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當機立斷想要開口拒絕周風華的不情之請。小學六年級那次草地上的盛宴之後,他再也沒有舉辦過,也沒有參加過生日會。他還記得當年一襲白裙的蘇千秋穿過草坪和他告別時,眉梢里數不盡的落寞。
他不知道當年的她蜷縮在哪個角落,邊等著母親,邊落落寡歡的度過了那個漫長的夜。
這種盛大而浮華的儀式之下,充斥著虛與委蛇,別人黏膩而逢迎的笑臉,只能叫他覺得反胃。
沒想到司琅只是若有深意的看了司南一眼,就爽快的替他應了下來。
司南拒絕的話卡在嗓子中央,上落不得。腦海中無意間翻滾出六年前和母親的對話。
「媽,我不喜歡這麼多人,不想開什麼慶生會。」
「小孩子不懂事,這是幫你以後鋪路。」
他的父親和母親被徒有其表的婚姻綁在一起的兩人,某些時候竟然有著驚人的默契。
司南幹著嗓子,有些無助的看了看司琅的臉色,把想要說的話話吞了回去。
生日會只是一個由頭,重要的是與會的人都是些站在金字塔最頂端,俯瞰眾生的人。司琅不過是想讓他在二代的圈子裡更活絡些。
逃不過,躲不掉,出生在這種家庭環境裡,一如他母親所說,這就是命。
周風華得了司琅的保證,心滿意足,只道若是以後待司南出國,能和周雨桐在同一個城市落腳彼此照料一下就更錦上添花了。
司南僵硬的笑了笑,目光落在飯桌上一碟幾乎沒怎麼被動過就要進潲水桶的芝士龍蝦上,大腦里翻滾著杜甫那句「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家世門第的坎兒那麼高,父母脅迫下的身不由己,竟然讓他心中生出了兩分沮喪。
待和大金主落實了捐助意向,校慶的時間也越來越近,一切都如箭在弦。
校道兩側布滿了各式各樣的展板,隨時播報著各式紀念活動的開展情況,其中幾塊展板特別人氣高漲。
司南路過了幾次,每次都看到這幾塊展板被裡三層外三層的人包圍著,開始還不明所以,直到後來發現原來是攝影參賽作品的投票活動。
忽然憶起校醫室里叫人臉紅心跳的對話,想到裡面會有蘇千秋,他心頭一跳。
從人群中擠出一條路,好不容易湊近展板一看,一顆心就像自由落體般墜了下來。
當年蘇千秋幫淘寶賣家拍sp的照片,依然被他當寶貝一樣存在手機相冊里,除了夜深人靜時偷偷拿出來邊看邊靠右手消耗一堆紙巾外,從來不曾展示給別人。而今她的照片就這般大喇喇的展示於展板之上,叫他有一種自己的珍寶被人覬覦的憤懣。
更何況,照片而且裡面還不止她一人。
這組名為「從民國走來」的照片所激起的反響,實在出乎所有人意料。正如當時找上門的初中小女生所說,蘇千秋拍這類照片,太適合不過。
做舊的照片裡,蘇千秋穿著民國時期斜襟的淺藍色學生服,稍微夾起劉海,清純得就像希臘神話里水中的那瑟西斯。
她的目光所在,卻是教室里埋頭百~萬\小!說的楚涵的身影。
楚涵穿著筆挺的中山裝,發色換做了平常的黑色。即便遮掩了那頭囂張的銀髮,但背脊微弓全神貫注的他,依然氣魄滿滿。
他英挺的側臉落在少女傾慕的眼神之中,整張照片仿若剛從濕潤的泥土中鑽出來的春芽,每個葉尖都彌散著青蔥欲滴的欲說還休。
再下一個畫面,楚涵換上了軍校的校服,手提硬木製的行李箱決然離去參軍隨後畫面切換到蘇千秋處,她表情木然,眼角通紅,兩行清淚不受控制的從臉頰滑落,桌上那張被死亡郵差送來的信紙上滿是淚痕。
戰場上的生離死別,平常的就像日升月落。少女失神的目光,讓人心痛不已。
而後場景轉變,蘇千秋換上了建國初期常見的棉布軍裝,綁著雙馬尾,渾身一股英挺之氣。她咬著筆桿,眉頭微鎖,表情很是可愛。
穿著同樣色系服裝的楚涵正坐在桌子上和同學聊天,眼神卻不由自主的向教室角落的蘇千秋那裡飄過去。
再之後,場景在穿著吊帶裙,運動服之間的蘇千秋和楚涵身上轉換,四中那幢聲名在外的小紅樓是永恆不變的背景,唯有蘇千秋他們倆人身上的服裝,昭顯著時代的變遷。
不變的,還有照片中少男少女那些疊藏在心底的思慕和愛戀。
去到照片集的最後,他們換上了現在四中的校服,在小紅樓前的草地上接吻。
看到這裡,旁邊圍觀的女生「哇」的叫了一聲,語調里滿是興奮。
「他們真敢拍呀!」
「就是上次貼子裡的女生?」
「拍的真好,看他們的眼神,就好像是真的一樣!」
聽到這,「弄假成真」四個字不合時宜的出現在司南腦海里。他只覺自己的心像被人猛的提起,又重重摔在地上。
想起上次說的「借位」,他有些不太相信的再把照片看了幾遍。
全然的天衣無縫。若「借位」一說是真的,那也借的太好了。
他按捺下心中的不安和疑慮,抽身離開展板前滿滿的人群。
第二天,展板上的照片換了一換,最後的那幅變成了蘇千秋和楚涵兩人牽手躺在草地上,他們側臉對望,相視一笑。
沒有之前那張接吻照直白露骨,但溢滿照片的依然是兩人間相照不宣的默契。
除了幾個當事人,沒有人知道為什麼忽然換了照片。
負責拍照的是初二的一個男生。昨天活動部的部長忽然一個電話打過來,問他手頭上還有沒有替代的照片。
追問之下,才吞吞吐吐的說籌委會覺得最後一張接吻的照片太直白,太不符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
男生反駁,核心價值觀里還有說不能接吻?
部長無奈,反正照片有人不喜歡
最後好說歹說終於換了一張照片,部長又連夜找了廣告公司重新噴塗,心中感嘆,原來他們的籌委會主席也有難伺候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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