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靄訣 第二十三章 月冷水寒空憶舊[二]

    突然想起一件事，旭華踮起腳，咬著寒林耳朵，「太子妃，你就悄悄地告訴旭華，你真的沒有一點點喜歡殿下嗎？」

    寒林收回目光，眨了眨眼，似乎在認真考慮這件事，但說出的話卻令旭華失望不已，「我不知道。」

    冷冰冰的，不帶任何感情，在旭華聽來，著實有些不負責。

    想起翟川剛才驚訝地反問「我喜歡她？」，如今一個又是一句「我不知道」，旭華暗暗跺腳，這樣下去怎麼行？

    轉眸看到旭華滿臉的失望和不滿，寒林又淡淡補充，「你問喜歡或是不喜歡，並沒有什麼意義。」

    旭華扁了扁嘴，木已成舟，的確說什麼都沒用了。

    她苦惱第低下頭，想起一些事情，又莫名難過起來，「其實，太子妃你也別難過，帝家又有誰能和真心喜歡的人在一起呢？先太后過得雖苦，但也絕不止她一人是那樣的。像陛下和皇后感情雖好，偏偏又不能長伴。」

    「若是像神妃……」旭華忽然噎住了不說，飛快地瞥了寒林，低頭扯住衣角。

    寒林看著她搖了搖頭，並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

    神妃的故事，寒林是知道的。或者說，在雙華，特別是京城，每個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一點。

    她是雙華上古時期的一位宮妃，據說容貌絕美，堪比神仙，因此才有了這樣的封號。那時似乎還沒有祈天宮的存在，年輕的帝王非常寵愛這個妃子，很快便要封后。

    但就在這時，她莫名被人劫走，那帝王愛極了他的妻子，便親自去極北尋找。可惜人還沒找到，便忽然起了兵亂，前前後後遷延五十餘年，民不聊生。

    於是，人們將這些全都歸咎於那女子，說是紅顏禍國等等。「神妃」這個名字，雖然在民間禁不住，但至少宮廷中決不允許提起。

    「青草湖，白鶴過，斯人今何處？火溪谷，雪陌林，落子兩三聲。」

    旭華驚訝地看著寒林，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這是棋雪國流傳的一首歌謠，似是與神妃頗有淵源。」寒林失神地看著湖面，眼裡忽然勾起一縷消極的怨恨，帶著嘲弄笑著，「呵，她不過是個女子，將這一切歸咎於她，真是可笑。」

    冷冰冰的話語，在這樣的夜裡聽來，直令人脊背發涼。

    旭華被嚇得緊緊拽住她的手臂，恰好那月亮正漸漸沉下去，周圍夜色渲染開，使她不禁打著寒顫。

    「別怕，不過說說罷了。」寒林安慰地拍拍她，收起了可怕的神情。

    旭華點點頭，低聲問道：「太子妃，我們還是回去吧？」

    「……再等一等。」沒有見到任何人，寒林有些不甘心，「再過一刻就回去。月兒要落下去了，你害怕嗎？」

    「有太子妃在，旭華不怕。」少女縮在她身邊，雖然說這不怕，卻還是忍不住輕輕顫抖，也不知道到底是冷還是怕，或者是二者兼有。

    寒林伸手攬著她，自己又望著湖面出神。

    「浮生萍聚萍散，不過如此。曾經再親密的人，等到真的分開以後，其實也沒什麼的。」清冷的話音有些淒涼，不知她又想起了什麼事情。

    「太子妃，你有什麼傷心事嗎？」旭華眉頭緊緊蹙著，抬起頭眨著眼看她。

    寒林低下頭向旭華投去安慰的一瞥，「只是想起一些如今和我分開的人罷了，你不要擔心。」

    旭華見到她溫和的神色，剛才繃緊的心弦放鬆了一些，急忙打開岔，不讓她再糾結於此，「說起來，剛才那些蝴蝶，怎麼都不見了呀？」

    「那些蝴蝶……」見寒林果然順著她的話想過去，旭華得意地偷偷一笑。

    寒林抬起頭望著夜空，眸子裡染著一點回憶，「那些麼，多半是師兄召來的幻蝶。只是，既然他將我引來這裡，為什麼自己卻又不在？」

    旭華出神地看著她浸在月光中的臉，自己臉上那一點狡猾的笑漸漸收了下去。寒林那麼溫柔的神色，竟是這幾個月來，旭華從來沒見過的。

    「太子妃，你的師兄……他對你很好嗎？」意識到這裡一定有著緣故，旭華小心地探問著。

    寒林臉上帶著微笑，卻隱隱透著淒涼的意味，「嗯，他對我很好。他時時護著我，關心我，是除了師父以外，和我最親近的人。」

    旭華沒有看出她隱含的憂愁，見寒林這樣讚許自己的師兄，多半是傾心於他，便輕輕咬了咬唇，也顧不上別的，脫口而出，「太子妃……你是不是因為很喜歡你師兄，才，才不情願嫁給殿下的呀？」

    她雖然年紀小，這種事卻聽得多了。先皇后和陛下感情那麼好，不也就是因為他們幼時就相識了嗎？

    寒林對她的直率有些吃驚，但並沒有生氣。美麗的眼波一轉，似乎泛起一絲苦澀，但旭華再看時，只有深不見底的平靜。

    「傻丫頭，若是如此，我還會留在這裡？」寒林的回答很坦然，淡淡的微笑掩住了很多內心的波瀾，只在眼角與眉梢透出一點半點蒼涼的意味來。

    旭華抬起頭疑惑地望著她，不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

    「算了，你不要再猜了。」寒林不想提起這些事情，笑著打岔，「我與翟川之間的事情麼，我看他也並不著急。」

    「真的？」旭華睜大了眼睛，她分明覺得殿下是真的喜歡這個女子的，「旭華覺得，殿下只是太喜歡你了，怕太過親熱，惹得你不高興。」

    寒林搖了搖頭，卻懶得去反駁。

    肯定不是這樣的，商靳費盡心思要將自己嫁入皇室，不可能只是為了一個聯姻的目的。

    記憶中，父母似乎便是因為自己，才最終決意離開祈天宮的。

    過去年紀小，覺得離開那悶人的地方很不錯，也不去深究。但後來仔細想想，自己即便留下，也不過只有兩件事可做——聯姻與主持祈天宮。

    父親不惜與族人決裂，從名冊上削除，也要離開祈天宮。那麼，這裡，至少有一件，是他絕不希望發生的。

    她願意相信，是前者。這樣一來，商靳的百般設計，父母師父的隱瞞，大約也都說得過去了。

    寒林輕輕蹙了蹙眉，沉吟不語。若是如此，去還是留，看來還得好好琢磨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