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七,三品帶刀侍衛,四大名刀之一的冷雨,最開始只是大內侍衛,因在關寧城緝拿白蓮教護教法王羅三而立功,名聲大噪,因此被提拔為御前帶刀侍衛,官至三品。
七年前因勾結白蓮教而被朝廷通緝,下落不明,懸賞金是生死不論的三千兩白銀。」
「原來是他啊。」
「肅親王」高天羽換了個臥姿,慵懶地在柔軟的褥子上躺著。
這馬車實在寬大,光是拉著它的馬匹便有六匹之多,每一匹都高大健壯,行進間鼻子往外噴著白氣。
護教賢王周伯光立在旁邊,捧著那本冊子,對高天羽匯報關於任七的信息。
「他持劍殺上來的時候,我只覺得似曾相識,卻實在想不起與這人的過往。」
「那是因為聖子,呃王爺你殺的大內高手太多了,一個兩個對不上很正常。」
「不對。」
高天羽擺擺手,「我說似曾相識,不是因為他的武功或者面容似曾相識,而是他的氣質,像極了朝廷里那些不怎麼出面的老怪物。」
「那些老怪物?」
周伯光聳了聳肩膀。
任七確實可怕,以至於即便周伯光已帶著幾位護教法王盡力周旋,在一番苦鬥後,仍舊只有他一個活了下來,倖免於難。
但是他又不至於可怕到跟那些老怪物一樣。
要知道,如果那天在黃金夜晚號上,是那些老怪物出手的話,別說周伯光自己了,恐怕聖子自己也得遭殃。
然而那些怪物又不是輕易出手的,只因為要找到聖子的下落便已要花費一些功夫,而且難保在聖子的周圍,也潛藏著那樣的高手。
摸到三大秘藏的絕世高手,死一個便少一個。
「可是屬下以為,那任七並沒有那樣利害,宮裡那些踏破了玄關九重的怪物,有一年我也見識過。
那還是我們在熱海行刺皇帝時遇見的,要不是有教內老人出手,恐怕當時便得全軍覆沒。
任七很強,但不至於那樣強。」
「我是說,他早晚能摸到三大秘藏,到時候他來殺我,誰能攔住?」高天羽問道。
「屬下必定不惜性命,將他攔下!」周伯光激昂道。
「不是不相信你,」高天羽嘆了口氣,「是你做不到,一個突破了九重玄關的人,只要他抱著必死的決心殺來,即便是你也攔不住他。」
「屬下知道!」
周伯光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難免感到羞愧,但他還是說道:「然而屬下練武三十年,到達玄關九重也已十年有餘,同輩人中從未見過有人能踏破玄關,摸到秘藏。
即便任七劍法強橫,近期也絕無可能突破。」
「只憑他個人,自然是難以突破,可有時候頓悟這種事情,既有個人的原因,也有周邊環境甚至人群的影響。」
高天羽托著下巴,「任七身邊的那幾個人,我總感覺他們不一般。」
「您是說他們有什麼秘法,能叫任七突破?」周伯光不由有些緊張。
「或許有。」
高天羽揭開車簾,望向外邊,四周是茫茫白雪,遠處灰濛濛一片,一行人好像籠罩在天幕底下。
「我的意思是,也許不是法術,而是這些人本身便有某種叫人嘆服的能力和氣魄呢?一種我們所未曾知曉的,創造奇蹟的本事和能力。
不過你也放心,因為我自認也有這種能力和器量,因為我是與這天下有關的人,而不是什麼閒人。」
周伯光聽著這話,只覺得越發迷糊和奇怪,不知道聖子在指向什麼。
……
呼!
呼!呼!!
