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心大士本身乃是化劫境的修士,雖然此時被黃衣老僧打落了境界,但目光見識仍在。
他與梁言纏鬥數月之後,也漸漸發現了端倪。
每次自己和對方大戰到精疲力盡之後,這位小師弟眼中的血紅之色便會消退一分,連帶體內的魔性也會被消磨一絲。
蓮心大士也是絕頂聰明之人,自然一眼就看出了黃衣老僧的意圖。
「他這是要借我之手,幫這小子褪去魔性啊!」
想到這裡,蓮心大士不由得苦笑了一聲。
這一場爭鬥根本分不出勝負,每次他即將得手之時,黃衣老僧都會敲響古鐘,將兩人同時震暈,等到幾日之後,雙方靈力恢復,一切又重新來過。
而且每一次的爭鬥也不是由他開啟,縱然蓮心大士心中一萬個不願意動手,可他面對的卻是一個入魔之人。
入魔後的梁言一旦清醒,就絕對不會放過他,完全就是不要命的猛攻,迫使蓮心大士只能出手自保,雙方你來我往,如此循環往復。
「這要打到何年何月?」
蓮心大士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無奈,看著對面如野獸一般的梁言,只能奮起金剛之力,向前迎了上去...........
此時的黃衣老僧,正肩扛大鐘,在山道上箭步如飛。
說來也是奇怪,他自從離開森羅秘境之後,就沒有掐訣飛遁過,純靠自己的一雙腿,翻山越嶺,如履平地。而且大步流星,速度居然不比飛遁慢多少。
最關鍵的是,他每次都有意無意地,避開了天河城疆域內的諸多修真勢力,一路專挑荒山野嶺或者靈氣匱乏的偏僻地區,看上去就好像在刻意隱藏自己。
要知道天河城疆域何其廣闊,黃衣老僧修為高深,他如果不想泄露行蹤,那根本就沒人發現得了。
如此奔走了三個月的路程,到了今天卻有些不同。
黃衣老僧腳下攀登的這座山,名叫絕情山,山上有一座道觀,名叫「絕情觀」。
絕情觀乃是道門正統的修真門派,觀主尹滄海在百年前突破至通玄境,如今觀內香火鼎盛,門徒絡繹不絕,正有中興之姿。
此時的絕情山山頂,絕情觀中。
有三個身穿黑色道袍的中年男子,正在祖宗祠堂中負手而立。
他們身後乃是絕情觀開派祖師絕情真人的雕像,雕像前的供桌上面擺了九大盤靈果,每一盤都是珍貴無比。
而最中間的那一盤靈果最為奇特,雖然只有拳頭大小,但卻長有四肢和頭顱,甚至連五官都活靈活現,看上去便如初生的嬰兒,個個粉雕玉琢。
如果有別派修士在此,必定會驚呼出聲,因為這盤靈果乃是絕情山秘境中的特產,名為:嬰兒果!
此靈果可以助人祛除後天雜念,照見先天本性,乃是突破瓶頸時對抗心魔,又或者走火入魔後應對反噬的上佳靈藥。
嬰兒果五十年開花,兩百年結果,數量極其稀少,相傳只有在祭拜祖師之時,才會從秘境中取出一部分當做貢品。
而在供桌面前還跪著二十名少男少女,都只有十一二歲大小,有的沉著穩重,有的活潑好奇。
此時便有一名道袍男子上前一步,朗聲說道:
「從今以後,你們便是我絕情觀的弟子了,我身後乃是祖師雕像,爾等須得誠心叩拜,今後若是有人膽敢做出欺師滅祖的事情,我便親自把他捉到這裡,在祖師面前執行門規!」
他話音剛落,那二十名少男少女便同時俯身磕頭,口中齊聲應道:
「謹遵師叔法旨,我等萬萬不敢違背門規!」
那道袍男子聽後,微微點了點頭,正準備再說些什麼,卻忽然聽見一聲鐘響。
「咦?」
在場的三位道士都是臉色微變,齊齊轉頭向著門口看去。
只見那裡不知何時多了一個老僧,僧袍破舊,面容枯黃,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睛卻如深潭一般。
看清此人之後,三位道士都是心中一驚。
要知道此地乃是絕情觀的祖師祠堂,且不說山門外面有修士重重把守,就單是這祖師祠堂的周圍,也有高深禁制守護。
而眼前這人,居然能不聲不響地來到這裡,當真是有些匪夷所思了。
三位道士之中,打頭的一人有金丹中期的修為,此時上前一步,沉聲問道:「閣下是什麼人,為何不經通稟,就擅闖我宗的祖師祠堂?」
那黃衣老僧聽後,卻是面無表情,只把目光投向了三人身後的供桌。
三個道士看不出他的深淺,一時也不敢貿然動手,正猶豫間,忽聽大殿後方傳來一聲長嘯,緊接著便有一個身穿青色道服,年過花甲,滿頭白髮的老道疾馳而來。
