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他沒什麼惡意。也或許是因為一門之隔就是葉青的地盤,他不敢流露出惡意來。
我放下手,繼續擠著人,到了陳曉丘旁邊。
我之前沒回答瘦子的問題,是因為這裡的人太多了,實在不好說我看到了鬼。瘦子也沒再問,跟著我擠過人群。
陳曉丘更不會沒眼色地問我剛才的事情了,直接解釋道:「這位老先生的兒子剛過世,今天本來要開追悼會。他突然要求過來,要找葉青,還說要請葉青還他兒子公道,查清楚他兒子的死因。另外,他還道歉了。」
「道歉?」我有些不明白。
旁邊擠著的人自然能聽到陳曉丘的話,神情尷尬。
有個男人就說道:「老爺子神志不清了,瞎胡說呢!」
陳曉丘沒理,自顧自回答我的問題:「應該是葉青家人去世的時候,他說了些風涼話,還認為葉青是天煞孤星。」陳曉丘看了我一眼。
我立馬想到了余新嶸。
工農六村的人對葉青的想法還挺多的。有和余新嶸那些慶州製造局老領導們一樣,覺得他麻煩的,也有人覺得葉青可能是給工農六村擋災了,心存慶幸和愧疚,大概還有人是完全不信邪,對葉青毫不關心的。
這個老頭應該是第一種人,現在兒子死了,想到了葉青。
我忽然生出念頭來:還好他沒覺得自己兒子的死是葉青害得。
「哎,林奇,你快來!」郭玉潔發現了我,招呼我過去。
我繼續擠著人,到了老頭身邊。
「袁大爺啊,人來了,他開門給你看,你就知道了。青葉的人真的都不在了,搬走了。」郭玉潔說了一句。
老頭和周圍人都看向了我。
我腦中靈光一閃,「您是袁志毅老先生?」
老頭旁邊的一個中年女人抹著眼淚,「你是之前打電話來的林奇吧?不好意思啊,之前好像是約了今天談拆遷的事情,沒想到……」她說著又哭起來。
袁志毅的手跟鐵鉗一樣抓住了我,整個人搖晃著從地上爬起來。
我趕緊扶了一把。
「你快開門!我要找葉青!他一定有辦法的!他肯定有辦法的!」袁志毅有些瘋狂地叫起來。
「爺爺,爸爸已經走了啊!」中年女人身邊的年輕女孩哭著喊道。
袁志毅充耳不聞,死死抓著我。
我也沒辦法,只好拿了鑰匙出來開門。
咔噠!
鑰匙插入門鎖,我沒用力,只感覺有力量從鑰匙上傳來,帶動我的手跟著旋轉,接著,我仍然沒動,門卻是拉著鑰匙,從我手中抽走。
吱呀
木門緩緩打開,一瞬間,就有股陰氣從裡面傾瀉而出。
我突然意識到,今天的六號樓六樓和以往那種安靜詭異的氣氛截然不同,實在是人氣太旺了一些。
現在,我才有了種熟悉的感覺。
吵雜的人聲、哭聲,甚至連呼吸聲都在剎那消失不見了。
事務所內一如既往的幽暗,從門口能看清裡面的景物,卻給人一種陰暗壓抑的感覺。好似塵封已久的古老建築被人再次踏足,能聞到時間的味道。
袁志毅站在房門口不動了,直勾勾地盯著事務所內部,不再流淚,而是流下了汗水。
袁志毅身邊的那個鬼魂情不自禁地往後飄了一段,似乎很是驚恐。
我乾咳一聲,「那個,袁老先生,您看到了,這裡真的很久沒有人了,青葉的人應該是搬走了。」
袁志毅僵硬地點頭。
我趕緊伸手去抓了門,將門關上了。
咔噠!
「呼……」
我的背後是異口同聲的呼氣聲,眾人好似都經歷了一場驚嚇。
「我送你們下樓吧。」我只好主動說道。
袁志毅像是被抽了魂,短短几分鐘,就蒼老了不少。
他兒媳婦和孫女攙扶著他,家裡其他人都頭也不回地下樓,仿佛後頭有惡犬追著一般。
我搔了搔臉頰,心中暗自佩服葉青。我方才是沒感覺到什麼特別的,再看瘦子,縮頭縮腦,猶如驚弓之鳥,看看陳曉丘,臉色也有些發白。
「剛才怎麼了?」我低聲問陳曉丘。
陳曉丘瞥了我一眼,「感覺到了一股壓力。」
「應該說是氣場。」瘦子感嘆道。
我只感覺到了陰氣。大概是因為我開了陰陽眼的緣故吧。
我沒做聲。
一群人魚貫而出,見到了外頭的大太陽,又是齊齊呼氣。
袁志毅的兒媳婦很客氣地給我們道歉,說了一通,還數次掉眼淚。
毛主任和郭玉潔勸著她,這方面,我們幾個是幫不上忙。
我倒是聽陳曉丘說了,這袁志毅也是任性。大家一塊兒在家中燒了紙,上了包車,準備去火葬場了,他要死要活地非要來工農六村,這才拖著所有人都過來了。現在袁志毅不鬧了,就沒什麼麻煩了。
瘦子一臉哀怨,「這個恐怕不好談拆遷賠償啊。」
「或許會更好談。」胖子瞅瞅袁志毅。
兩人嘀嘀咕咕分析起袁家這情況到底是會更容易拆遷,還是更難。
我看了眼袁志毅身邊的鬼魂。比起之前,他的身影似乎變淡了許多,臉上更添了不少擔憂。
將袁家這些人都送走了,瘦子他們才找機會問我之前看到了什麼。我也沒隱瞞。
「那你有可能幫上忙啊,奇哥。」胖子說道。
「看今天晚上吧。」我不怎麼在意地說道。
袁志毅的兒子變成鬼了,狀態還那麼平和,估計生前性格不錯,死的時候也沒怎麼遭罪。
我白天的時候是這麼覺得的,甚至在下午跑另一家產權人的時候,還沒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比起「遊戲」,袁志毅兒子那樣的鬼,看起來就沒什麼危險。就連「屍體雪人」的那個簡陽,恐怕都比他麻煩。
晚上睡覺,一下子陷入夢境,我都沒緊張。
直到我聽到了一聲呼喚。
「袁經理,明年元旦情侶房怎麼辦?」
我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不由想到了一個非常不妙的情況。
我附身的目標轉了個身,讓我和他分離開來。
那個人正是我看到的袁志毅兒子,當然,現在他是活人,而且穿的是一身三件套西裝,還是制服,胸口別了銘牌,寫著「總經理袁康」。我抬頭,看向了袁康旁邊人立而起的駿馬雕塑,心中只有一個想法:
工農六村的人還真是被詛咒了啊,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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