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好像陷入沉寂之中,一切靜止,好像一幅畫。
然而尹秀知道,這是新的風暴正在集聚,生成。
一切都處於爆發的前夕,只等著誰不小心撥到其中一根絲線,引爆它,像是線條糾纏的重磅炸彈。
白孔雀在千佛寺就已見過馬小玉這幅樣子,只當她還跟之前一樣,只是變了副面貌。
她正打算上前的時候,尹秀卻是攔住了白孔雀。
「我知道的,我見過她這個樣子」
「不一樣!」
尹秀神情決絕,「她跟之前不一樣了,恐怕她不會是我們認識的那個馬小玉了。」
「那她是誰?」
白孔雀有些遲疑,「該不會」
「我不好說。」
尹秀輕輕把她推到身後,「讓我來。」
說著他將嘲風劍插入土地之中,以一種看起來頗為輕鬆的姿態上前,靠近那沉默不語,只是站著的白髮魔女。
馬小玉,或者說不知道是銀月還是誰,這時候正站在原地,以沉默應對著這一方世界。
尹秀走上前,只是微笑道:「等下了山,你有什麼想吃的嗎?」
「這時候你還有心思吃飯啊?」
馬小玉的金瞳轉過來,從眼角瞥了他一眼,不由勾動尹秀的心魄。
她似乎還保持著自我,並沒有被銀月奪了軀殼,這叫尹秀稍微安心了一些。
「你不是到了某一地,總要品嘗當地的美食嗎?」
「可我們去遼東的時候不就沒有嗎?」
馬小玉認真道:「那時候我們只是趕路,近乎於是在被追殺,與時間賽跑,那時候我們便只是草草上岸扒幾口飯,甚至很多時候連船都沒下,不是嗎?」
「可我以為,那算不上顛沛流離,於我而言,那是一段很美好的回憶。」
「我也這樣覺得。」
馬小玉突然變了口風,「可是,要是記憶消失了怎麼辦?」
「什麼?」尹秀皺眉。
「我是說,要是等一下,或者哪個瞬間,那些記憶全都消失了,如同泡影在陽光底下消失了,無影無蹤,那怎麼辦?」
馬小玉開始正視眼下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她變了一副模樣,成了雖然美麗然而叫人害怕,也叫自己擔憂的白髮魔女。
如今的她,當然是保持著先前的自我,然而銀月也確實與她合為一體了。
「殺了我。」馬小玉突然說道。
尹秀毫不猶豫,「做不到。」
「我知道。」
馬小玉嘆了口氣,「但如今的我,真的還是原本的我嗎?因為我感覺得到,關於我的某些特質,似乎正在快速消失。」
「不要回頭看就是了。」
尹秀微笑,「大部份人本來就沒有回頭路的不是嗎?活下來便只是往前走,不往後邊瞥上一眼,這是時常有的事情。
如果你那些珍貴的回憶消失了,那只要叫當前的事情也變得同樣稀奇就好了。」
「沒那麼簡單。」
馬小玉搖頭,「那些記憶,關於我的一部分,正在逐漸消失,我感知得到。而且」
她抬頭看著尹秀,眼裡已有了淚光。
「我的記憶里,竟有了和你一同在這道觀里修行的經歷。」
這當然是不可能發生過的事情,特別是對於尹秀來說。
他本就不是這方土地的「土著」,又哪裡有可能三百年前在這裡修行過。
是銀月的思維正在影響著馬小玉。
尹秀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頓了頓,他緊皺的眉頭解開,只是微笑道:「沒有什麼所謂的,我相信你。」
「你相信我?」
馬小玉反問:「你相信我什麼?你信不信其實我現在就是銀月,那個附在了馬小玉身上的靈體,此刻只是假惺惺地在這裡同你談話,實際上卻是在想著怎樣算計,利用,甚至殺了你。」
「我說了,無所謂。」
尹秀突然從懷裡取出一柄刀子,將它翻轉過來,刀柄對著馬小玉,刀尖則對著自己的胸口。
「我說了,我相信你。」
尹秀還是微笑,呼吸均勻而有力,手掌乾燥而又穩定。
