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現場陷入了一種奇妙的寧靜之中,有點壓抑,又有點期待,還有點擔心,所有人都在等待著導演的結論。
蘭斯卻彷佛沒有察覺到那些投射在自己身上的視線一般,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腦海里細細地回味著剛才鏡頭裡的每一個細節,然後試圖用自己的大腦拼湊出剪輯完成之後的畫面。左手無意識地虛握成拳,大拇指緩緩摩挲著食指,那種淡淡的溫熱感能夠讓他靜下心來,思緒逐漸變得清晰。
電影和戲劇最大的不同就在於舞台的邊界,對於某些人來說,沒有極限的舞台會讓思想猶如脫韁的野馬,貪婪和野心會徹底毀掉一部作品;但對於某些人來說,寬闊無限的舞台則會成為想像力的畫布,天馬行空的想法將成就一部經典。
閉上眼睛,蘭斯彷佛輕輕飛翔了起來,越飛越高,將下方的景色盡收眼底,不僅是他們正在拍攝的無名貧民窟,也不僅是不遠之外的上帝之城,而是整個裡約熱內盧,所有的景象是那麼渺小卻又那麼清晰,那蔚藍的海岸線勾勒出這座城市的驚心動魄。
這個世界那麼大,卻又那么小。
那一片貧民窟的界線嚴嚴實實地將他們圈禁在一個暗無天日的世界裡。似乎從出生的那一刻開始,他們的命運就已經被確定了,知識的匱乏、眼界的局限、政/府的放縱、社會的默然,在耳濡目染之中,一步步將他們代入一個輪迴的命運之環,永遠沒有辦法逃脫。
世界越寬闊、越蒼莽、越深遠,他們的命運就越渺小、越艱難、越黑暗……那種強烈的對比洶湧而來。
「卡!」蘭斯揚聲喊到,讓整個劇組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可是緊接著蘭斯就轉頭對著不遠處的海登說到,「我們需要補拍幾個鏡頭。」阿爾伯特也快步走了過來,他需要敏銳地抓住劇組的變化,「剛才在搶劫部分的鏡頭,重新拍兩次,我需要從不同的角度捕捉整個過程。」最終目的是在剪輯過程中,有更多的素材進行製作,利用快速而凌厲的剪輯方式,營造出混亂的真實感。
海登並不意外,點頭表示了肯定。可是蘭斯接下來的話卻讓海登有些疑惑,「我們需要補拍一些廣角鏡頭,放大背景,縮小人物……」蘭斯話語沒有結束,海登就開口詢問到,「全景還是遠景?」蘭斯想了想,「全景。」
可是說完之後,蘭斯又不確定地搖了搖頭,這部作品終究是他的電影處女作,想要準確而清晰地達到意圖,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剛才結束拍攝的第一場戲裡增加一個鏡頭,阿毛在孩子的圍觀之下賣弄自己的花式足球,最後把足球踢到空中,鏡頭跟隨著足球飛到半空中,然後阿毛從腰間拔出手槍,對準足球開槍,子彈穿過足球。我需要這樣的鏡頭。」
海登微微皺了皺眉頭,「你想要的是『阿甘正傳』的那種,還是西部電影的那種?」「阿甘正傳」里最著名的一個鏡頭莫過於羽毛在空中緩緩飄落,不僅是一個成功的過渡鏡頭,而鏡頭背後隱藏的寓意更是雋永。
「西部電影。」蘭斯沒有任何猶豫。雖然這個鏡頭也是寓意深遠,但蘭斯需要的是西部電影的粗糲感,而不是詩意盎然的童話。
海登轉頭看了看,大概知道蘭斯想要的是什麼效果,但卻不太明白這些鏡頭背後的寓意,所以他也沒有大包大攬,「我們先拍幾個試試看,看是不是你要的效果?」還不等蘭斯點頭,海登就說到,「不過,你是製作人,預算是你在管的,就看你自己了。」
「上帝之城」是一部小成本電影,而膠捲則是成本之中最難以控制的一項。財大氣粗的劇組當然不會在意,他們一個鏡頭可以反覆拍二十遍、三十遍,然後再從中選擇出讓自己滿意的一個,其他鏡頭的膠捲就算是浪費了;但蘭斯卻不行,如果肆意揮霍的話,不要說三百萬了,六百萬的成本可能都剎不住車。
今天才是第一天,阿爾伯特就不斷強調彩排的重要性,就是為了保證在拍攝過程中,儘量避免無謂的失誤導致拍攝出錯,繼而避免成本的上升。
不過蘭斯知道,海登可不是真心在擔心預算——畢竟這才第一天,而是在抱怨蘭斯對鏡頭的吹毛求疵,蘭斯嘴角微微扯了扯,無奈地看向了海登,「你拿到我的許可了,所以,你是打算繼續站在這裡和我爭論,還是挪動你那該死的屁股投入工作?」
海登一臉無辜地往後退了兩步,「導演先生,遵命!」然後轉過身,卻突然朝蘭斯翹了翹屁股——對蘭斯剛才那句話做出了回應,然後故意一扭一扭地朝著演員們的方向走去,「小伙子們,再來一次!」
