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靄訣 第八十六章 藤蔓鎖前緣[一]

    寒林當時便知溫空冥要下眠咒，但實在無力躲過，只是略作抵擋，順勢睡了過去，如今被山間夜風一吹，很快便醒轉過來。她微睜開眼，見四周林木茂盛，道路陡峭，不時有岩石突兀而出，便知自己被帶到了山中。

    寒林依然闔起眼裝睡，手中卻暗暗扣了一枚小針，忽然刺出。自己趁著溫空冥分神，飛身落在地上，緩緩起身，「師兄，巫毒蝕骨。」

    「好，很好。冷靜狠辣，這才是我的師妹，黑巫的弟子。」溫空冥抄起手遠遠望著她，一如既往地平靜，沒有怒意，「但你忘了一點，我是你師兄，你所用的毒，我還會怕麼？」

    寒林緊蹙雙眉，也遠遠望著他，苦笑，「我知道。」

    一縷柔光從袖中透出，引向山下，相思佩滑落手中，「相思佩……指引重聚。師兄，放我回去吧，我不能跟你走。」

    「你不能留在他身邊，那會要了你的命。」蹙眉，還在思考是否告知她實情。

    「寒林不明。」抬起眸子，直直望著他比夜色還神秘的眼睛，「我想，有些事情，我的確該知道了。師兄既然明了，便告訴我吧，我的命，自己決定。」

    溫空冥立刻拒絕，「不可。」直覺告訴自己，她還沒有堅強到足以擔負起那些——最信任，最依賴的人的欺騙。

    寒林盯著他看了有一會兒，見始終沒有回音，輕輕咬唇，「好，寒林告辭。」

    「師妹，不要怪我。」掌中黑色的顆粒落入地下，山道上立刻憑空攀附起巨型的藤蔓，阻住了去路。

    寒林只得立住腳，抬頭看眼前的藤蔓。暗青色的枝蔓足有小臂粗細，上面微黃的芒刺每根都看起來尖銳非常，並且在邊緣散發著黑沉沉的光芒。只一眼，便知是被煞氣侵染的植物。

    正要向未被封閉的另一側去，腳下忽然一絆，這才發覺早已被細小的枝蔓纏住，挪不開步子。伸手想要拉開這些惹人厭煩的枝條，手上一痛，已被刺破，而藤蔓一沾血，越發瘋狂，立刻纏上了她的手臂。

    「別亂動，魔藤噬血，更何況你所帶的是神血。」溫空冥緩步走來，又似告誡，又似心疼。

    藤蔓漸漸變細，銳利的刺收起，只是將寒林牢牢縛住。

    「師兄，你究竟要做什麼？」大眼含淚，不解地望著曾經最熟悉，最親密的人。

    「與我定下水靈之契，跟我去玄鐵林。」溫空冥伸手輕輕撫過她冰涼的面頰，慢慢滑到頸間，退下她右肩上的衣衫，露出玄鐵林的標記，「你是黑巫，跟我回去林子裡。」

    寒林輕輕念了句什麼，一痕鳳紋從滲血的傷口騰起，「這個標記不過浮於皮膚，身體裡流淌的卻是神的血脈，去玄鐵林，寒林做不到。」

    「你在說謊。」溫空冥盯著她的眼睛，她從來都是不在意自己的出身的，對伏羲也沒有什麼好感，此刻說得大義凜然，心中想的卻根本不是這些，「你是喜歡上翟川了，不想離開。」

    「身為祭司，寒林不知道那是什麼。」輕輕咬唇，低斂了眸子。

    溫空冥托起她的臉，玩味地輕笑，「真不在意？那我現在就去殺了他，主上說過，死是最能斷了人心念的。」

    寒林眼中溜過瞬間的驚恐，隨即勾唇冷笑，「他身上有我的契定，殺他即是殺我，師兄不妨試試。」

    眼前一暗，溫空冥上前抱住了她，嗔怪兼著憐惜，「這三年你到底是怎麼過的？說謊……誰教你說謊的？就憑你的氣性，你何時與他定下的契定，說出來也不打個草稿麼？」

    「我……」寒林語塞，想起三年前至今的經歷，不禁萬分委屈，一口咬住他肩上的衣服，含糊不清地埋怨，「你都不過問我一句……還把我扔給師父，自己走了……」

    不過問……師妹，你可知道，在你醒來之前，我才是那個守在你身邊的人？

    手中攬得更緊，感到她單薄的身子無力地靠在自己懷裡，側過頭才發覺這丫頭已經累得睡著了。

    輕霧一晃，送來一個帶著戲謔的聲音，「哦，真是兄妹情深。」

    南歌遠遠站定，謹慎地看著此時指節粗細的藤蔓，白衣的邊緣與周身的霧氣相合，看不出邊界。

    那是玄鐵林的魔藤，性最噬血，而且一旦沾上靈力，便會發瘋一般地生長糾纏——也即是說，只要溫空冥不收去這藤蔓，南歌出手毀壞藤蔓，便是在向寒林索命。

    「這丫頭是靈族的，不能去玄鐵林。」如此霸道的話，南歌依然說的雲淡風輕，「不是只有魔靈才有殺招，為了目的，我並不介意使些手段。」

    溫空冥將寒林輕輕放下，長劍立刻出手，纏著一縷沉重的黑煙，「黑巫只會死於黑巫之手，南歌縱使是上古靈族，我也自認為不會差你許多。」

    「當真是狂妄，不過，翟川很快就要到了，你覺得她那時還會這麼信你？」南歌說得輕鬆，心裡卻並不輕鬆，早就聽聞當年欒明是玄啟多年來最為得意的弟子——甚至比那些魔靈都要出色，得他重用，如今欒明的弟子……玄鐵林向來高傲得很，說一不二，他能如此說，也未必是誇大其詞。

    何況，剛才已經領教過了溫空冥的設計，縱然他一直守在寒林身邊，依然被平月誘離片刻，這才給了溫空冥得手的機會。

    「我若救不了她，寧可殺了她，也不會看著你們把她推到那個可怕的命運里去。」溫空冥暗自苦笑，若是翟川真的到了，寒林自然不會答應去玄鐵林，剛才她不過是太累了，一時心中委屈才會那般依戀自己，或許等她醒來就改變了主意。

    話音剛落，剛才似乎沉睡下去的藤蔓立刻變粗，銳刺長出，毫不留情地刺入寒林體內。寒林驟然驚醒，卻又立刻痛得昏迷過去，不自覺地輕聲嗚咽，「好痛……師兄，救我……」

    殷紅的血色瞬間濡滿了淺白的中衣，藤蔓蜿蜒，眼看就要纏上她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