯藥餵下來,雲鸞全身的衣服幾乎都濕了……衣服貼著傷口粘著很難受。稍微動一動,那疼痛就猶如火燒般,席捲而來。身上的一些傷口,也隱隱有崩裂之勢。雲鸞的臉色,漸漸地白了幾分。她讓言嬤嬤扶著劉氏,重新躺在了床榻上,她抬起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水。言嬤嬤看著她的臉色不對勁,有些擔憂地詢問。「四小姐,你這臉色慘白慘白的……你沒事吧?」
雲鸞撐著精神,衝著言嬤嬤搖了搖頭:「我沒事……嬤嬤,麻煩你留在這裡,寸步不離地照顧母親。半個時辰後,你看看她的熱有沒有退……在這期間,你可以將帕子打濕,敷在她的額頭,為她降降溫。」
「如果半個時辰後,高燒還沒退,你立即讓人通知我。我再想想其他辦法……」半個時辰後,若是還沒下降,她就讓人去請路神醫過來。言嬤嬤點了點頭,連忙應了。雲鸞全身有些綿軟無力的,緩緩站起身來,她剛剛往前走了兩步,眼前便涌過幾分眩暈。她踉蹌後退一步,險些跌倒在床榻上。言嬤嬤連忙攙扶住了她的胳膊:「四小姐……」雲鸞搖了搖頭,緊緊地咬著唇瓣,利用痛感讓自己變得清醒幾分。「你好好照顧我母親。我去靈堂那邊看看……」言嬤嬤欲言又止:「四小姐,靈堂那邊有三小姐和大少奶奶看著呢,你還是去鸞鳳閣休息一下吧。你身上的傷,要好好養一養的。」
由於離得近,她能清楚地聞到,有絲絲縷縷的血腥味,從四小姐的身上傳來。四小姐不過是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而已,怎麼能這樣不拿自己的身體當回事呢。言嬤嬤想要多叮囑幾句,可雲鸞已然轉身走出了內室。她看著四小姐離去的身影,有些無奈地搖搖頭。她坐在床邊,握著劉氏的手掌:「夫人啊,你可要挺住,要不然四小姐她該怎麼辦啊。四小姐真的很像夫人,你年輕的時候。好像無論遇見什麼事都能咬牙扛過來,無論再大的狂風暴雨,好像都壓不垮那挺直的脊樑……」雲家的男兒,死的死,殘的殘。五少爺才不過十多歲,三小姐又是個撐不起事情,魯莽粗暴的性子。夫人如今又病了,大少奶奶陷入悲傷中無法自拔,二少奶奶又懷著身孕,一心撲在二公子身上。如今這個家,不知不覺,似乎只能靠著四小姐,這瘦弱的肩膀扛著了。——雲鸞剛剛走出廳堂,迎面便看見管家神色慌亂地,從外面跑了進來。她不由得微微蹙眉,抬腳出了廳堂。「雲伯,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四小姐,夫人呢,她在哪裡?我剛剛去廚房,讓人準備晚膳,誰知道廚房的廚子和婆子,全都跑了。庫房裡存放的食物,也都被他們拿跑了。不止廚房那邊亂了,各院的一些丫鬟,都卷了一些東西,偷偷跑了……如今,這府中的人,差不多都跑了一小半。」
雲管家急得腦門都冒著汗。他之前不是沒猜到會發生這樣的情況,可是這將軍和大公子的喪事還沒辦完呢,這些沒良心的下人,全都捲鋪蓋跑路了。府中的很多下人,大部分都是沒簽賣身契的。夫人以前良善,除了家生子的賣身契,在夫人那裡,其餘的一些下人,都是夫人從外面雇回來的。所以,這些僱傭回來的下人,並沒有賣身契。平日裡,個個都挺忠心,做事也很盡心盡力。可這將軍和大公子一出事,他們就按捺不住,全都忘恩負義地跑了。世態炎涼,人心易變,可真是讓人寒心。雲鸞示意管家稍安勿躁,如今將軍府風雨飄搖人心不穩,有些人心思活躍,想要另擇明主,她倒也能理解。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每個人只要涉及到自己的利益,都會有私心的。趁著這個機會,她也能看理清楚,哪些人願意與將軍府一條心,度過現在的這個難關。倒也不算是一件壞事。「雲伯,逃走、偷東西的那些傭人,我會想法子處理。現在,你立即通知下去,除了言嬤嬤,留下照顧我母親,其他各屋的下人,都去前院集合……我有話要對他們說。」
雲鸞已然有了幾分決斷,她想若是母親知道了她的決定,也不會反對的。雲管家有些猶豫:「這事,要不要詢問夫人一聲」「母親病了,現在還在昏迷。大嫂和二嫂,現在也沒心思處理這些事……這些事情,我能處理,所以還是不要打擾母親為好……雲伯,相信我,我知道該怎麼做。父親和大哥都沒了,這個家不能倒,無論如何,我們也得撐住將軍府的門楣,是不是?」
雲管家的鼻子,不由得一酸。他是將軍府的老人,以前也曾伺候過老太爺,是雲家的家生子,所以,他也算是看著雲鸞長大的。平日裡,雖然有主僕之分,對四小姐卻也和自己的兒女差不多。他看著四小姐那堅韌的眼神,再沒提出任何質疑,四小姐說可以,那就是可以,他相信四小姐。雲管家二話不說便轉身召集那些奴僕去前院。大概過了半刻鐘,府內的所有奴僕全都聚集到了前院。趁著這個時間,雲鸞讓如春給她泡了一杯茶,溫熱的茶水入肚,她倒舒服了幾分。她站在屋檐下,寒冷的北風,輕輕一吹,她身上的汗意緩緩地散去,身上倒也得了幾分涼爽。她輕輕的舒了口氣。她望著下面,黑壓壓的奴僕,所有人都帶著惶恐,不安的看著雲鸞。他們紛紛屈身行禮:「四小姐……」雲鸞讓那些奴僕免禮,雲管家讓兩個小廝,抬了一個案桌和太師椅放在台階之上。如春扶著雲鸞,落座下來。雲管家將一些死契、賣身契、僱傭契約等,厚厚的一沓放在了案桌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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