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綾也正想著關于禁法的事情,魂魄之法,有違天道,然而那些神秘的黑衣人只是將那種法術列為禁法,嚴禁族人再用,也嚴禁術法流入別族,但他們並未因此責怪重華,反而時時邀請他與大祭司扶緗一道探討魂魄與靈力的關係。
可如今想來,他們自然是在與他和扶緗的交談中察覺到,就算沒有禁法解開魂魄上的咒印,魂力依然會不斷耗散消亡,直到所有魂魄毀去,大約也就是那時,他們便起意毀去這一切,從頭再來。
仙界與神界相距並不遙遠,奇異的景觀相差也不多,但只要接近仙界,就可以感受到一種非常靈動的氣息,與神界的肅穆迥然不同。
虞綾徑自到了祭壇附近的神殿,因為不是祭祀的時節,那裡只有大祭司扶緗與幾個守衛在。
很遠就看到扶緗在風中飛揚的白色祭衣,繁複的錦緞花紋,織成一痕重華的族徽。
扶緗正站在祭壇下,抬頭悵然望著天空,察覺到虞綾走近祭壇,緩步上前關切地將他望著,輕輕發問:「發生了什麼?你的氣息很亂。」
虞綾搖頭,揮手將那些破碎的白玉放置在祭壇上,沉聲嘆息,「神上已經離開。」
「正氣……?」扶緗攝來一塊破碎的玉石,纖細的手指顫著,幾乎將碎玉落在地上,「你說神上走了……這是什麼意思?」
虞綾低頭望著她,一字一句地重複,「扶緗,神上拋棄了我們,拋棄了他們親手造就的生靈。」
扶緗本就難看的面色一下子變得慘白,她盡力鎮定地緩了口氣,回身向神殿內走去。
裹挾著靈力的狂風拂起她披散的長髮和雪白的祭衣,仿佛一隻隨風而舞的白蝴蝶,顯得分外無助,又在悲涼中帶了些蒼白的高貴。
扶緗出來時。臉色更差,再沒有一絲笑容,微顫的手中攜著一方精緻的白絹,隨風不住地晃動。
虞綾覺得她仿佛風中一片枯葉。隨時會被狂風吹走,擔憂地伸手扶住她,對上那一雙藏著深深憂慮的眸子,「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什麼?」
白絹上,用硃筆繪著一處廢墟。四周人影散亂,流離奔逃,一幅亂世將至的景象。
「這是我今日占卜得到的命相,你也知道的,靈沙占卜,最忌出現血痕……可今日,廢墟、血痕……我族只怕……」聲音發顫,扶緗終於再也支持不住,疲憊地靠在虞綾懷裡。
但她雖然極度絕望,面上卻只是染著淡淡的悲涼之色。並不使人覺得她正說著一件非常重大的事情,遠遠看去,仿佛只是一個女子在與情郎撒嬌罷了。
只有虞綾知道,她多年擔任大祭司之職,這個身份已經迫使她在任何時候都保持淡然,即便有朝一日走上末路,她也必須在死去之前,不斷吟唱祭歌。
虞綾輕輕攬住她發顫的身子,雖然想要撫平她的情緒,但說出口的分明只會讓人更加絕望。「神上方才說起,天道動盪,重華力量最盛,必定首當其衝。看來天意如此,要教我族亡盡。」
「若是如此,我們又當怎麼辦?」扶緗慘然輕笑,抬頭瞬也不瞬地看著他,「或許是我們過去做的那些事情,終究要償還了……但扶緗一人做事一人擔待。為什麼要教族人也受此災厄?」
「你已經付出了代價,扶緗,我們已經付出了代價……」說起過去的事情,虞綾將她摟得更緊,「那些事情已經結束了,你不要作此想。」
扶緗苦笑,「結束了?紜妹遠在魔界,至今不願原諒我,談何結束?倘若當初我們沒有作此下策,用她為誘,而是另想方法,那樣的話,族人又怎會參悟禁法,神上……」
「夠了,若真要說做錯,第一個錯的就是我。」虞綾淡淡打斷了她,聲音卻有絕對的威嚴與……一縷痛惜,「你也傷得很重,那些事情不是你的錯。」
一個守衛走來,見兩人這樣情形,低下了頭不敢看,「族長、大祭司,幾位長老等在神殿外,急著要見你們。」
虞綾沒有放開扶緗,微蹙了眉,隨口問道:「他們有什麼事?」
守衛不滿地瞥了他們一眼,「幾位長老沒有告知,但面色焦急,請兩位儘快過去。」
「我知道了,你告訴他們,大祭司現在身體不適,請他們在神殿外稍安勿躁,等候片刻。」言下之意,自然現在是不去了。
守衛聽得明白,不敢再頂撞,長嘆一聲退了下去。
心裡難免有些嘀咕,自從數百年前,扶緗之妹抒紜被蚩尤手下一名將領殘忍殺害後,扶緗與虞綾的關係似乎變得十分奇怪。
