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山 337回、寶山傾頹洞天毀,成敗青丘一長纓

    337回、寶山傾頹洞天毀,成敗青丘一長纓

    梅振衣伸手拍了拍星河的肩頭:「若不能證悟,這三百年是無謂之功;若能回頭再看,這三百年功夫絕不白費。這些燈與二十八枚燈芯盡皆神妙,我亦深為佩服,閣下真不愧為雲中子前輩的傳人!」

    他方才一番動作,看似一言未發就點化星河,但其中的無語玄機深奧異常,不僅詳解了青蓮寶燈的來歷以及仙家御器心法,還有他與心猿悟空化身在方正峰上的一番演法得失,沒有任何空談,都是親身歷證伴隨著展示。一般仙家可能不明白,卻恰恰可點透星河。

    星河抬起頭:「梅真人喜歡這些燈嗎?」

    梅振衣:「非常佩服!尤其是那二十八枚不同的燈芯,相當不簡單。」

    星河很高興的說:「我沒什麼好報答您的,這些年只煉成了二十八盞燈與這些燈芯,請您將它們收下。禮數雖輕,算是我的一點心意,千萬不要拒絕!」

    這些禮物還輕嗎?簡直太貴重了!別的不說,就是煉器所用的天材地寶以及三百年煉化之功,就已經相當驚人了,星河出手可真大方。但轉念一想,以星河的出身見慣了法寶,受點化之恩,認為這禮數太輕也正常。

    梅振衣也沒客氣,大大方方點頭道:「那我就收下了,多謝仙友!……既然已知回頭,那就趕快回去吧,你的朋友和師父還在天庭等著。」拉著星河站起身來。

    星河有些尷尬的說道:「自知愧對師父,回去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梅振衣:「就說說你這些年的經歷吧,其實雲中子前輩一直在等你回去,我聽阿牛說,當年前輩欲派你參加天庭巡海護法神隊,剛剛說定此事你就走了,前輩在靈珠子那裡替你告假三百年,如今還差三年期滿,你回去的正好。」

    ……

    星河已經走了,回天庭玉柱洞仙府見師父雲中子。提溜轉站在法壇上環顧自周道:「青玉谷這片福地洞天扔了也就扔了,反正帶不走,這些煉器之材也隨手而棄嗎?」

    梅振衣:「人能回去,就不錯了!這些煉器之材本就是他搜集,他當然可棄,關你什麼事?」

    提溜轉:「我就是感慨啊,這位星河仙人手腳大方的很,與你當年一樣,真不愧是豪門出身。

    梅振衣笑道:「那可不一樣,我梅氏只是人間世家,他玉柱洞可是天庭豪門。」

    提溜轉:「過日子還是節儉點好,物盡其用不能浪費,這些東西,我能帶走嗎?」

    梅振衣取出一個雪白的盤古葫蘆扔過去道:「能帶走的,就帶走吧。」

    提溜轉祭起一陣陰風,不僅收去法壇上的二十八盞燈與落在高台下的燈芯,還將青玉谷中剩餘的煉器之材,甚至包括散落四周損毀的青玉殘片都一股腦收進葫蘆里。幹完這些,她露出貝齒很不好意思的靦腆一笑:「梅公子,你不會笑話我吧?」