海東青從一陣劇痛和刺骨的寒冷中醒來,第一時間便看到尹秀那張俊秀,然而令人看了又不免生氣的臉龐。
「這裡是地獄嗎?十八層那種?」
只吞入一口空氣,海東青便感覺肺里都是冰碴子。
「很遺憾,你沒那種幸運,這裡是人間,不是地獄。」尹秀冷淡道。
「確實是一種遺憾。」
海東青略微翻動身體,肩頭便隱隱傳來刺痛。
「你找死啊?」
尹秀看了他一眼,「即便想動,你也等一會兒,要不然我取不出你肩頭裡的鐵片,等一感染,發起高燒來那可就神仙難救了。」
「半仙呢?半仙能不能救我?」
大概是知道自己劫後餘生,海東青此刻竟有了說笑的心思。
「那我得叫他來幫你算算,」尹秀咧嘴,「不過此刻,還是先讓我做些凡人的處理吧,就不麻煩神仙了。」
雖然說是「凡人」,然而尹秀的手散發出一陣金光後,海東青肩頭裡嵌進去的幾塊鐵片竟真的被取了出來,落在雪裡。
這時候,馬小玉才輕出了一口氣。
原來從之前開始,她就一直站在旁邊看著。
在和雷公一戰里,她也受了傷,但是傷勢不及任七和尹秀,所以很快便被治好了,現在看來跟平常無異。
「為什麼出手?」
尹秀突然問道:「之前不是說只做嚮導而已嗎?怎麼突然就做起保鏢的活計了,難道是想加錢啊?」
「加錢?」
海東青從地上坐起,瞥了一眼尹秀,「我一看你就是個小氣的主兒,指望你加錢,不如指望路上撿到金子。」
「這都被你看出來了,」尹秀笑笑,「說吧,為什麼要出手?」
「這很重要?」
「不重要,你當然也可以不答。」尹秀認真道。
「如果我說,我只是單純看不上那老頭,想給他點教訓,如何?」海東青答道。
「很合理的解釋,我喜歡。」
尹秀伸手,突然伸手,揉了揉海東青的絨帽,「不過我希望下次你還是早點躲開的好,我可不希望給自己的嚮導收屍,你要死,也得先到了目的地再死。
不然的話,我們會很困擾的,因為路上再也找不到第二個身手這樣好的嚮導了。」
海東青耳根通紅,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想起要拍掉尹秀的手,然而尹秀這時候已經起身,走出了林子。
「已經沒什麼事了,等下我叫劉半仙給你一碗符水喝,壓壓驚?」
「壓驚?我吃豹子膽長大的!」
海東青弓腰喊了一聲,幅度過大,氈帽隨即從頭頂脫落,露出一頭烏黑亮麗的長髮。
她當即瞪大了眼睛,然而尹秀只是和馬小玉並肩走著,並沒有回過頭來看到這一幕。
「你剛才揉海東青的頭做什麼?」
馬小玉瞪著尹秀,滿眼寒霜。
尹秀只是感覺馬小玉這火氣來的莫名其妙,然而他又深知女人天生就是沒辦法講理的,特別是漂亮的女人。
所以他只是攤手道:「我只是覺得他很講義氣,頗為意外而已,而且這樣的少年郎,青蔥可愛,誰不想揉兩下?」
「我也不到二十,怎麼不見你揉……啊不對,我的意思是,你這樣揉他,未免有些不禮貌了。」
「禮貌?」
尹秀咧嘴,「男人之間要講什麼禮貌?越熟越不可能端著。就拿我和劉半仙,羅維,還有雄哥來說,我們都是一條褲子兩個人穿,坦誠相見的,不可能……」
「你要是敢和海東青坦誠相見。」馬小玉突然笑了起來,聲音如銀鈴一般清澈,悅耳。
然而尹秀卻只覺得骨子裡發冷,頓了頓,終於反應過來。
「你不要誤會啊,我說的坦誠相見,指的不是澡堂子裡那種坦誠相見,是真心換真心,不是那種超越綱常和倫理的關係,雖然海東青……」
尹秀正要轉過頭去,又被馬小玉伸手掰了回來。
「你說話的時候,都不看我的嗎?」
「看,當然看,我是說,我不愛搞那種玩意的。」
尹秀伸手,自然地攀上馬小玉腰肢,「而且你知道,我這人一向是很正直的。」
馬小玉正想發作,眼角餘光卻看到海東青正在手忙腳亂地戴上氈帽,一頭長髮已垂到了肩上。
她趕緊壓抑住火氣,臉頰上又露出兩個梨渦,「其實你這人,身上唯一的優點便是誠實。」
「這是我最大的優點。」
「沒錯,有這麼一個優點,以至於叫人把你別的缺點都給忘記了。」