這老道端坐在一隻仙鶴上,衣袂飄飄,仙風道骨,此時緩緩落於祠堂門口。
他見了黃衣老僧,便雙眼一瞪,開口喝道:「大膽狂僧,怎敢擅闖我宗重地,莫非是沒聽過我『一掌斷河,千江絕流』尹滄海的名頭?」
青衣老道的這一喝,已經暗自用上了神通,然而對面的黃衣老僧卻恍若未聞,依舊背對著自己,只把目光投向祠堂中的供桌。
「莫不是個瘋子?」
尹滄海暗暗有些奇怪,他剛才正在閉關打坐,卻忽然感覺到一股氣息衝破了祖師祠堂的禁制,還以為是有大敵來犯,沒想到卻是個看上去有些呆愣的老和尚。
「哼,看來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擅闖宗門祠堂乃是大忌,就別怪我辣手無情了!」
他話音剛落,便把袖袍一甩,但見一枚玉如意飄上半空,只是輕輕一轉,便射出數百道青色霞光。
這些霞光猶如利劍一般,從半空洋洋灑落,眨眼就落在了黃衣老僧的頭頂。
然而對方根本不閃不避,光禿禿的頭頂忽然冒出一層金光,居然將漫天青霞全部捲走,就連那枚玉如意也同時被金光掃中,瞬間不見了蹤影。
「我的八寶青陽玉!」
青衣老道眼角一跳,失聲驚叫了起來。
他剛才雖然口氣甚大,但也知道這老僧並非善茬,故而一出手就用了祖師爺傳下來的至寶。
八寶青陽玉采萬載陽玉鑄造,又凝聚了歷代祖師的絕情意境,堪稱絕情觀的鎮派至寶。
百餘年前,尹滄海剛剛晉級通玄境的時候,境界還未穩固,就有敵對修士來犯。當時他就是憑藉著八寶青陽玉,將那些對頭一一斬殺在絕青山。
那一戰過後,尹滄海名聲大躁,得到了『一掌斷河,千江絕流』的名號,而八寶青陽玉亦是被人所忌憚。
沒想到這個別人眼中威力無窮的鎮派法寶,在黃衣老僧的眼前,卻連一招都走不過。
到了此刻,尹滄海終於明白,這個看似普通的老僧,實際修為深不可測!
然而還不等他再有下一步動作,就見那老僧忽然抬手,對著肩上的古鐘屈指輕輕一彈。
當!
但聽鐘聲一響,一圈金光擴散開來,在場的少男少女,三位道士甚至連觀主尹滄海,都是渾身一顫,隨即眼神呆滯起來。
接下來,就看見絕情觀內的所有人,都保持著鐘聲響起時的姿勢,一動也不動,就好似木樁一般站在原地。
黃衣老僧再沒有看眾人一眼,轉身大踏步地走進了大殿。
他大搖大擺地來到供桌之前,抬手端起那一盤嬰兒果,接著掌心之中靈光流轉,竟是將這一盤靈果煉化成了霧氣。
隨著黃衣老僧單手輕輕一點,這團嬰兒果煉化成的霧氣就飄入了古鐘之內。
原本正在鍾內和梁言激鬥的蓮心大士,忽然感到一團充沛的靈力混入古鐘之內,下意識地用鼻子聞了聞,臉上便露出了一絲疑惑之色。
「嬰兒果?」
他還沒搞清楚狀況,古鐘便被老僧再次敲響,兩人又同時暈倒,而那團嬰兒果所化的霧氣,則開始緩慢滲入梁言的肌膚之中。
黃衣老僧朝古鐘內丟入嬰兒果之後,就沒有絲毫停留,轉身出了絕情觀,朝著山下大步流星的跑去。
在他走後沒過多久,絕情觀眾人猛然清醒了過來,祖師祠堂中的少男少女,還有那三個金丹境道士,此時都是面面相覷,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奇怪,剛才發生了什麼?」其中一人開口問道。
「不知道,我怎麼感覺剛才好像和人爭鬥過,但具體情形又想不起來了...........」另外一人回答道。
「咦?嬰兒果呢!」第三個道士回頭看了一眼供桌,忽然驚叫了起來。
其餘兩個道士見狀,也都是臉色一變,叫道:「糟了,咱們宗門兩百年內的嬰兒果全都在這裡,這下咱們可闖大禍了!」
這三個道士亂作一團,卻沒注意到觀主尹滄海已經邁步走入了大殿之中。
這位青衣老道的臉上,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似乎隱隱記得什麼,但又記不太全。
「觀主!你怎麼來了?」
其餘三位道士總算回過神來,此時紛紛彎腰行禮。
「我等看守不力,致使嬰兒果被竊,請觀主責罰..........」
「行了!」
尹滄海擺了擺手,淡淡道:「我已經知道了,此事暫且作罷,今日有關這裡的一切,爾等萬不可泄露分毫!」
「是!」
在場的所有人同時點頭應道.........