    梅振衣:「笑你做甚?該誇你才對!」

    兩人收起葫蘆走出青玉谷,梅振衣望著遠方「自在天世界」中的濁山霧水沉吟道:「星河已回頭,來此一趟已圓滿,我們也該回頭了。」

    提溜轉意猶未盡道:「現在就要走了嗎?」

    梅振衣很耐心的解釋道:「其一,時間差不多了;其二,你經歷的也差不多了;其三,這一路前來未遇什麼兇險,再往前行恐遭遇衝突,我雖不懼,但也不想於此時此地生事。」

    提溜轉掩嘴一笑,轉了一圈道:「說走就走吧,我們怎麼走?」

    梅振衣:「從原路回去。」

    兩人離開青玉谷朝回走,轉過一道山峽又看見了滿是青翠柳樹的山巒,經過山腳下時,提溜轉突然飄到孤木山莊門戶前叫道:「艾青鳳,艾青鳳,你出來一下!」

    柳絲分拂光影移轉,孤木山莊門戶開啟,艾青鳳現身問道:「仙友回頭,有何指教?」

    提溜轉一指腳下山巒:「能否轉問你家道侶一聲,垂柳紮根何處?莊外草木,又紮根何處?」艾青鳳一怔,提溜轉已經笑著飄走了。

    再度穿過茫茫大草原,梅振衣說道:「人家自愛柳,與人無礙與己無傷,你何必管呢?況且你那一句空問,他若去思悟也未必能回頭,說不定反證入他化自在天成就。」

    提溜轉反問道:「若是那樣也非我問的不對,況且人家自愛柳,與人無礙與己無傷,就算證入他化自在天又怎樣?問他未必問頭,無人問他定不回自回頭。」

    說話間前方草叢中又看見來時的大石,上面的磨牙痕跡猶在,無辜的小白已不知去向。梅振衣暗嘆一聲並未理會,繼續前行又進入了愁雲澗。

    漸行漸深四面陰風漸起,一片慘兮兮鬼哭之聲環繞,陰風中愛哭的鬼鬼哭道:「怎麼又是你們?既然不哭又何必回頭?」

    提溜轉也化作一陣陰風瀰漫山谷,陰風中傳來咯咯鬼笑之聲,形容不出的詭異,攝人心神完全壓住了哭聲,使人聽了忍不住隨之而笑。神念中只聽提溜轉「笑」道:「愛哭的鬼鬼呀,你可知世間陰神之音,最震撼者為何?是鬼笑而非鬼哭,俗話說百鬼哭不如一鬼笑,反正都是強染他人,你還不如笑呢!」

    這一句話讓愛哭的鬼鬼怔在虛空,一時哭笑不得,以「正常」的聲音答了一句:「此非真音。」

    提溜轉撲哧一笑,收回身形在原地提溜轉著說道:「你說我笑非真音,而你說話時忘了哭,亦非你所說真音,又怎能說我非真音?……就算你哭的是真音,然而聞歌不由自主隨之而哭者,就是真音嗎?……若此非真音,何音才是真音?」

    她的話有些絮叨繞圈,聽她說話再看她轉來轉去的身形,一不留神能讓她給繞暈了。愛哭的鬼鬼也有點發暈,四面陰風都止住了,他朦朧的身形露了出來。

    「提溜轉,別再轉他了!」梅振衣輕喝一聲讓愛哭的鬼鬼回過神來,又沖他說道:「這位鬼兄,以你此時的修為心境,去不得佛國靈山也見不到佛心舍利。你若真想哭,倒可以發願求見佛國的一個人,他叫法舟,此人或能點化你。」

    梅振衣帶著提溜轉走了,「愛哭的鬼鬼」凌立虛空,神情想哭卻沒有再哭出先前那種聲音,從此改法號為「想哭的鬼鬼」。插敘一段後話,百年之後,佛國多了一位「沾襟羅漢」,名稱羅漢卻有各乘天修為,據說來自「自在天世界」。

    走出愁雲澗繼續前行,又來到「牛牛的六層肚皮」睡覺的那座大山下,梅振衣忽然駐足道:「提溜轉,你還要管閒事嗎?」

    提溜轉笑道:「你不提我都忘了,管也不管,讓它繼續睡大覺吧。」說著話化作一陣陰風而去,繞山一周並沒有驚醒牛牛的六層肚皮,卻依附警戒法陣留下了一道神念,仙家妙語聲聞告知靠近者山上有什麼人、發了什麼願?法陣在,則此神念在。


    幹完這些,提溜轉撫手道:「我們走吧。」

    原路而回,又來到波旬所立的那塊「自在天世界」石碑下,看著隨見知化轉的碑文,梅振衣又一次贊道:「好碑!」

    提溜轉:「此碑為魔王波旬靈台造化,我們是帶不走的。梅公子喜歡這樣的碑,可以自己立一塊,但若立在東遊谷,似乎沒有必要。」

    梅振衣回望自在天世界,搖了搖頭道:「我尚無此神通修為,波旬確有大功德!……走,去崑崙仙境!」

    梅振衣贊波旬是真心而贊,開闢這樣一方世界,容納這些形形色色的偏執仙家修行,且不論善惡,從緣法而論的確是一場大功德。但梅振衣並未有絲毫的顧念,仍然要斬獨孤伸,發願不惜去抖動赤煉神幡。

