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靄訣 第一百七十七章 事無補[二]

    第二日,薛瞳終究是答應了靜女的請求,為她瞞過沈潭,由著她親自出城督戰去了。

    那一役靜女難免受了些傷,又因為本身病症未愈,顯得尤其地危在旦夕,這一來倒是激發了不少士氣,將那西北的攻勢暫且擋了回去,又爭得十天半月的安穩。

    靜女正靜靜地躺在床榻上,她剛服過藥,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薛瞳倚在屋外的欄杆上,一言不發地看著遠處人家的縷縷炊煙。

    靜女的情況非常不好,她本就連年操勞政事,身子內里已虛,如今病了大半年,又是一心求死,竟弄到個藥石罔顧的地步,如今不知還能捱過多少日子。

    薛瞳仍是遠遠望著北天,在那遼闊的天穹之下,薛陌一直都留在林中下棋,那裡有一聲又一聲寂寞的落子,由薄冰刻畫而成的巨大的棋盤上,卻永遠只有雪做的白子,湊成一幅經年的殘局。

    而薛陌,會靜靜坐在高大的雪松之巔,端詳大地上的那一出棋,好一會兒,才敲落一個白子,她那認真的神情,仿佛真有一人在與她對弈,或許那人一直都活在她的心裡。

    「薛姑娘……」一個羞怯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她回過頭,見是青黛形容焦急憔悴地站在後面,輕輕地喚著她。

    「你好像從前旭華的樣子……只是我們如今都變了模樣,不過……陌前輩、歸風還有翟川都沒有變,寒林和南歌想必也還是老樣子,對於靈族來說,凡人真的不過是他們漫長的生命中的一個過客……」她在心裡暗自笑了笑,接著溫和地問她,「有什麼事情嗎?」

    「薛姑娘,世子妃醒了,說是想與你說說話。」青黛斂起眉來,紅著眼圈兒,偏偏又不敢哭。待到薛瞳經過她身邊時,才低低地哽咽著,「我看世子妃的情形實在不好呢,薛姑娘就沒有辦法救救她嗎?她……她也才三十齣了頭的年紀。還年輕得很呢……」

    薛瞳默然走至床榻前,紅紗的帳子高高挑在金鉤上,靜女正倚在彩繡的靠枕上,眯著霧氣迷離的眸子看窗外的雲光山色。

    溫和的陽光從雕花的檐頭透射進來,在酒紅色的木板上刻下了一紋又一紋的古樸花飾。

    靜女就這樣閒閒地靠在那裡。若不是她面上的顏色蒼白的可怕,直要叫人誤認為是個午睡剛醒的慵懶女子。

    「你又醒了?不過睡了兩刻而已。」薛瞳在她身邊坐下來。

    「橫豎往後要睡上很久很久,現下再多看看這樣的風景罷……」靜女悵然一笑,費力地撐起眼皮去看空中流動的雲絲。

    「走到這一步,真不悔?」薛瞳定定看著她憔悴的神情,心中倒是有些後悔當時答應幫她瞞過沈潭,讓她親自出城去督戰了。

    靜女斂眸休息,一邊幽幽地嘆了嘆,「薛姑娘,我這一生做慣了溫和守禮的女子。亦嘗了嘗權謀的味道,如今……我就要解脫了,便留個殉國身死的名兒與後人傳傳,豈不是古往今來的第一位典範?」

    「呵,這就是你父親所求?」薛瞳閉目搖頭。

    「確是父親所求呀……」靜女苦笑,「靜女如此爭氣,他老人家定是十分快慰,可見靜女又是個大孝之人。」

    薛瞳噙著冷笑站起身到了欄前,山風捲起她的衣袂,使她的背影顯得異常瀟灑。她扶著木製的長欄,俯瞰著下面的山川,一邊黯然搖頭,「我不知道你們為什麼都這麼心甘情願地舍了自己?寒林也是。好像為了她所嫁的人,就理所當然地應當為他做一切……哪怕舍了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我倒想知道,難道女子生來便該嫁人,然後一輩子就這樣結束了?」

    「薛姑娘,你和其他的女孩子很不同。」靜女極細微的聲音打著顫兒,「我不覺得你說的話有什麼不對。我很羨慕你能這樣去生活,不過,我和皇后都不能這麼做,看的人太多了,我們是不能為自己活的。」

    薛瞳嘆了口氣,不再相爭,無奈地笑一笑,帶著一些自嘲,仍是毫不在乎地望著眼前的山景。

    靜女仍是倚著繡花的紗枕頭,聲息卻越發地弱了下去,強撐著喚薛瞳,「薛姑娘,我怕是要撐不住了,煩你將沈相請來,我有幾句話要吩咐他。」

    薛瞳點點頭,不及說別的什麼話,便向著廊中衣袂飄飄地去了。

    屋內靜了下去,靜女抬起眼昏昏沉沉地看著屋中的陳設。


    紗幔遮蔽的屋中,光線隱隱地照進來,映出桌上的一隻黃銅的香爐和青瓷的茶具,臨窗的矮几上設著銅鏡,臥病多時,鏡上已經滿是灰塵,在最後一縷光線照亮的地方,有一幅桃林圖,嫣紅嬌媚的桃花,正在春風中盛放。

