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啟功這一路沉默無言,步鷲有些納悶,原是以為韶虎師兄的事情惹地不快,但看曹啟功眼角隱帶不屑地走過了鬼哭狼嚎的韶虎身邊,步鷲便知是其他的事情。筆神閣 bishenge.com
回了弟子居所,嘉瑜川也是二人一屋,步鷲往竹榻上一躺,舒服地呻吟了一聲,說道:「難得這三日不用拂曉採氣,今日我一定要睡到日上三竿補補。」
平常時日,曹啟功定會調侃調侃「不上進」的步鷲,但曹啟功站在窗前凝視著一輪皎月,心中煩悶,哪裡顧得上步鷲,身後響起了鼾聲,曹啟功睡意全無,摸了一壺藏起來的烈酒,推門走了出去。
……
「叔祖……叔祖要主持公道啊。」韶虎跪在嘉瑜殿前,對著茅屋痛哭流涕道,也不知屋子裡的青瑜真人吵得如何睡得著,反正是韶虎如何嚎叫,青瑜真人都不曾出現。
「嗚嗚,侄孫兒這右手,是廢了,無端端被蕭寧素削地皮肉都沒了,叔祖……您老就這麼看著侄孫毀了道途麼?叔祖……」韶虎的右手裹地跟粽子似得,許是嚎地久了,只有氣無力地「叔祖……叔祖」喊著。
許是青瑜真人惱了這不成器的族中子孫,茅屋裡傳來一道聲音,說道:「堂堂七尺男兒,哭哭啼啼地成何體統!」
真人法言一出,韶虎立刻閉了嘴,不敢吱聲一句。臨去嘉瑜川修道前,父親就叮囑過,雖然嘉瑜川青瑜真人是韶氏一族中的老祖宗,但是萬萬不可因此眼睛抬到了天上,四處惹是生非讓族老難辦,更不可犯了錯頂青瑜真人的嘴,屆時族裡誰出面都不頂用了。
青瑜真人訓斥道:「那蕭寧素怎會無故襲擊你?你身上一點破玩意值得她冒險襲殺你?不長腦子的東西!」
不過到底是嫡親血裔,青瑜真人不願責備過甚,韶家是一輪不如一輪,這些年除了這不成體統的東西,也就是眉虎一個娃娃天資過的去,有望成就真人。不過凡事需留個雙份的,這虎小子打磨打磨,屆時一門三真人也有那麼絲希望。
韶虎身前陡然多出了一瓶丹藥,青瑜真人發話道:「那蕭寧素出手傷你,老夫自會治罪,哼,看看人家的劍法!說削你皮肉就不削你經脈骨髓!你要是有她一半天資,老夫也是省去了這一瓶丹藥,滾,老夫不想再看見你這個廢物。」
抹了滿臉糊著的鼻涕眼淚,韶虎收了青瑜真人給的丹藥,躬身一拜就要退去,天際幾道遁光掠過,無疑是天門教習們架著法器回來了,韶虎轉身便服了一顆復元丹,自覺刻骨疼痛去了,這才想起眉虎妹妹教訓那個蕭寧素,水漏都過了丑時了。
一線極快的金光閃進了嘉瑜殿中,韶虎尚是沒反應過來是什麼飛了過來,青瑜真人暴怒咆哮間震出的氣浪瞬間將韶虎嚇地癱在了地上。
「哐!」嘉瑜殿木門重重撞了出去,擊在了門牆上,青瑜真人鬚髮戟張地走了出來,隔著好幾丈遠,韶虎都看見了叔祖臉上糾結在一起的青筋。
青瑜真人滿眼失望地掃了一眼不成器的韶虎,恍惚間便御氣上了雲霄,直沿著青垚江而去。
……
蕭寧素持劍斬向同門,雙手已是被縛,由一位天門境的教習陳師姐親手關進了戒律堂中,陳師姐在嘉瑜川中待了快十年,自然是清楚青瑜真人姓的是韶,太華韶家門人盡數在嘉瑜川中,比青垚江中的螃蟹還要橫著走,嘆息著渡了一股真元給蕭寧素,將她折了的左腿正了位,雖是縛著手,卻沒有拿走蕭寧素肩後的一柄素劍一柄空劍鞘。
被素王劍氣截斷了一半的黑髮依舊是紛亂在鳳眸前,蕭寧素沉默地盤腿坐在冰冷的粗糙大理石面上,她有心激盪真靈氣除去身上污垢,但戒律堂囚室個個是設了空靈陣法,非但是清靈氣一絲沒有,連修士體內氣海真靈氣一出體外都要陣法吸走,縛著蕭寧素僅僅是一根韌些的麻繩罷了,但她卻如何扯的斷。
「呼~」一口胸中悶氣憋了許久,蕭寧素才緩緩的吐出,她現在內腑一點傷勢沒有,正了位的左腿很快嚴絲合縫地續上了,但她依舊渾身酸痛,道體不假,但肉身無礙,豈能令減輕心中勞累憤懣一分?
蕭寧素在神州凡間時遇多了冷暖,那時她一介空有絕美容顏的孤女,任誰都想欺負欺負她,趙家鎮時,雖說趙員外最後終究是將她當做燙手山芋騙了出去,但放在從前,那真是做的沒話說,蕭寧素日日練劍不假,但她一殺雞都要跳腳的少女,真敢出劍殺人不成?