「我相信你是馬小玉,不是別人。」
尹秀將刀又遞過去一些,「所以不管你會遭遇什麼,我都相信,你是不會變的。」
「和這個世界一樣嗎?」
馬小玉呢喃,「我不會變?」
「沒錯,我正是這樣想的。」
尹秀將手鬆開的時候,馬小玉已將短刀握在了手裡,用幾截手指拈著。
「那你會不會也有判斷失誤的時候?」
馬小玉突然露出一抹與她氣質完全不同的笑容,瞳孔分化,變作金色重瞳。
白孔雀已看到了這一幕,瞪圓了眼睛,張大嘴巴,正要提醒的事後,馬小玉已刺出了短刀。
離著尹秀胸口只有一寸時,短刀停下。
馬小玉的手不住地顫抖,重瞳快速回收,又變回原先的模樣。
這還不止,她的金色瞳孔正在褪去顏色,頭髮重新變黑,連指甲上的猩紅也消失不見。
馬小玉正在逐漸恢復。
這時候,馬小玉的嘴裡吐出了不同的聲音,音色聽起來像是銀月,而非她自己。
「怎麼可能?你這樣修為的道士,驅魔馬家的女天師,竟然會為情所困?」
銀月相當地驚訝,「你這樣,終是無法得證大道,修成正果的。」
「有什麼所謂?」
馬小玉已搶回了聲音,「難道如你們所說的那樣,太上無情,人便也要斷絕慾念,背棄,流離於愛之外嗎?」
她這樣說著,頭頂和肩膀處已有縷縷白煙滲出,伴隨著虛空中傳來的若有若無的叫喊聲。
銀月的魂體正在從馬小玉的身上脫離出來。
然而她顯然是不願意見到這一結果,因此正在竭力抵抗,以求留在馬小玉體內。
尹秀見狀,伸手向前,手指在短刀上劃出口子,帶起一抹鮮血。
緊接著他在空中劃出一個符咒,捏出蓮花印,按在馬小玉的額頭上。
嗡!
宛若敲響一面銅鐘,在他們的周圍,一聲鐘響傳來。
隨著一聲慘叫,銀月從馬小玉體內脫離。
她一脫離,馬小玉立即失去了最後的力氣,迎面倒向尹秀。
尹秀輕輕將抱住,沒有去追擊銀月,只是摟著她,十分地溫柔。
在確認馬小玉沒什麼事,只是暫時暈過去後,尹秀才抱起她,暫時退到了白鳳凰她們身邊。
「照顧好她。」尹秀這樣說道。
白鳳凰與白孔雀對視一眼,毫不猶豫地同時點頭。
「放心,即便豁出這條命,我們也會護住大姐/賤,呃,馬姑娘。」
尹秀只是微笑,「別動不動就要賭上性命呀,沒那麼嚴重,你們只要看住她一會兒,別叫她遭遇了傷害,也別叫自己受了傷,這就可以了。」
尹秀是這樣的有自信,從容而又坦然,淡定。
因此這兩姐妹這時候只是相信他,再無別的問話。
交代完之後,尹秀走到一邊,將嘲風劍拔起來,又看向那已重新化作火人的銀月。
這時候火焰似乎並無之前那樣的強悍了,有可能是在之前的戰鬥中,她被削弱了。
又或者是,她仍有一部分魂體留在馬小玉體內?
如果是後者的話,便叫尹秀不由地擔心起來,這事遠遠未完結。
然而眼下,他也顧不上後遺症了,只把消滅銀月放在第一位。
因為即便腳底下埋著炸彈,可只要把負責起爆,引燃它的人幹掉了,那炸彈便也免去了相當一部分爆炸的風險。
至於之後的事情,即便馬小玉這個驅魔馬家的女天師找不到辦法,尹秀也會竭盡全力去找那破解的辦法。
這樣想著,尹秀又深深看了一眼馬小玉,手中嘲風劍被緊緊握住,發出嘯叫。
銀月抬手,如雨幕一般的雷電裹挾著罡風砸向尹秀。
「奇門遁甲奔雷!」
使用【百變星君】模仿了南宮白星的招數後,從天上落下了一堆響雷,有的砸向銀月,有的則落到尹秀的身上,強化他的身體,也形成一層似有似無的防護。
面對洶湧而來的威能,尹秀不閃不避,只是如同先前一樣撞上去。
天炎星!
尹秀加速,揉碎了罡風,斬斷雷電,突破重重阻礙,奔到銀月的身邊。
呼!
嘲風劍牽引一道雷電,砸向銀月。
至陽至剛的天雷碰上銀月代表陰的一極,發生強烈的對抗與崩壞。
真陽命火!
不顧兩種法術相互排斥帶來的反噬,尹秀一掌攜帶著火焰拍出。
轟!
