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又笑了出來,岳翻和岳飛他們也相視一笑,老人家笑完了,接著說:「然後啊,老頭子就尋思著,岳郎不是說著玩玩的,那是來真的,那段日子啊,不服管的人特多,然後成天大街上都是啪啪啪的打屁股的聲音,那大銅鐘也響個不停,哈哈,現在想起來真是好笑啊,然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打屁股的沒了,大鐘也不響了,老頭子就突然發現,自己好些日子沒犯渾了。」
身邊一個中年漢子接著話兒:「老張頭說的對,到那個時候啊,大傢伙兒才發現,岳郎這麼做是為什麼,岳郎來之前,當街殺人的事兒我們都看慣了,現在啊,當街吵架都看不到,兩人起了爭執,立刻去官府找人,也不吵,就找讀書人去評評理,看看到底是誰對誰錯,這在以前怎麼敢想?兩句話不對頭立刻就拳頭刀子招呼,現在,除了哪家婆娘當街臭罵自己家漢子還算是比較常見,誰還吵架?」
「對!就你這傢伙,成天喝酒,給你家婆娘揍的鼻青臉腫的!哈哈哈哈」旁邊不知是誰嘲笑起了這漢子,漢子臉漲得通紅的反駁起來:「不是揍!不是揍……」
老張頭喝了一碗茶水,舒了一口氣:「不管怎麼說啊,岳郎真的是咱們吉虔二州的大恩人,咱們都說啊,大宋朝要是多幾個岳郎那樣的官兒,何必到了之前那個地步?給女真賊打的喘不過氣來!不瞞你們說,之前方知州募兵北上勤王的時候,咱們大傢伙兒都報了名的。
因為大家都聽說岳郎救了官家,立了大功,準備慶祝著,結果就聽說了為了掩護東京那幫混球逃跑,三萬子弟兵全軍覆沒,岳郎也戰死了,那時候不知多少人家給岳郎披麻,都叫嚷著要去給岳郎報仇。給子弟兵報仇雪恨,可惜老頭子年歲大了,方知州不要,選了一批小伙子。上戰場去了。
大宋朝能有今天,岳郎和我們吉虔二州三萬子弟兵沒有功勞嗎?官家在應天的時候,咱們勒緊褲腰帶給應天送人送糧,說實在的,要不是岳郎。咱們也做不到這些,所幸老天爺的眼睛還沒瞎,把岳郎給送回來了,咱們大傢伙兒聽說岳郎還活著,又立下大功的時候,第一件做的事兒,就是把虔州那幫混蛋給岳郎弄的衣冠冢給推了,岳郎還沒死呢,那幫混球就給岳郎弄墓碑,咒人家呢!?」
岳翻笑著開口道:「那也是說人家岳郎比較受愛戴啊!」
老張頭笑罵道:「那也沒有給人家弄墓碑的啊!你看看咱們吉州。家家戶戶都給岳郎立生祠,祈禱岳郎安然無恙,就那幫虔州的混蛋弄什麼衣冠冢,老頭子差點沒和那幫老傢伙干起仗來!」
閃人們七嘴八舌的說了起來,弄得岳翻和岳飛也是安然無恙,最後,老張頭咬著饅頭,感慨著說道:「這樣也好啊,岳郎成了大英雄,和他兄長一起把女真人趕跑了。咱們又有好日子可以過了,說實在的,誰願意打仗?咱們吉州和虔州的子弟兵已經有太多人死在戰場上了,從古到今。江南兵可有死了那麼多的?還都是幫那些北人背鍋!
現在好了,燕雲也搶回來了,咱們也安穩了,所以啊,就安安穩穩地做山人,這也是岳郎留給我們的東西。給我們找了一條活路,到處去找人給咱們山上生出來的那些東西找人買,說真的,以前這些東西漫山遍野都是,都有人拿去餵豬,可現在成了香餑餑了,咱們這批人拿的工錢也是挺高的,夠咱們舒舒服服的過日子了。
這些可都是岳郎留給咱們的東西啊!現在聽廬州那邊的消息說岳郎要做宰相了,咱們大傢伙兒都高興得很,岳郎這樣的好官兒,就該做宰相,咱們這些老百姓啊,也都有好日子過了,說到底,咱們也就圖個吃飽穿暖,還有什麼呢?子子孫孫,繁衍生息,也就是這樣兒,說願意打生打死,是不是?」
離開茶攤子,老張頭說的話還是讓岳飛回味無窮,他生於底層,厭惡豪強,所以自強不息,要以武力保護自己,進而保護他人,而他的弟弟遠遠沒有他這樣堅強的意志,卻在不經意間,得到了大家的認同和讚賞,甚至得到了老百姓如此的愛戴。
「六郎,你說,這是為什麼?」岳飛不是很理解。
岳翻騎在馬上,慢悠悠的說道:「其實,這都很好說的通,老百姓們所在乎的,衣食住行,這是最基本,也是最難以做到的,至於打仗這種事情,其實離他們很遠,他們每日每夜所想的,都是吃飽穿暖,滿足了這個,也就滿足了一切,接下來的事情,也就好了。
建功立業,封妻蔭子,距離他們,實在是太遙遠了,這樣的人,畢竟是少數,治理百姓,道理很簡單,讓他們吃飽穿暖,就可以了,但是大多數官員卻偏偏好高騖遠,非要做出大的政績,結果苦了自己,更苦了百姓。」
岳飛默然無語良久。
距離家裡越來越近的時候,岳翻的心已經不停的超速跳動了,真的,太久沒有回來,太久沒有見到親人,他甚至有些忐忑,有些害怕。
讓自己清醒的老父親,對自己疼愛甚至是溺愛的老母親,還有那最對不起的人,他們都還好嗎?