阿爾伯特站在旁邊,終究沒有忍住,撲哧一下就笑出了聲,結果換來了蘭斯無語的一記眼刀。
「蘭斯,蘭斯……」珀西那急促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平時一貫的清冷已經消失不見,隱隱約約可以感受到一絲焦急。
蘭斯回過頭,根本不需要詢問珀西,就可以看到眼前的混亂了,一群人黑壓壓地從街道盡頭浩浩蕩蕩地走過來,那密密麻麻的人群根本無從計數,只覺得視線之內擠滿了人,整個人群快速碾壓前進,距離正在迅速被縮短著,眨眼之間就已經近在咫尺了。
隔著一段距離,就可以看到那些人手裡拿著各式各樣的武器,明晃晃的刀刃、硬邦邦的桌腿、簡陋的掃把柄……甚至還有人拿著鍋鏟或者是衣架之類的武器,有種莫名的荒謬感,但卻讓人笑不出來,那氣勢騰騰的臉孔上清晰地寫著,「我是來找事的!」那種千軍萬馬、大軍壓境的緊迫感讓整個劇組都混亂起來。
孩子演員們頓時就開始四處逃竄,就連臨時演員們也是如此,他們根據自己生存的本/能試圖在危險發生之前就遠遠逃離,生命的威脅遠遠超過了這兩個多月以來劇組的培訓和相處,井然有序的劇組剎那間雞飛狗跳起來。
但是更為糟糕的事情緊隨而至——他們發現自己無處可逃,因為黑壓壓的人群不僅僅是從一個方向,而是四面八方蜂擁而來,形成了一個鐵桶般的包圍圈,沒有留下任何空隙。罵罵咧咧的呵斥聲,嘻嘻哈哈的嘲笑聲,骯髒不堪的咒罵聲,夾雜在一片混亂之中,讓所有理智都被徹底碾碎。
四處逃竄的演員們繞了一圈,結果又被迫著退了回來,可是他們依舊沒有辦法安定下來,不少人直接就躲到了瓦斯車的車底下,還有人躲到了旁邊的屋子裡,那慌亂的場面只是讓恐懼鋪天蓋地。
阿爾伯特當機立斷就招呼著其他工作人員,試圖安撫劇組的這些演員們,只留下珀西一個人緊緊地站在蘭斯身前,但這幾乎是一個不可能的任務,因為整個劇組包括蘭斯在內也只有八個人而已,但今天到場的演員卻將近一百人。更何況,那步步緊逼的刀光劍影更是讓威脅感步步升高,彷佛就連空氣都開始緊繃起來。
「他們就這樣突然出現了,威脅著我們劇組必須停止拍攝。」珀西快速地向蘭斯解釋著情況。
蘭斯眉頭皺了起來,「他們說明身份了嗎?」他現在也是一頭霧水,試圖弄明白來龍去脈。但珀西卻搖了搖頭,這讓蘭斯的眉毛焦灼地糾纏在了一起。
看看著四周如此大規模的情況,不難猜出,這是有組織有計劃的活動。但問題就在於,蘭斯在唐納德的幫助之下,已經取得了周圍幾大**勢力的許可,而且劇組之中不少成員就是來自於這些勢力。那麼,今天這又是怎麼回事?
「他們食言了。」這是蘭斯的第一個猜測,對於那些**大佬來說,就連法律都不具備束縛力,更何況是諾言。某個勢力希望「上帝之城」停止拍攝——在開拍的第一天,可是,為什麼呢?這說不通!
現在也沒有太多時間給蘭斯思考了,看著現場猶如人間地獄一般的煎熬和混亂,蘭斯快步朝前迎了上去,此時包圍圈還在不斷縮小著,把整個劇組困在了街道的正中央,前後留下約莫五十碼的距離,但是他們還在持續靠近,那明晃晃的刀刃讓現場的緊迫感一觸即發。
正前方有一小撮人單獨走了出來,看起來應該是話事人,蘭斯衝著他們喊道,「停下!」然後大步大步地朝前突進,正面迎擊,「停下!」可是他的聲音完全被淹沒在了周圍嘈雜的人聲之中,根本沒有人聽得到,蘭斯的腳步越來越快,雙眼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正中央的那個人,大聲嘶吼到,「停下!」
緊接著,蘭斯就從身後腰際掏出了一把手槍,對準了天空沒有任何猶豫直接就扳動了扳機,「砰」的一聲轟鳴讓現場所有人都有一瞬間的停滯,蘭斯的聲音緊接著就在整條街道上空迴蕩著,「見鬼的耶穌基督!你們全部他/媽/地都給我停下!停下!」
聲音無比清晰地傳遞到了每一個人的耳朵里,大部分人都停了下來,可是最前面那一小撮人還是在繼續前進,蘭斯幾個大步就直接沖了過去,對準地面再次開了一槍,「砰!」滿地的塵土都飛濺起來,然後蘭斯就走到了那群人正前方,「再不停下,下一槍就對準你!」
安靜,死一般的寂靜。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68s 3.6681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