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大腦沉沉的睜開眼,蘇千秋已經出門了。
楚涵睡眼朦朧的爬起來,陌生的房間讓他有一瞬間的恍惚,夢裡不知身是客。然而背部余痛未消,提醒著昨日的一切並非做夢。
茶几上放著麵包雞蛋和牛奶。
肚子「咕」一聲響,楚涵才想起昨天下午被他爹揍完之後,連晚餐也沒吃上。
抓起雞蛋,三兩口吞下肚,口感有些奇怪,不過餓起來什麼也無所謂了。
接著發現旁邊有蘇千秋留下的紙條。少女的字端秀清新,又帶幾分疏朗和靈動。
「我出門做兼職了,好好吃早餐。
ps,如果出了門想回家,我藏了一串鑰匙在門口消防栓里。
又ps,晚上等我一起吃飯。」
看到「回家」二字,楚涵心裡一抽,隱隱的疼痛之餘,又升騰起幾分慰籍。
有人的地方才有家。沒有人的房子,只是心的囚籠。
而今有人,等她回家。思及此,往日桀驁的少年臉上冰消雪化,繾綣起一陣他自己也不知曉的溫柔。
再細細一看,紙條上又用鉛筆補充了一行字:
「又又ps,那個蛋是不是特別親切?你昨天晚上用過的,吃自己的味道還不錯吧」
楚涵:「」
昨天滾了瘀血的蛋又拿來吃,這是人幹的事麼
他在蘇千秋那又好整以暇了兩天,享受著病號的待遇,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然後楚涵震驚的發現蘇千秋的拿手好菜是甜的番茄炒蛋和鹹的番茄炒蛋,然後,沒有了。
「抓住男人的心,首先必須抓住男人的胃。」楚涵對蘇千秋未來的感情生活表示悲觀。
「呵」,蘇千秋冷笑,「愛吃不吃,你行你來。」邊邊給他端上兩天內第三餐番茄炒蛋。
楚涵搶過鍋鏟,三下五除二,攤了個西紅柿雞蛋餅,又做了西紅柿厚蛋燒。
蘇千秋:「楚大廚威武但一餐吃這麼多番茄蛋,不覺得噁心麼?」
楚涵:「」
讀大學後的某天,英語課上討論「我最喜歡哪個地方的菜式」,楚涵想起了蘇千秋做的那碟番茄炒蛋,想起了在那避風港里度過的周末。雖然短暫,卻是他人生中最溫情脈脈的瞬間。
平時總是在角落裡一聲不吭的楚涵難得的站起來發言。
他,哪個地方的菜式並不重要,關鍵是做菜給你吃的那個人,不是麼?
周末過後再回到學校,蘇千秋依然是對誰都不冷不熱,對自己照舊是我行我素。對楚涵,只比普通同學多了一絲熟,僅此而已。
那場冬雨中的偶遇不過是她人生中不值一提的片刻。在她看來,收留一個無家可歸的少年,與收留一隻流浪的貓狗並沒有什麼區別。
而楚涵,和曾經的他多少有了不同。
以前的楚涵,總是四面帶刀的鋒利,而今的楚涵,在不自覺中稍稍抹平了自己的稜角。然而這種變化中的溫和,從來只對一人。
四月,入梅。
春天的雨來得淅淅瀝瀝,天地一片潮濕,連帶少年的心,也潮濕了起來。
放學回家他開始走另一條遠路,一條會經過那個老舊區的路。
雖然好像不會發生什麼,但又總是期待著發生什麼。
四中的高中部安排的很有特色,一個年級占兩層樓,每升高一級,便向上挪一層,待高三搬到樓,就是高處不勝寒。
在他們高一的時候,透過窗口望去,還能望到外面那塊乏味的水泥地,以及空地中央的那棵槐樹。槐樹很老很老了,然而每個春天,那些像羽毛一樣輕盈的細樹葉依然會爭先恐後的從虬枝間迸發出來,慢慢的整棵樹都變的鬱鬱蔥蔥。等到夏初,枝頭又會綴滿細細密密的槐花,風一吹,像雪一樣紛紛揚揚。
再然後,坐前排的少女會脫掉墨綠色的校服外套,長袖的白色襯衫換成短袖,她有時托腮沉思,有時埋頭苦算,有時伸個懶腰,襯衫緊緊貼在背上,白色肩帶若影若現。
不知道從哪天開始,身後少年的目光開始不經意的隨著她每一個動作而流轉起伏,逡巡不定。
空氣里到處都彌散著青春期的躁動。
伴隨著此起彼伏的蟬鳴,盛夏如約而至。
槐花一年復一年的開放,而似成相識的故事,也年復一年的在校園裡上演。
欺凌,大概是每個人校園生活中必不可少的戲碼。
你可能是參與者,被欺凌者,或者,旁觀者。
七班有個女生很奇怪。大家都這麼。
那個被認為奇怪的女生臉蛋圓圓,五官扁平而毫無特色,一年三百六十天,一天不落的頭髮油膩,有時還散發出一種好幾天沒沖涼的那種酸腐味。
不管她走到哪,嘲諷的風言碎語就跟到哪。有時她的課本會莫名其妙的消失,有時候校服會被人用油彩筆畫上奇形怪狀的圖案。
她越是沉默,就越是被欺負。越是被欺負,就愈發的沉默。她的人生就好像走進了一條死胡同,無路可進,無處可退。
不知道是欺凌造就了奇怪的她,還是原本的奇怪引來了欺凌。
反正從蘇千秋意識到班上有這麼一個女孩子起,她就已經沉默如沙漠裡的頑石,一聲不吭的迎接每日必修課一樣的作弄,默默的從垃圾桶里翻出被藏起來的課本,清走座位上的膠水,或者在水龍頭下徒勞的沖洗滿是污跡的校服。
她叫玉珏。珏,即美玉。
只是這塊父母的掌中寶,在同齡的孩子眼中,連路邊的爛泥都不如。
重中學的升學班,也不是非考不可。交得起高額的擇校費,再攀上些不明道不清的關係,是只猴子也能讀。
七班坐角落的,就有那麼一堆猴子。
猴子的首領是個至少有一米九的健壯男生,唇邊永遠有一圈黑黑的鬍子,手臂上密密布滿了厚重的汗毛,像個大猩猩。
猩猩同學每天上課都是倒頭大睡,直到下課才會滿血復活,開始一天最愛的遊戲。他遊戲的對象就是玉珏。
這天他玩的格外轟動,轟動到全年級的人都跑出來趴在陽台欄杆上看好戲。
玉珏一隻腳光著,一隻腳穿著鞋,站在操場角落的水池前和猩猩對峙。
抱著書經過的蘇千秋恍然大悟,他們班剛在操場那一頭的音樂教室上過課,而進音樂室要換上輕便的室內拖鞋的。剛一下課猩猩就把玉珏脫在外面的鞋子藏了起來,最後她只能光腳穿過不久暴雨後滿是積水的操場。
她看到玉珏光溜溜的腳上滿是污垢,五顆白膩的腳趾神經質般的彎曲著,緊緊的抓著地面。
蘇千秋搖搖頭,幼稚。她在心裡唾棄了一番大猩猩,然後視若無睹的走進教室。
是的,蘇千秋也是那萬千無動於衷的旁觀者中的一個。
這種貓捉老鼠般的遊戲,每天都在班級上演。在這個學校,這個城市,甚至,世界上的每個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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