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醫院,夜裡十一點半。
負責今晚值班的醫生老劉剛給自己續了一杯濃茶,轟的一聲門被人踹開了。
「你們幹什麼的?」老劉怒喝。
「二刀,按住他。」
「按到哪?」
「桌子上吧。」
二刀大步流星走到老劉面前,咚的一聲將老劉腦袋按在桌子上,半邊臉火辣辣的疼。
袍哥推著陳碩與王慧玲兩人,慢條斯理的走進病房:「陳碩交代,你收了他五萬塊錢,合謀把他大侄子關在精神病院裡了?」
老劉怒吼:「來人,來人!有人醫鬧!」
走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但袍哥絲毫不慌,他只是脫掉自己的唐裝,緩緩捲起襯衣的袖子,露出滿臂的紋身與肌肉。
一頭原始野獸面對獵物時褪下偽裝,那麼被他盯上的所有人都要珍惜生命。
當兩個男護士出現在門口的剎那,袍哥身體微微右傾避開襲來一拳,下一秒,他雷霆般勾拳擊中一名男護士下頜,將對方打成僵直狀態。
還沒等另一名男護士反應過來,袍哥如美洲豹般閃身來到他面前,再次勾拳擊打下頜!
「太弱了。」
直到話音落,才聽見撲通兩聲,兩名男護士如兩根木棍似的倒地昏迷。
袍哥轉身看向被按在桌子上的老劉:「還有人嗎?」
「沒沒有了。」
「能好好說話了嗎?」
「能!能!」
「行,三個人蹲一排,」袍哥拉了一張椅子坐下,翹起二郎腿:「陳跡到底有沒有精神病?」
「沒有沒有,」老劉說道:「他只是腦迴路有點不正常,有輕微暴力傾向、抑鬱傾向,不是真的有病。」
袍哥點了根煙:「奇怪了,他既然提前預判你們的操作,為什麼最後還被你們弄進去了?」
「他想利用你來報復我們!」
袍哥搖搖頭:「不對,他能專門找到我貸款,肯定知道我是幹什麼的,那他直接給我錢,買你們兩條腿不就行了?何必給自己弄進精神病院呢!」
陳碩:「」
袍哥忽然問道:「他爸媽是不是你們害死的?」
陳碩欲哭無淚:「他父母是出車禍死的,肇事司機都找到了,跟我們沒關係啊。」
袍哥示意陳碩伸手,然後把菸灰彈在對方的手心裡:「一個十七歲的孩子爸媽剛走半年,你們做叔叔嬸嬸的就圖謀人家房子,真不是東西。還有你這醫生,你個老登以前就幹過這種事吧?」
老劉慌忙道:「我以前沒害過人,經手那些患者,都是犯了事不想進監獄,主動來找我開診斷證明的。」
「哦?」袍哥若有所思:「那些人都犯過什麼事?」
「最近一個是叫王龍的道上人,做土方生意。半年前他開車撞死了一對夫妻」老劉說到這裡,突然驚恐的抬頭看向袍哥。
嗤的一聲,袍哥怔然將菸頭按在了陳碩手心裡,慘叫聲響徹走廊。
袍哥披上黑色唐裝,揪著老劉稀疏的頭髮往外走去:「我知道他為什麼一定要進精神病院了。害這種孩子,你們真是缺了大德。二刀,給他們上點刑長長記性,我帶這醫生去趟六樓。王龍我認識,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陳碩渾身抖得跟篩子一樣:「這裡是醫院啊,有監控,你不能在這裡行兇!」
二刀撓了撓光頭上的疤:「袍哥,立即執行?」
「反覆執行。」
病房裡呼嚕聲此起彼伏,陳跡躺在床上睜大眼睛,靜靜盯著天花板。
他發現精神病院裡的夢話格外多,也格外難以琢磨。
恍惚間,他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又聽見了綠皮火車啟動時哐當哐當的聲響。
幼時的陳跡體弱多病,夢中總是聽見喊殺聲,父親便只能常常帶他去BJ尋醫。
沒有錢的時候,兩個人就買綠皮火車的站票。
他們會坐在兩節車廂之間的空地,陳跡困了就躺在父親懷裡睡一會兒,餓的時候父親就會從背包里取出泡麵排隊接熱水,然後捧在手裡讓他先吃。
醒來時,陳跡趴在車門玻璃上就像十萬個為什麼,不停的問出奇怪的問題,而父親則不厭其煩的回答。
後來等他12歲的時候病好了,父親也做生意賺了錢,買了別墅。
夏天夜晚,母親教他打著手電,在院子裡尋找剛剛破土而出的蟬,鹽水泡後,油炸著吃。
過年時,母親會帶著陳跡一起剪窗花,貼春聯,蒸造型好看的花饅頭。
病床上,陳跡出神間,輕輕用手指抹掉眼淚。
李青鳥不知何時來到他窗邊:「現在,你賣我一個東西,我可以再回答你一個問題。」
陳跡眼神空曠卻深邃:「你想買什麼?」
「蟬。」
「幾歲的蟬?」
「十二歲的蟬。」
「不賣。」
這時,樓下傳來陳碩的痛呼聲,響徹醫院。
沒時間了。
陳跡翻身而起跳下病床,他從自己大腿內綁帶上取下一柄匕首,扔下刀鞘徑直奔向病房某一處。
他有點害怕,害怕自己將要做的事情,也害怕做完之後的後果。
但他沒有別的選擇。
王龍,醉酒後撞死一男一女肇事逃逸,被撞者因耽誤治療導致死亡。隔天王龍到警局自首,卻提前在青山精神病院開具診斷證明。法院本要對診斷證明進行審查,王龍家屬糾集六十多名土方司機到法院鬧事,最後不了了之,王龍逃脫審判,住進青山醫院。
可你怎麼能逃脫審判呢?