    靜女淡淡地看著這些從她出嫁之日就再未改變的陳設,心中也不知是悲是怨,慢慢便覺得有些倦怠,不覺倚著枕頭就昏睡了過去。

    薛瞳才出了屋子,沈潭派來的人早已急急地湊了上來,「沈相請薛姑娘去會客廳,聽說有很重要的人前來拜訪。」

    薛瞳挑了挑眉,沒能在記憶中搜尋到其他與重山國有關的事情,但她本就是要去尋沈潭,倒也順路,便鎮定瀟灑地去了會客廳。

    廳中坐著的是沈潭和李檀李樾兄弟二人,他們聽到丫頭回報薛瞳進來,全都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隨著一陣不急不緩的腳步聲,薛瞳從容地走進了屋內,門外的陽光很是強烈,映照在她粲然的白衣上,晃得人眼也睜不開。

    沈潭上前迎了她,略略一瞥後面兩位,「薛姑娘,是世子殿下和二公子回來了。」

    薛瞳冷冷打量了兩人一眼,暗暗嘆息這兩人回來得也不知是太及時了還是太不及時。

    李樾年輕一些,見薛瞳態度冷淡,便沉不住氣,「這位京城來的薛姑娘,我和哥哥是回來探望靜嫂子的。」

    薛瞳挑了挑眉,噙著冷笑看他,「怎麼?是不是探望完了,還打算走呢?」

    沈潭蹙了蹙眉,湊上前低聲勸道:「薛姑娘,怎麼說他兩位才是重山的主人,您說話好歹留些情面吧?」

    薛瞳冷笑一聲,盯著李檀不語,屋外分明是陽光明媚的陽春,裡面的氣氛卻跌到了冰點。

    「薛姑娘放心,這一次,我不會再走。」李檀只是順著眼,答得不卑不亢,面前這女子那種灑脫的態度的確很能懾人,但比起那日見到的寒林還差了一些,當時雖則只有驚鴻一瞥,她那種與身俱來的高貴與自矜還是令人難以忘懷。

    「跟我過來,快一些,或許還能見她最後一面。」薛瞳冷冷丟下一句話,轉身便走。

    李檀和李樾震驚得有些發愣,他們的確聽聞靜女抱恙,但也沒料到她竟是連這一會兒的工夫都撐不下了。

    經過院中,迴廊外的紫藤開得熱鬧非凡,白紫相間的花穗子一道道垂掛在嫩綠的羽狀卵圓葉片之間,彷如一幅精心構圖的繡品,精巧至極,惹人稱羨。

    李檀出了片刻的神,當年正是在這紫藤下,他與隰桑一再地相見,只是那個時候,每每都是深夜裡,隰桑一身黑色的袍服,為的只是從自己手中取得她要的那一紮書信。

    終是有一日,他與父親爭了整整一個午後同一個夜,只是為了不娶一個從未謀面的女子做妻子,賭氣離開時,隰桑卻是一身明艷的黃色站在那裡,紫色的花朵落在她的身上,被燈光一映煞是俏麗。

    不知是賭氣還是為何,那一次,他將隰桑要的書信盡數扔在了她面前,在數落了她幾句之後隨即拂袖而去,那個時候,他不大記得隰桑的表情,只記得夜色中的那一抹鵝黃色身影與芬芳襲人的紫藤花香。

    那些事情,想來不過是昨日的一般,回過神時,才記起隰桑已經過世兩年,自己連她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是她不願再見到他。

    「這裡,到了。」薛瞳冷冷的話打斷了他的思緒。

    一抬頭,面前是一個少女焦急與驚惶交錯的神情,她哽了許久,忽地撲上前哭道:「殿下,真的是殿下回來了,求您快去看看世子妃,她真的……真的……」

    靜女仍是斜倚著枕頭,與薛瞳離開時一般的樣子,只是那一張慘白的臉頰微微透出點潮紅色,看得人心上發慌。

    「靜嫂子……!」李樾由靜女帶大,自來與她親厚得很,見她竟是病成了這個樣子,飛快地衝上前,「靜嫂子,我們回來了!」

    「……樾弟?」靜女很是費力地去看他,隨即又轉了眸子尋沈潭,目光並未在那個從未謀面的丈夫身上停留半刻,「薛姑娘,沈相沒有來嗎?」

    「世子妃,世子殿下回來了。」薛瞳抿唇,「你有什麼話,告訴他吧。」

    靜女靜默了片刻,喘氣越發顯得費力起來,雖是想說什麼,喉中卻哽得厲害,由著青黛輕輕撫了半晌,這才低啞著聲兒,「……先王常說世子殿下當年從來都是能幹的,諸般文書都清清楚楚疊在書房內,想來也並不需靜女再多說……」(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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