往後又是一路跌跌撞撞去了鹿邑,後有清河崔追兵,前有莽莽群山萬里荊棘。病倒時,有那半瞎老乞丐將多年積蓄買了藥湯餵給她喝,有那落魄士子,閒聊同行了數十里,彼此分食最後一塊大餅。更多的卻是那市井中痞子無賴,坑蒙拐騙她賣到勾欄中,江湖髯須客惦記她肩後的寶劍,要抓了她做小妾,如此種種,湧上心頭。
鹿邑中,多是血氣方剛的少年郎,一言不合拔劍問候也是常事,痛快打完了喝酒侃天將冤讎勾銷,英傑館裡,年青人們傾慕蕭瀟盛世容顏不假,卻也敬重她女子佩劍,劍出必勝,這麼一想,人心也倒也單純地可愛。
「噗嗤」蕭寧素突然笑出了聲,她想起了在一重天盈天別院苦讀書的韓瑜,去年冬天的時候,這傻小子已是堵了客棧快一個月來,有天早上蕭寧素穿著素白棉袍出門,走到了英傑館,積雪融水裡映出了一個髮簪艷紅迎春的俏佳人來,回頭一看,策馬奔進太華一百里就為了摘朵迎春的韓瑜,搓著手哈著熱氣,凍地鼻涕眼淚都下來了。
蕭寧素到現在也想不明白,韓瑜是怎麼眾目睽睽下將那支迎春簪到了她耳鬢間。
月色發白,淺淺地偷摸進來,應是快拂曉了。蕭寧素極睏乏,但倦意就是提不起,於是接著想這幾月間在太華的日子。
想起了那個高崖釣鯤鵬的棲璇真人,被她驚走了一隻鯤鵬,反倒是釣起了一隻師妹的藍鳧,老實挨了頓打。又念起騎鶴飄然而過的林竹師兄,師兄說要開天門了,不知道順利不順利。青桑谷沉香居四個打雀牌的女子,蕭寧素本來臉上小條最多的那個,但是她耍賴,董昕老是埋怨蕭寧素牌品太差,不過每次打牌必定少不了。
「喵~」一道熟悉至極的貓聲傳過來,蕭寧素驚喜地抬起頭,杏仁就趴在囚室牆壁上的小窗上,狸貓努力地扒拉著鐵桿,急的「喵喵」直叫。
蕭寧素縛著手,無奈囚室高大,她踮著腳也夠不到小窗,只能安慰杏仁道:「杏仁,乖啊,我把吃的東西放在枕頭下了,你餓了趕快回去吃吧。」
狸貓搖搖頭,示意本貓不為了吃的來,是惦記你這個沒了主子的蠢女人,胖乎乎的爪子拍著鐵桿,喵嗚著,好像是在說主人你怎麼呆在這個破地方里。
心有靈犀,蕭寧素看著杏仁茶色的眼瞳,狸貓眼睛裡滿是焦急,張嘴喵了一聲,極細的貓須點在蕭寧素額發上,而她卻反身靠在涼沁沁的牆壁上,動了動喉嚨,乾澀地說道:「主人在這裡閉關,杏仁你快走吧,天亮了人多你就睡不著了,過幾天我就回去了。」
狸貓將鐵桿抓著沙沙響,悽厲地叫著,言道你這個蠢女人,難道本貓看不出這裡是空靈之地?哪有在這裡閉關的道理?分明就是要扔了本貓了去尋個新貓!
月色映在前頭,蕭寧素躲在暗影里,在上頭的杏仁只能看見她一支清淡珠花搖動的黑髮。先前陳師姐已經是提點了她。韶虎、韶眉虎都是青瑜真人的嫡支血裔,她廢了韶虎右手,將韶眉虎劈進江中,還半殘了旁支的韶姬,道宗首不准同門相殺,重者償命,輕者廢了修為。青瑜真人震怒下,她又怎麼可能被輕饒,莫說修為,性命都是未可知了,這次,沒有什麼蓋世英雄、月下白衣公子救她了。
「你快走啊。」蕭寧素控著嗓音說道,可狸貓怎麼捨得離開這個蠢地沒邊的女子,它要是走了,誰照看她?她還能再找到本貓一樣的溫良恭謙讓的絕世狸貓不成?杏仁見爪子扒不開鐵桿,發了狠,一嘴細牙竟是咬了上去,嗚嗚地叫著。
蕭寧素聽聲響不對,趕忙踮起腳跟看著小窗,杏仁咬著鐵桿,咯吱咯吱地磨地狸貓嘴裡全是血沫,蕭寧素怒上心頭,吼道:「你走啊,老娘不要你了,你快走啊,快回去找橘子!她才是你的大主人!」
杏仁心裡明白大主人這是身陷囹圄了,它一隻狸貓救不出來,爪子抹了抹嘴,探頭進去,想再看一眼蕭寧素,可蕭寧素滑坐在牆根,哪哪裡看得見呢。狸貓輕輕地呼喚了一聲,沉默了一會兒,杏仁最後「喵喵」兩聲,回頭最後看了一眼那一團漆黑,輕巧地跳下了小窗,朝著那有山的地方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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