    一旁的提溜轉並不清楚,梅振衣此來不僅是在「遛鬼」,他自己也在歷劫。化形天劫雖未歷盡,但經過了最關鍵、最兇險的一道考驗,其中玄妙無法言述,他的願心此刻也無人知曉。

    ……

    下界來到崑崙仙界,法眼所見仍是一片混亂,各派爭鬥並未因妙法群山解圍而停止,他並未理會,一路往無名山莊而去。經過自古散修道場時,見到幾位行色匆匆的修士,提溜轉突然一皺眉頭很是詫異。

    梅振衣不動聲色道:「你看見什麼了嗎?不必驚訝,這就是初入真仙物化之境的通明法眼,你的修為已至關口,我早說過,去自在天世界這一趟有何收穫,要回頭方知。」

    提溜轉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可我自覺距真仙修行極致還相差很遠。」

    梅振衣解釋道:「修為至此,精進機緣難證,不可強求。你初入門徑而已,知焰也是初入門徑。」

    提溜轉一眨眼:「那我的修為,比知焰姐姐又如何?」

    「不如,論法力深厚、手段玄通亦不如,但你自有所長,不可一概而論。」說到這裡,梅振衣也突然皺眉住口,似乎被什麼事驚擾靈台。

    「振衣,你怎麼了?」提溜轉湊過來問道。

    「我忽然想起曾煉製三件神器,號稱正一三寶,此刻都落入獨孤伸之手,時辰到了。」

    ……

    崑崙仙境蠻荒青丘山,方圓三百里疊嶂起伏,高處千仞出雲,深處幽壑無光,嶙峋處怪石各異,秀麗處滿眼蔥蘢,山中多泉,泉中多產璜玉。此處常有瑞獸九尾靈狐出沒,此獸好噬人之髓,能發嬰孩啼笑之聲,天生神異擅惑人。

    不慎被其所惑者,被吸髓而亡尚渾噩不覺。九尾靈狐自感修行幻化爐鼎多為美女,當年韋九真、韋九藍姐妹就出身青丘山九尾狐一族。

    青丘山中靈智開啟、化形為妖的九尾狐一族,有自己的一派傳承,千年之前的祖師爺就是如今的天魔烈長纓,她就是青丘山妖王出身,山中還留有鑿建的洞天道場。

    青丘山道場中風騷四溢、美女如雲,釵裙粉黛入眼皆是人間美色。聽上去是個尋芳的好去處,但若真是好色之徒,那也是個有去無回的地方。蠻荒中諸如龍空山的幾位妖王,雖然不懼但也迴避這個地方,儘量不惹那一窩狐狸精。

    當年梅振衣聽龍空山妖王們講述崑崙仙境蠻荒軼聞,聽到青丘山道場時,曾隨口占詩決一首:二八佳人體如酥,腰間懸劍斬愚夫。分明不見人頭落,暗裡教君髓骨枯。

    此刻的青丘山卻是硝煙瀰漫,主峰傾頹,巨大的亂石崩落百里,鑿建在此的洞天道場也崩壞無存。洞府中的群妖或死或逃,這一門派已被滅,四野尚未成妖的瑞獸也紛紛逃入遠處深山不敢出來。

    這不是獨孤伸一個人幹的,亂七八糟的參與者有不少,既有蠻荒中的妖王也有散修道場中修士,有來搶美女的、有來奪上品璜玉的、有來收服瑞獸的、有來趁機報仇的。如今世間修行各派以及崑崙仙境眾修士之間亂象叢生,參與這場衝突混水摸魚者不少。

    青丘山一派被滅,天魔獨孤伸是元兇,事情還要從頭說起。

    當年流冰聖斬喬克力奪走黑如意,烈長纓向獨孤伸獻計,這三件神器不能落入「外人」之手,流冰聖既出手得到黑如意,遲早會圖謀另外兩件,不如先下手為強以求自保全策。

    兩位天魔趁流冰聖穿越天刑飛升之際襲擊,斬落了流冰聖,黑如意也落入獨孤伸之手。獨孤伸告訴烈長纓,自己要閉關研究,若有可能就煉製仙家神識靈引,然後回到了孤僻靈台世界中。