..............
黃衣老僧離開絕情山後,又馬不停蹄,朝著下一個地方趕去,接下來的兩年時間裡,天河城疆域內的十餘個宗門或者世家都被他光顧過。
他闖入這些修仙勢力的地盤,也不去搶什麼法寶丹藥或者秘傳典籍,只是盜取一些珍惜的靈果和藥材,完事之後就以秘術敲響古鐘,將所有人震暈當場,然後再飄然離去。
那些被他震暈的修士醒來之後,大都沒了之前的記憶,只有少部分通玄境以上的修士,才會有些模糊的印象,但是細想過後,幾乎都不敢聲張。
好在黃衣老僧也不動這些修仙勢力的根本,只是盜取一些靈果藥材,故而就算有些修為高深之人隱約記得什麼,也都不想再去追究,反而嚴令門人守口如瓶。
天河城疆域幅員遼闊,境內的修真門派和修仙家族更是數不勝數,黃衣老僧盜取的這些門派也並非是最頂尖的那些,故而一路上也沒暴露了行蹤。
他偶爾還會深入一些秘境險地,像熔岩沼澤,妖獸森林,那些被附近的修煉之人敬而遠之的險境,黃衣老僧卻是如履平地。
而他在裡面採摘的靈果靈藥,也都盡數投入了古鐘之中。
一晃兩年過去,蓮心大士如今也算是明白了。
黃衣老僧,根本就是以這古鐘為藥鼎!
各種各樣的靈果靈藥,被他源源不斷的丟入古鐘之中,最終混合在一起,煉化為一團藥液。
每次兩人爭鬥到靈力耗盡,被鐘聲震暈之後,那團藥液便會滲入梁言的體內。
如今兩年過去,梁言雖然還未恢復意識,但眼神中的血紅之色已經漸漸褪去,只有一抹淡淡的猩紅還殘留在眼眸深處。
蓮心大士知道,在與自己的無限爭鬥以及藥液的輔助之下,距離梁言徹底清醒過來,恐怕已經不遠了。
他雖然知道自己是被人利用,但也無可奈何。
「你這小子,浪費了師兄兩年的時間,給你當陪練!以後如果有機會,你可得給師兄還回來啊!」
蓮心大士一邊爭鬥,一邊咬牙切齒地想道。
當!
又是一聲悠揚的古鐘聲響起,兩人同時暈倒..........
...............
梁言感覺自己來到了一個戰場,這裡沒有仁義道德,沒有天道制約,有的只是純粹的殺戮和欲望。
殺!或者被殺!
如果不想死,就只有將對手打死。
殺殺殺!
很多事情梁言都已經記不清了,他唯一有印象的是,自己這兩年來,在這個修羅場中一共殺了兩百一十六人!
這個數字他不會忘!
因為每個對手都很強,每一場戰鬥都要打上一天一夜,直至精疲力盡才能將對方斬殺。之後便是等待靈力恢復,接著又去尋找下一個對手。
他不知道這樣做的意義是什麼,只是心底有一股渴望,渴望鮮血,渴望殺戮。
直到最近,時常聽到一聲聲鐘響。
那鐘聲悠揚,像是塵封的記憶,啟迪他的過往,讓他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寧靜。
隨著時間的推移,鐘聲一次比一次清晰。
當!
最後一聲鐘聲響起,梁言緩緩睜開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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