陳跡悄無聲息來到王龍床邊,奮力將匕首紮下去。
王龍猛然睜開雙眼,用結實有力的雙手抓住陳跡的手腕,他冷笑道:「你真以為我不認識你嗎?」
在訴訟過程中,陳跡一直讓律師出面,所以他和王龍並未見過。但王龍想要與死者家屬和解,自然找人調查過他。
所以當王龍看見陳跡出現在這裡,就知道陳跡打的什麼主意。
他急促說道:「我可以賠你更多的錢!很多錢!你父母走了,你得學會向前看!」
他不想再殺人了,如果再殺人,一輩子都得待在這裡。
陳跡無聲中將刀尖死死往下壓去,一點點靠近王龍的胸口。
「找死!」王龍的力量終究比少年人大得多,他怒吼一聲奪過陳跡的匕首,反手扎入陳跡左側腰間,穿透肋骨。
王龍原本以為這一擊,足以使陳跡喪失一切戰鬥力,可他沒想到的是,當他奪刀的那一刻,陳跡根本沒有抵抗,反而趁著他雙手打開空檔,如野獸般撲咬在他頸動脈上!
血液從陳跡唇齒間不斷滲透而出,將枕頭浸染成黑紫色。
陳跡感受著口齒間的腥甜,感受著血液噴入嘴巴,再流出的觸覺。
第一次殺人復仇,他恐懼得心臟都在顫抖,可他死死咬著怎麼也不鬆口。
王龍感受著脖頸處傳來的疼痛,如電流般令他戰慄,這是接近死亡的危機感。
他抽出刺入陳跡胸腹的匕首,再次狠狠捅了進去:「鬆口!」
「鬆口!」
「鬆口」
隨著一聲聲怒喝,一刀刀捅入,陳跡卻毫無回應,唯有牙齒閉合的越來越緊,生生從王龍脖頸上咬下一塊肉來。
王龍瞳孔開始渙散,他一邊攪動著手裡的匕首,一邊喃喃道:「至於嗎?至於嗎」
可王龍不懂的是,對陳跡來說,他的人生早就被那場車禍留在了過去,無窮無盡,無法解脫。
黑紫色的鮮血漫過潔白的枕頭,就像漫過陳跡的人生。
咔噠一聲,病房的鐵門被人從外面打開,袍哥披著黑色唐裝、揪著老劉的頭髮出現在門口。
王龍右手終於鬆開刀柄,無力垂下。
陳跡則沾著滿臉的鮮血抬起頭來,望向袍哥,不知是恐懼還是腎上腺素迸髮帶來的後遺症,導致他渾身都在顫抖。
袍哥嘆息道:「來晚了。」
陳跡跌坐床尾,捂著自己腰間的傷口,對袍哥輕聲道:「抱歉。」
袍哥知道少年是在說利用自己的事,他咧嘴笑了笑:「沒事。雖然你快死了,但現在認識一下也不晚,我本名叫陳沖,朋友們喜歡叫我一聲袍哥。」
「好的,袍哥。」
「第一次殺人?事前不動聲色,殺人時用盡全力,沒一句廢話,我喜歡,」袍哥將老劉踹倒一邊,又自顧自的點了根煙。
陳跡慘笑:「還不是要死了。」
說話間,陳跡傷口處的血液還在不停汩汩流出。
「抽根煙嗎?」
「不抽。」
「需要幫忙嗎?」
「我的手機在劉醫生那裡,應該錄下了他和我二叔違法交易的證據,幫我發出去。」
袍哥沒想到,這少年臨死前還記得公平的報復每一個仇人
他坐在陳跡身邊問道:「還有什麼心愿嗎?」
「沒有了,」陳跡聲音越來越弱,一陣困意來襲,他卻不捨得閉上眼睛,只是出神的望著窗外,弦月如鉤。
病房裡,病人們緩緩起身,默默地看著這邊。
李青鳥來到陳跡身邊,緩緩撫上了陳跡的雙眼,輕聲道:「嘆隙中駒,石中火,夢中身。四十九重天留不住你,去吧,去你該去的地方。」
說完,他恢復痴傻的模樣坐在床邊,而袍哥將黑色唐裝蓋在陳跡身上,轉身朝病房外的黑暗走去:「可惜,認識晚了。」
(朋友們,我回來了,好久不見。)
(除今天以外,每天18點更新。)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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