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靄訣 第四十九章 落青梅、緣盡難相聚[二]

    寒林微微一笑，抬頭看著翟川，「若不是之前湄姐恰好說了我身子冰涼的原因，你真不會覺得，我和師兄之間有點什麼？」

    翟川瞪了她一眼，握住她冰涼的一雙手，「你是我的妻子，自然在意。」

    最後一點笑從她姣好的面容上收下去，只剩下清冷得有些寂寞的神情，一雙眼睛忽閃，不知在想什麼東西。

    「……倘若有一天，我像神妃一樣與人走了，你可會來尋我？」

    「會。」答得不帶一絲猶豫。

    寒林垂下眼，低低苦笑，「我明白了，為什麼陌前輩會說……」

    「說什麼？」翟川仍是握著她的手，不解地看著她。

    寒林輕輕收回自己的手，籠進袖中，「陌前輩說，天下人都說神妃是紅顏禍國……我本是不信，如今看來，只怕還真……」

    「你胡說什麼？！」她到底知道了什麼？翟川恨不能好好盤問她，卻又怕惹她想得更多，嘆了氣無可奈何。有時候又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她，免得自己日夜擔憂旁人告知她那些可怕的事情，卻又不忍心。

    「我並沒有胡說。」寒林站起身，慢慢推開門，「你若真是為我好，不要動這樣的念頭。那樣的罪名，寒林擔不起。」

    翟川上前攔住她，生怕她又動了離開的念頭，「這麼晚了，你要去哪裡？」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不會走遠的。」抬起眼，溫和的眼中藏著的也不知是悲還是嘆。

    看著她單薄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翟川出了一回神，依然不放心地跟了出去。

    西廂的院中，薛瞳還未睡下，聽到窗外一點極輕微的腳步聲，輕輕推門出去，「寒林？」

    「是，阿瞳，我在這裡。」樹影中，轉出一抹水藍色的身影。

    薛瞳見她情緒冷落，上前挽了她，「你不高興？」

    寒林有些疲憊，輕輕靠在她肩上，「不順心的事情太多了……」

    「你……寒林，我看你在這裡不好。」薛瞳伸手拂去她額角散亂的碎發，細細打量著她的面色，「我看你比從前瘦了一圈兒呢，何況本來身子就是不好的。」

    寒林並不答話，仰頭看著夜幕上的繁星，輕笑，「阿瞳，我走過那麼多地方，還是雪陌林的星星最美。」

    不是星星最美，而是你那時候的心緒最好。薛瞳本想這麼說，但看她最近實在憔悴得緊，不忍說出口。

    「阿瞳喜歡這兒嗎？」寒林像孩子一樣傍著她，說到底，她最相信的，還是這個她從小便相識，在雪陌林里無話不談的好友。

    「京城是個波瀾暗涌的地方，的確對人有著吸引。」薛瞳點了點頭，說得頗為中肯。

    寒林流露出一絲失望，薛瞳從來直爽，既然不說討厭，那便是喜歡這兒了，但她卻著實不喜歡這裡。然而她並沒有將這小小的一點不快表露出來，只是輕笑，「阿瞳曾說，希望好好成就一生，不如留在這裡？」

    「留下陪你嗎？」薛瞳笑笑，對她的意思很明白。

    「也算是。」親昵地蹭了蹭她的額頭，寒林收了笑，聲音低下去，「我今天，又去見了師兄……」

    「寒林，」薛瞳察覺到她情緒變化，轉身扶住她雙肩，「你和你師兄之間，你們究竟發生過什麼事情？當年他把你一人留在雪陌林，你又偷偷溜出去找他，怎麼後來又成了這樣？」

    薛瞳覺得其中一定有蹊蹺，當年她學藝未成，不得離開，否則定然會跟隨寒林一道離去，也好一路照看她。

    「阿瞳，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寒林靠進她懷裡，聲音委屈，「你從前是見過師兄的，他……他不是這樣的人。」

    「是，他為人守禮，雖身負黑巫之術，周身卻不帶凶煞之氣，與你一般無二。」薛瞳安慰地拍著她的背，她曾經親見師兄妹兩人何等親密。

    那日她從火溪谷學劍出來，便見一黑一灰兩道身影出現在茫茫雪原上。黑衣的少年溫和儒淡，灰衣的少女活潑俏麗，一同踏過茫茫的雪幕而來，清晰得仿佛就是昨日的事情。

    但再次相見，她清楚地看出，他們已經不再是一路人了。一個回到了玄鐵林中，一個卻成了伏羲的祭司，從此以後，永無昔日之景。

    輕輕嘆息一聲，「寒林，翟川將你看得很緊？」

    「是。」寒林微微側過頭向後望去，又回頭看看薛瞳。

    薛瞳滿不在乎地笑了笑，「看來以後，我想和你單獨說上幾句話都是不能。」

    「阿瞳……做夢的年紀已經過去了。」寒林輕聲喟嘆，「想與你一同在雪陌林看那漫天的星斗，只怕是再沒有機會了。」

    「寒林，何必如此泄氣？」

    「這是我的命數。」抿了唇苦笑，慢慢挪了身子，「阿瞳，我該回去了。夜深了，你也歇下吧。」

    薛瞳點了點頭，看著她無奈嘆息。三年不見，她變得淡漠，也變得傷感了。而當初和她一起，躺在厚厚的積雪上，數著漫天的星星，說自己定要成為一個厲害的巫者的那個女孩子，似乎已經越走越遠，不見了身影。

    落寞地踏出西廂，寒林停了步子，輕笑，「我不過來尋阿瞳，你也不放心？」

    「我也出來散散心，一個人靜一靜。」翟川從一旁走出來，神色平靜。

    「我們話說完了，你的心也該散完了吧？」慢慢走到他身邊，抬起眸子，「回去吧。」

    翟川帶著她的外衣，輕輕為她披上，「夜深露重，是該回去了。」

    等到他們的身影也消失在夜色中，立在屋檐上的白衣男子才隨著薄薄的夜霧一道現出身影。

    聲音依然是溫和的，聽來卻令人有些發憷。

    「真是有趣……旻，你當年不忍見到如今這一幕，生生將那孩子帶離了京城，最後還是教祈天宮知曉此事。不想如今陰差陽錯，他們依然走到這一步。」

    「你說，若是我將他們本該得的盡數交還到他們手中，該是何等有趣？」

    「千年過去，便是界靈又將出世。伏羲，靈族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