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東近郊,有座規模頗大的庭院式建築。遠望一座高大的門樓,兩座石獅分列兩邊,每邊站了四個統一打扮的彪雄大漢,兩扇朱紅的大門的門額上,「四海鏢局」四個金光閃閃的大字熠熠生輝。
四海鏢局在本城乃至中原大地地位顯赫。鏢局乾的是刀口上舔血的營生,四海鏢局能有今天絕非幸至。局主楊明山一把金刀所到之處,屑小喪膽,加之楊明山急公好義、樂善好施,贏得了「金刀楊公」的字號。楊明山又善交際,江湖上名流俠士、武林大豪,著實結識了不少。於是四海鏢局鏢旗所到之處,太平無事、暢通無阻。功成名就,近幾年楊明山一般不再親自出馬,生意大都交由結拜兄弟總鏢頭鐵中棠主持。
這日四海鏢局大門口站了一個管家樣的人,滿面笑容,雙手抱拳,在恭迎賓客。迎的都是有頭有臉有來頭的人以及應聘的「賢士」。各色人等並非皆可入內,當然也免不了好事之徒,混水摸魚,管家也就睜隻眼閉隻眼裝作沒看見。和氣生財嘛。
庭院建築規模浩大,分前後兩進。前院東邊是正房和幾排廂房,西邊是一片平整的開闊地,一看就知是演武場。
演武場亂鬨鬨到處都是人,場面並不嚴肅,秩序亦非井然。北面打出了一塊紅色橫幅,上書龍飛鳳舞四個大字:「招賢納士」。熟悉的人一看就知是文案穆師爺之手筆。橫幅下面,一排長案後,端坐三人。中間一位,面陳似水,膚色黝黑,端坐寂然不動之人,就是本次納賢主持總鏢頭鐵中棠。左邊一位正在埋頭疾書,看其打扮,就知是文案穆師爺。右邊一位鏢頭打扮。幾個趟子手和家人打扮的人在忙前忙後、維持秩序。一邊是兵器架,刀槍劍戟各色兵器一應俱全,兵器架前散亂放著幾個大小不等的石鎖。長案前面一塊空地,應該是演武的場所。眾人亂鬨鬨向前擠,空地越來越小。
鏢局因為生意做大,人手不夠,所以此次納賢,說的雖然冠冕堂皇,招納「真材實學」之輩,其實要求並不算高。江湖雖然藏龍臥虎,真正的一流高手,大都是眼高於頂,目無餘子之輩,鏢局區區一鏢頭之職又豈會放在眼裡。這大約也是局主楊明山連面都沒有露的原因。前來長案另一邊梁鏢頭處報名之人,由梁鏢頭大致盤問一下師承之類,無論何樣本事,只需演練一手絕活,只要總鏢頭鐵中棠一點頭,那就算成了,到穆師爺面前詳細登錄履歷,就算四海鏢局的人了。
報名之人按其序號下場,或拳或掌、或劍或刀,都使出了渾身解數,圍觀眾人,喝彩之聲,不絕入耳。當然,眾人看的都是熱鬧,能得鐵總鏢頭點頭,並不容易,所以三日來,下場的百二十人,錄用的不過一十五人。而能得總鏢頭嘉許的,更是鳳毛麟角。連日來,只有兩人獲此殊榮。一位姓張名雲松,身材頎長,臉形瘦削,師承說是家傳。使了一套常見的楊家槍法,初時,一招一式,眾人均能看清,縱橫開闔間,很有些大家風範。舞到後來,眾人只見一團紅影裹著銀光滾來滾去,眾皆屏息靜氣,沉醉其中。忽聽「呀」的一聲大喊,一道銀光斜斜沖天而起。眾人方從夢中驚醒,抬頭再看,那人已經氣定神閒單手持槍穩穩的站在那裡。眾人掌聲方若雷鳴般轟然而起。而總鏢頭也難得露出了笑容。
而另一位大號喚作鐵牛,膚色黝黑,膀大腰圓,粗眉大眼,一臉憨像。眾人起鬨,「大個子,給大夥露一手」。大個子搔了搔頭皮,瓮聲瓮氣的道,「露就露」。鐵牛打了一趟拳,姿勢笨拙,毫無招式可言,一看就知是村把式,實在讓人不忍卒睹。鐵牛耍的非常賣力,一個收勢不住,撲通一聲跌倒在地,弄了個四腳朝天。眾人笑的前仰後合。鐵牛再傻,也知道不好意思,黑臉臊的發紫,翻身從地上爬起,扭頭要走。這時長案後的梁鏢頭喊道:「大個子,別走,過來過來,總鏢頭問你話。」鐵牛愣了一下,邁步挨了過來。鐵中棠再次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鐵牛,不由得打心眼裡喜歡。