本來兩人情投意合,族中長輩也安排好了兩人親事,只待魔族之事平息,就要完婚,不知道那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後來兩人關係驟然變淡,多少年下來只是這樣曖_昧不清。
因為扶緗容貌絕世,在六界中號稱第一美人,因此她與虞綾之間的糾葛,自然在六界中掀起了各種各樣的議論。
不過神殿附近的守衛倒都明了,扶緗從來都是獨自宿在神殿內,虞綾平日過來,兩人若是獨處,時間也是極短,沒什麼越禮之處,像今日這樣在祭壇下摟摟抱抱的,實在少見得很。
見守衛已經走遠,虞綾低聲嘆息,「神上離去,明樓崩塌,族中長老定然也有所察覺,恐怕此來便是詢問此事,你覺得該如何回應?」
扶緗淡淡一笑,「如實告知他們罷,反正這次誰也逃不開的。」
稍作休整以後,扶緗面色好了許多,可虞綾仍是不放心,硬要挽著扶緗出去。
扶緗習慣了,也不拒絕,只隨他出去。
神殿離祭壇不遠,族中所有的長老都聚在正殿裡,見虞綾和扶緗到來,齊刷刷地站起來看著他們,希望從他們的臉上找到一絲解答。
這麼多雙眼睛盯著他們,虞綾還只是抓著扶緗不放。
眾多長老早就看不過去兩人的關係,也不知勸過多少次,他們只是笑笑敷衍,今日事情緊急,這件事他們更沒有心思管了。
看到他們重又坐下去,虞綾才迤迤然開口:「神上已經離開天界,他們居住的明樓也已崩塌,大祭司今日又算得我族氣數已盡,幾位以為,該當如何行事?」
「此言當真?」
虞綾微斂起眸子,「何必欺瞞驚嚇諸位?」
「然我族靈力強大,甚至超出伏羲,豈能坐以待斃?!」
「天道降罰,何所禘也?」扶緗聲音很輕,但她一說話,神殿內其他人都住了嘴。
「那麼大祭司以為,天道因何降罰?」重華向來不羈,縱使扶緗這麼說來,依然有人不服。
「我族使用魂魄之力,本就有違天道。」扶緗仍是緩聲說著,一點都不像再說什麼與自己相關東西。
「大祭司的意思是,我族此次在劫難逃?」
扶緗微微仰頭,雙手交握胸前,神殿內供著的並非那些黑衣人的塑像,而是一個白衣飄揚的人像,即是重華的仙祖,「願先靈護佑族人,已嫁入他族之女,不受天災所譴,嫁入我族之人,與重華無關,亦可自行離去。」
眾長老本以為事情還有轉機,聽了她這話心涼了半截,這是什麼意思?嫁出之女可逃脫一死,嫁入之人可離開重華,那麼其他族人,只能在天災中死去?
這與滅族有何兩樣?!
「未履我重華一寸土地的嬰孩,亦應逃脫此劫。」虞綾不緊不慢地接上了一句。
「……也好。」扶緗輕輕嘆息,轉了眸子將神殿內的幾位長老一一看過,「我與族長將要前往人間幾日,請各位長老代為照管幾日,可好?」
聽她說得神定氣閒,長老們涼了半截的心又活絡過來,「大祭司前往人間,可是還有挽回之法?」
「到時才知,請幾位靜候。」扶緗輕嘆。
人間,平凡,卻讓人覺得新奇。
和其它五界不同,人界有四季變換,有高山低谷,也有數不清的悲歡離合。
扶緗有些羨慕凡人的生活,他們的生活雖然短暫、平淡,沒有什麼特別的大起大落,但這也就意味著沒有什麼痛苦的糾纏。
不過,她也並不後悔自己擔任著重華族的大祭司之職,護佑族人,將自己的一切獻給天道,是她在神上面前立下的、永不更改的誓言。
「仙人?!快來看,真的是仙人!」當虞綾和扶緗出現在玉明山旁時,人們不由發出這樣的讚嘆。
白衣飄飛,一對璧人,豈能不讓人傾羨?
虞綾並不想與人類有過多的交集,一個人頭也不回,匆匆往山中走去。
扶緗卻停了下來,向周圍聚集的人群微笑,「你們都是這山中居民?」
一個孩子見她容貌秀麗,大著膽子回答:「仙女姐姐,我們都住在山腳下的鎮子裡,爹娘說了,山中有鬼怪,進去會被吃掉的。」
「是呀,有鬼怪的!」一個小女孩也接了口,一邊望著虞綾遠去的背影,「那個漂亮的哥哥已經進去了,會不會出事情呀?」
「笨,哥哥姐姐是仙人,怎麼會怕鬼怪?!」男孩撇撇嘴。
扶緗微微蹙了眉,旋即微笑,「我進去看看,若真有鬼怪,定是不能容它在人界胡為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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