    烈長纓等了一段時間,算算日子獨孤伸應該正在煉器的緊要關頭,發動雷神劍突襲獨孤伸的靈台世界。

    像他化自在天這種修為,於自己孤僻靈台世界中一般不受外擾,若想驚動他,至少要有相當的修為境界,比如加百列那種人劈一斧子會有擾動,但想徹底崩塌卻很難。但烈長纓是有備而來,抓住了獨孤伸的一個破綻,就是那三件神器之間奇異的感應。

    她催動雷神劍,感應到另外兩件神器的位置,那麼獨孤伸也應該在御器,說明他正沉浸在靈台中煉製神識靈引。這是個絕佳的機會,她發動雷神劍直接侵入獨孤伸的靈台世界,企圖將他的神識擊散,不料卻被孤獨伸候個正著。

    獨孤伸並未煉器,只是在御器引誘烈長纓出手。烈長纓一動他就突然現身反擊,並說道:「我念及舊情,一時未想對你下手,但也擔憂你會對我不利,故此閉關試探。等了這麼長時間,我還以為你不會動手了。而你終究沒忍住,我不知是失望還是高興?」

    烈長纓偷襲未成反被獨孤伸突襲得手,第一個照面就受了損傷,好在她很警覺,發覺不妙一劍劃開虛空,立刻轉身遁走。

    她逃到了崑崙仙境青丘山道場,祖師爺下界,眾傳人驚喜異常紛紛前來拜見,她命青丘山弟子依託洞天全力守護道場。

    烈長纓知道獨孤伸不會放過她,帶傷又來不及去他處,靈機一動下界來到青丘山。世間法不過出神入化,洞天福地不容易攻打,況且還有這麼多弟子守護,獨孤伸若要強攻不知會造多少殺劫。他是超脫輪迴之人,應知天刑的可怕,不會這麼蠻幹的。

    不料獨孤伸還真來了,催動青冥鏡強攻青丘山道場門戶,不知是為三寶合一永絕後患沖昏了頭,還是有別的原因,獨孤伸抖赤煉神幡祭出怨念生魂,隨青冥鏡侵入洞天親手殺人,竟有恃無恐並不顧忌天刑業力。

    這一戰驚動了附近的妖王以及散修,當道場門戶被攻破後,不少渾水摸魚者也衝進去了,跟在獨孤伸後面撿便宜。獨孤伸大發淫威,青丘山弟子哀鴻一片,不知有多少人成為赤煉神幡中的怨念生魂。

    這一門派被滅,烈長纓被斬,青丘山主峰崩頹,洞天道場被毀,就連混水摸魚來「幫忙」的修士也死傷不少。眾人大駭,以前爭鬥只見過奪道場的,還沒見過毀道場的,沒死的人呼啦一下又全部跑光了。

    獨孤伸從塌了半截的青丘山碎石中揀起黑如意,三神器終於合一,他不禁仰天而笑。就在這時,雲端上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似乎還帶著悲憫般的嘆息——

    「青丘山瑞獸天性惑人而噬,烈長纓留下法訣,指引成妖者修行,使之自知約束反省,亦為功德一件。其人超脫輪迴飛升佛國為明妃,也是莫大福緣。只可惜修為精進處發願有偏,證入他化自在天,又墮魔行造惡業。如今竟下界牽連傳人,青丘山一派,成也祖師敗也祖師,漫天仙佛足當戒之!」

    抬頭一看,有一人身著色的道袍紫氣青光流轉,披髮未簪背手凌空而立,正是正一道人梅振衣。獨孤伸躍上雲端,搖搖相對喝道:「梅振衣,你手持三寶時,尚不是我的對手,如今三寶已在我手,你還來找死嗎?看在天庭眾仙家的面子上,今日我可放你一馬,趕緊離去,莫再與我糾纏!」

    梅振衣搖了搖頭,面無表情道:「獨孤伸,你這種人不值得再給任何機會,今日必斬落你!只想問一句——那三件神器是現在還我免得麻煩,還是等我斬你之後自行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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