劇烈的火光之中,先是金色球體被拍飛出來,被一道雷電擊中,徹底消散。
緊接著銀月從光團之中脫離出來,飛到空中。
這時她已完全顯露出了原先的身形。
她的重瞳竟變成了黑色,取代白髮的也是一頭的烏黑。
她已因馬小玉的影響而發生了變化。
然而這還不止,她還在變化,她的臉,身軀正在發生坍縮,扭轉,由原先比常人高出許多的身段逐步縮小,最後竟變成了一個藍色的小孔洞,幾乎肉眼不可見的小光點。
隨著她身形的坍縮,四周的碎磚瓦,木頭竟都被一股強大的吸引力席捲過去。
銀月所在的地方,似乎變成了一個吞噬一切的大漩渦,將周圍所有物品都吸引過去,吞入其中,再無蹤影。
隨著物品吞入,那小光點的藍光也變得更加的耀眼,顯得像是一個小太陽,而不是之前那暗淡的光點。
銀月的能量正在急劇攀升!
等尹秀意識到那是因為她已徹底失去了意識,正在隨著本能,或者說是變作一團恣意吞噬一切的靈氣旋渦時,周圍的一切幾乎都已被她吸入其中。
那光點已幾乎無法用眼睛直視了,因為它刺的人眼睛直流眼淚。
尹秀眉心狂跳,預感到有一種可怕的災難正在醞釀,隨時要爆發。
那吸收了一切,吞噬了一切的光點,似乎要支撐不住了。
危險!
尹秀跳到白鳳凰與白孔雀身邊,又看向林婆他們,然而這時候他已來不及招呼幾個人了。
壁水星,發動!
水形成的障壁出現在幾人的周圍,將他們籠罩在其中。
叮
一聲清脆,悅耳的聲響。
緊接著,天地變色,強光籠罩眾人。
碎石和瓦片從那小點中重新釋放出來,化作奪命的箭矢,向四面八方射去。
只是指甲蓋大小的一粒碎屑,就可以叫石頭崩碎,地面出現傷痕。
叮
尹秀只感覺他已失去了聽覺,視覺,被剝奪了五感。
然而他全然不在乎,只是將馬小玉緊緊摟住,用身體儘量遮擋著一切。
不知道過了多久,等他察覺到自己沒有暈過去時,那劇烈的爆發已然結束。
白鳳凰和白孔雀都已暈了過去,鼻孔中流出血來,然而值得慶幸的是,她們都未死,只是受了傷而已。
而在空中尚在漂浮著的那個小光點,便是原先吞噬了一切的銀月。
這時候那可怕的威能已經消失了,連帶著銀月本來的意識,也已在這方天地之中消失殆盡。
所有的一切,都回歸了自然,回歸了三界六道,留下的只有破壞的痕跡,還有這懸浮著的微弱靈氣。
尹秀將一張符紙丟過去,這最後的一點光點便也隨著符紙飛過,鑽入符紙之中。
尹秀原意是用這一張符紙將銀月徹底打散,不叫她留下任何的殘餘在世上。
然而,在符紙飛過去後,卻發生了變化。
只見那符紙一分為二,變成一金一銀兩個光球。
在尹秀驚訝的目光中,那兩團光球進入他腰間繫著的捲軸之中,叫那捲軸微微顫動起來。
那捲軸便是尹秀在磚牆之中找到的那捲經文,和仙丹放在一處。
尹秀解開系在外面的連珠繩,心情複雜。
他只感覺這兩個先修簡直沒完沒了了,怎麼都打不死,無奈,他這時候只能耐著性子,將捲軸展開。
一展開那捲軸,原本空白的紙面上卻突然浮現出一個個龍飛鳳舞的字符,金銀二色,叫尹秀愣住。
「你看著這幅白紙做什麼?」馬小玉突然問道。
尹秀將捲軸丟到一邊,把已醒來的馬小玉摟過來一些,關切地看著她:「你沒事吧?」
「我能有什麼事?」馬小玉不以為意。
尹秀還是有些猶豫,「可是」
馬小玉眨眨眼睛,「你能比我更知道自己的事情啊?」
「也是,你可是馬家的天師啊,什麼妖魔鬼怪能斗得過你?」
尹秀微笑著,放下心來,然後才想起問她:「你真的什麼都沒看見?只是看到一張白紙?」
聽到這話,馬小玉將捲軸撿起來,聚精會神地又看了一遍,然而還是搖頭,「我什麼都沒看見。」
感到奇怪的不是尹秀,反而是馬小玉,她十分確定自己在上頭只看到一片的空白,然而尹秀卻好像能在捲軸上看到別人看不見的東西。
尹秀沒有注意到馬小玉的眼神,他只是盯著捲軸發呆。
紙面上有三個字浮現出來,最先映入他的眼帘。
極道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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