岳家莊子依然是如此的繁華,和在相州的時候一樣,非常繁華,甚至讓人們分辨不出哪裡是廬州城,哪裡是岳家莊子,岳家莊子得到官府的允許,建立了城牆,升格為了岳家鎮,成了行政區劃,人口十餘萬,是整個江南南路的經濟中心,四通八達,整個江南的貨物都在岳家鎮可以找到。
這是岳翻從路上的人們交談的話語裡聽到的消息,而這一切,他都沒有關注,他向著記憶中的地方走去,看到了熟悉的家門,熟悉的「岳府」牌匾,熟悉的門房老趙頭,踏上台階的一瞬間,岳翻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直到老趙頭發現不太對勁,抬起頭看向了岳翻的時候,好一會兒,才瞪大了眼睛,張著嘴巴,手顫顫巍巍的伸出來指著岳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岳翻上前握住了老趙頭的手:「我回來了,趙叔。」
只一句話,就讓老趙頭老淚縱橫,緊緊握住岳翻的手,不停的點頭,只是流淚,待到岳飛上前,老趙頭更加驚訝,這一日,岳府兩子終於回家了。
沒有驚動任何人,岳翻和岳飛進入了大門,然後把府門關上,不要驚擾了旁人的生活,老趙頭連忙表示要去通報岳老爺,岳翻伸手阻止:「還是讓我自己去吧趙叔,兄長,我們一起去吧!」
岳飛點點頭,隨著岳翻一起步入闊別已久的家,穿過前堂,進入後院,岳翻就看到了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家抱著一個大約兩三歲的娃娃正在慢悠悠的散步,似乎很是愜意一般,岳翻一看這並不是岳雲侄兒,心臟立刻劇烈的跳動起來,岳飛也看著這孩子不是岳雲,立刻意識到,這孩子,大概是岳翻的兒子了。
「爹。」
岳和懷裡抱著小孫孫岳光,耳邊突然聽到一聲曾經很熟悉但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的聲音。
「爹。」
不同的聲線,但是同樣很熟悉,熟悉到岳和突然有種想要哭的衝動。
轉過身子,岳和看到了那兩個讓他魂牽夢繞的臭小子,真的,真的有種想要哭的衝動,但是作為父親,不能哭,也不應該哭,不管在漫漫黑夜裡,岳和到底因為思念兒子而哭泣了多少次,他都不能在兒子面前哭泣,這是他作為一個父親的尊嚴和臉面。
「回來了?」
三個字,已然讓岳和幾乎用掉了全身的力氣,走到岳翻面前,把懷裡的小娃娃遞給了岳翻:「翻兒,這是你的兒子,你給他起的名字,岳光,光兒,快喊爹爹,這是你爹爹,喊一聲。」
岳翻卻是忍不住要流淚了,真的,接過了正在一臉疑惑地看著自己的小娃娃,岳翻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兒子,自己的兒子,自打出生以後,就沒有見到過的兒子,小岳光根本不認識岳翻,也不太理解為什麼祖父要自己喊這個男人做爹爹,但是他很聽祖父的話,所以怯生生地喊了一聲「爹爹」。
岳翻的淚水瞬間滑落下來,緊緊抱住了懷裡的小肉球,小岳光似乎並不明白這個抱住自己的人為什麼要哭,但是他突然伸出胖乎乎的小手,為岳翻擦拭了一下眼淚。
岳和走到了岳飛的身邊,握住了岳飛的手,看了一下岳飛粗糙的雙手,還有他臉上一道細微的創口,眼睛裡似乎有些亮晶晶的東西要流下來,但是,嘴裡卻還是說道:「武藝還是沒到家,否則身上不該有創口的,還是臉上,鵬舉還是要勤加練習武藝才是,不然,可真是難以承擔大宋如此重要的職位了!」
岳飛留下了淚水,只是點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剩下滿心的幸福,還有快樂。(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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