「怎麼,我的缺點很多嗎?」尹秀不由疑惑道。
「也不多,除了陰毒,狡詐,愛占便宜,見色忘友,見財忘義以外,也沒別的缺點了。」馬小玉笑道。
「哦,如此我就放心了。」
尹秀抬頭看天,長出一口氣。
馬小玉再回過頭去,只見海東青已將絨帽戴好,臉上慌張的神色已然消失,神情如舊,這會兒正在清數自己身上的裝備,儼然像是一個準備出擊的獵戶。
「好了。」
「唔,什麼好了?」
「沒什麼。」
馬小玉又笑了,但這笑容未免有些冰冷和殘忍。
尹秀心頭剛出現一抹不妙的預感,肋下便立即傳來一陣劇痛,不由地彎下了腰。
「嗨,尹哥仔,馬姑娘,你們終於出來了,獵戶小哥怎樣?沒事吧?」
劉半仙一見了兩人,話匣子便停不下來。
尹秀捂著肋下,痛苦道:「他沒事了,但也許我有事。」
劉半仙卻只當做是沒聽到,又看向任七,「這次還好有高手哥發威啊,不然我們都得交代在這裡了。高手哥咻咻咻幾下,什麼護教賢王,通感境高手,都得下去賣鹹鴨蛋,不服不行啊!」
面對這明顯的恭維,任七隻是淡然道:「運氣好而已,要是在最後關頭沒突破心魔,破境的話,我已經死了。」
說到這裡,尹秀也好奇了起來,「話說,最後到底是怎樣做到的?如何突破玄關九重?」
啪!
劉半仙將扇子張開,在胸前搖了搖。
尹秀不看他,只是盯著任七。
劉半仙等了等,見沒人問他,又將扇子扇的更大聲了,呼呼作響。
這下,尹秀便只能賣他一個面子,無奈道:「不如劉半仙,你來指點一下迷津?」
「既然尹哥仔你問了,我肯定要幫你答疑解惑的!」
啪!
劉半仙又將扇子合起來,拿在手裡,搖頭晃腦。
「其實高手哥能踏破九重玄關啊,除了自身的努力和機緣外啊,我那一聲鐵口直斷,簡直有如佛祖當頭棒喝啊,叫高手哥一下頓悟了。
關於當頭棒喝啊,還有這麼一個典故,說是有一個高僧在菩提樹下苦思冥想,一直沒想明白一個問題,他苦思冥想啊,想的頭都禿了,還是沒想到。
結果佛祖路過他的身邊,抄起棒子就往他頭上敲了一下,又大喝一聲,頓時叫他醒悟過來。
所以我這一聲啊,雖然是偶然,但是其實也……」
劉半仙轉過頭來,卻發現尹秀和任七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開,只有馬小玉還待在原地。
「他們,怎麼都走了?」劉半仙拿起扇子,撓了撓腦袋。
馬小玉淡然道:「他們兩個有事要講,所以走了。」
「那你呢?馬姑娘?」
「我?」馬小玉指了指自己,「尹秀說留你一個在這裡自講自話的話,未免有些不禮貌,所以他叫我在這裡等你講完。」
「原來如此……」
劉半仙有些尷尬地輕咳了兩聲,「那馬姑娘你想聽我講完嗎?」
「不想。」
……
尹秀和任七,一個將手插在風衣的口袋裡,另一個則是背著雙手,在這看不到星星和月亮的夜晚裡散步,在雪地里留下兩排腳印,一淺一深。
「你想問什麼,儘管問,不過我不一定答得上來。或者乾脆你就先別問,等將來你入了通感境,便也知道了。」
任七走在前頭,寒風將他的話傳到身後的尹秀耳朵里。
「你未免太看得起我了,如今我只在玄關八重而已。」
說是這樣說,尹秀確實有很多問題想問,但是話到嘴邊卻變得單薄而又缺乏意義,頓了頓,他只是問道:「如今,山水對你而言是什麼?」
「山水?」
任七回過身來,與尹秀相對而立。
兩人的衣擺隨著寒風而吹拂,一個穿著皮質的長風衣,一個則是身著棉布做成的長袍,使兩人看起來差別極大,簡直像兩個時代的人。
似乎是不知道怎麼回答,又似乎是有很多話想講。
到最後,任七神色淡然,連說出的話似乎也變得平淡了許多。
「望山還是山,望水也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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