「鐵牛」,鐵中棠問道,「你為何前來報名?」。鐵牛挺了挺胸脯,昂然答道「是為了成就一番大事。」然後又搔了搔頭皮,不好意思的小聲道,「當然首先是為填飽肚皮」。眾人轟然而笑。有人喊道:「怕是為了娶媳婦吧」。於是笑聲愈加熱烈,鐵牛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鐵中棠亦不禁莞爾,心底已打算把鐵牛留下。
不過,少有的提起了興致,接著逗道:「鏢局可不是一個吃閒飯的地方,你還有什麼別樣本事。」鐵牛捋了捋衣袖,拍拍胸脯道,「不是吹牛,俺有的是使不完的力氣」。「就是吹牛」,眾人接著起鬨。鐵牛真急了,大環眼一轉,發現了那邊的石鎖,於是二話不說,登登登跑了過去,彎腰伸手就把最大的一個抄在手裡,然後大喊一聲,單手顫巍巍的舉過了頭頂。轉身搖搖晃晃向眾人走了幾步,然後「嗵」的一聲扔到地上,平滑堅實的地上砸出了老大一個坑。重皆喝彩,連鐵中棠也不禁動容。內功深厚者,五百石的石鎖,單手過頂,並非難事,而一般人,單手舉起百石,亦非易事。如鐵牛這般單憑一股蠻力單手舉起五百石者,百萬中挑不出一個,自是天生力大如神。鐵牛是一未經雕鑿的璞玉。鐵中棠拊掌而笑,「好個傻小子,確是力大如牛」。鐵牛順利成章的登錄到了穆師爺的簿上。
除去張雲松外,其餘一十四人,功夫雖然差強人意,不過鏢局的目的也只是增加人手,因此,本次現場錄用,也算功德圓滿了。至少總鏢頭鐵中棠就這麼認為,尤其是那個鐵牛,鐵中棠心底打算好好栽培栽培。
落日的餘暉,映紅了半邊天。本次現場招錄已近尾聲,鐵總鏢頭有事已先行離去。眾人已知無熱鬧可看,唾沫橫飛的議論紛紛,三三兩兩結伴而走。
梁鏢頭起身招呼眾人準備清理。正當此時,有人高呼「慢著、慢著」。梁鏢頭向喊聲處定睛一看,由人群中擠出一人,嘴裡還嘟囔著,「還好,總算趕上了」。眾人亦覺莫名其妙,喧囂的人群靜了下來。
再看此人,身材頎長,衣衫褸襤,斑斑駁駁,已看不出本來顏色。眾人竊竊私語,「好像是個年輕人」,「怎麼搞成這樣子」,「可能是丐幫的」。此人滿不在乎的回身看了眾人一眼。眾人齊齊住口,藉機仔細打量此人:頭髮披散,亂亂糟糟,幾縷耷拉下來,近乎遮住了一隻眼。似乎經過長途跋涉、飽經風霜之苦,滿面灰塵、油膩。眉毛都已辨識不出,而對照鮮明的卻是一雙眼睛,亮若寒夜曉星,嘴角還隱隱含有笑意,實際年齡已很難辨出。照理說此樣尊容,會讓人感到厭煩,然則此人卻不令人生厭,甚至讓人升起親近之感。
此人已分開眾人來到長案之前,打量了一眼,沖梁鏢頭一抱拳:「這位大叔請了,晚輩冒昧,今日午時方抵金陵,知悉貴局設場招錄之事,馬不停蹄的就趕來了。」「唉」,此人長舒一口氣,「總算趕上了,否則損失可就大了。」此人說話一本正經,說到後來,面帶洋洋之色。似乎若來完了,鏢局的「損失可就大了」。眾人之中,有意會之人,發出「嗤嗤」笑聲。
梁鏢頭坐下身子,慢條斯理道:「抱歉的很,朋友恰恰來遲一步,本局招錄事宜已圓滿結束,請朋友另謀高就。」說完哈哈一笑,眾人均聽出了梁鏢頭話語裡促狹的味道。對眾人的恥笑聲,此人聽若未聞。接道:「不會吧,據本人所知,貴鏢局連續設場三日,而今日正是第三天,貴局似乎尚未宣布結束。」梁鏢頭微感不快,接道:「本人正要宣布…」,那人不待梁鏢頭說完,兩手一攤,快速接道:「所以嘛,趕早不如趕巧」。梁鏢頭冷冷的道:「朋友是有備而來了」,那人嘴角笑意更濃,回道:「您老以為如何」。「那麼,朋友請指教」,梁鏢頭已經動怒,緩緩的站了起來。那人連連擺手,笑道:「不敢,您老誤會了。本人只是有意加盟貴局,您老別生氣,以後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撕破了臉恐怕不好相處。得罪之處,還請您老見諒」。然後深深鞠了一躬。眾人早已圍攏過來,那人話里話外的意思,眾人豈不明白,加之此人動作誇張做作,早都忍浚不住。而梁鏢頭更是氣的說不出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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