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萬禁軍主力,按照最基礎的規定,至少該有五十個高級軍官,岳飛窮搜軍營,抓住了二十一個,十七個醉酒,一個正在和女人顛鸞倒鳳,三個正在和手下士卒賭錢,剩下二十九個,對不起,找不到,或者說,根本沒有那剩下的二十九個統制級軍官存在,岳飛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張英,順便報告了軍隊炸營,被他力斬數十人才穩定下來的消息。
張英閉上眼睛,深深嘆一口氣,坐在座位上扶著額頭,嘆道:「國朝禁軍,竟然衰敗如斯,若不是親眼所見,斷斷不能相信,八十萬禁軍,居然是這樣的烏合之眾!」
岳飛身後的那個相州兵統領開口道:「張帥,末將曾經在禁軍裡面待過一段時日,因為看不過眼,得罪了一個統制,才被趕回相州,禁軍里的事情,末將基本上都知道,這些統制還算是好的,只是喝酒賭錢而已,更有甚者,將官搜掠女子,搶奪下屬女眷為己有,到開封城開辦青樓,將這些搶來的女子送入青樓,逼良為娼,多少士兵為此而逃離,將官一開始還覺得擔憂,抓人頂替,可後來發現,上面根本沒人管,軍餉照發。
他們這才漸漸的膽子大了起來,吃空餉,士兵逃跑的越多,他們就越有錢,越有錢,就越會做生意,開封城離大大小小的酒樓旅店,一大半都是那些禁軍將官的生意,朝廷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根本不管,十五萬人里有兩萬青壯已經是好的了,那開封八十萬禁軍,到底有沒有八萬青壯能戰之兵,還真是說不好。」
這個統領的話說完了,軍帳裡面更顯沉默,幾乎所有人都沉默不語,岳翻低著頭,不知在想這些什麼,只有岳飛勃然大怒,喊道:「這樣的軍隊怎能為國御辱!怎能保護陛下安危?張帥,請張帥立刻上奏章彈劾那些貪官污吏,請陛下整治禁軍才是!」
公孫勝和吳用看著岳飛,又看了看沉默不語的岳翻,這對兄弟的高下,他們就心下瞭然了,張英看了看岳飛,臉上露出了苦笑:「若是如此,怕是明日,我就不再是這裡的主帥了。」
岳飛愕然,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岳翻,岳翻感受到了兄長疑惑的眼神,對這個一腔熱血報國的兄長感到可惜,也想起了另一個時空中,這位兄長也是在不久之後金兵南侵的時候,以一個士兵的身份上書給皇帝趙構,彈劾汪伯彥和黃潛善等投降派大臣,可謂是膽大包天,如此,才無奈開口道:「兄長,禁軍之腐敗,已非一日兩日的事情,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到了讓如今這個地步,就算是官家本人,想要整理禁軍,怕也是不容易。
那些吃了空餉的軍官,士兵,官員,朝廷大員,數量何其巨大?八十萬禁軍的空餉,八十萬啊,張帥若是以一己之力上疏彈劾此事,怕就不是丟了這主帥之位了,連性命都要保不住了……這種情況,該做的,不是彈劾啊!」
岳飛皺緊眉頭,想來也是明白了什麼,沒有說話,張英隨即開口道:「鵬舉,你先把那些被抓住的統制下獄,管理起來,然後……我修書一封,你帶去給江寧府知府,請調江寧府廂軍助戰,然後,鵬舉,鵬展,你二人連同這二十四位壯士,除卻鵬展之外,皆為軍中暫代軍職,以填補空缺,不需管那些老弱病殘,只需把那些青壯集結起來,管理那些青壯士兵就可以,兵不在多而在精,如此這般,就這樣吧!」
張英搖搖頭,走入里帳開始寫信,留下帳外諸人面面相覷,誰也不曾想到,如今卻是這樣的沉悶,大宋禁軍腐爛衰敗至此,的確就像是岳翻所言,周瑜再世,李靖重生,也斷然無法指揮這支烏合之眾取得戰爭的勝利,一開始,諸人還對岳翻請調西軍的作法有些不以為然,但是現在,他們卻發現岳翻實在是太高瞻遠矚了。
大宋軍隊,只有西軍能用,余者,皆廢物耳!
拿了張英的書信,岳飛出了帳篷,打算上馬去江寧府送信,正要離去,岳翻也出了帳篷,攔下了岳飛:「兄長,且慢。」
岳飛停下腳步,轉身看著岳翻:「怎麼了,六郎?又何事要對為兄說?」
岳翻笑了笑,說道:「沒什麼大事,兄長,我且送你一程,我等邊走邊聊,可好,馬上就要開戰了,兄長也要去軍中統兵,有些事情,現在不說的話,可能之後就沒有足夠的時間去說了,所以,還是現在說的比較好。」
岳飛露出了笑容,點點頭,牽著戰馬,和岳翻一起慢慢的往前走,事情處理的差不多了,軍隊也安定下來,岳翻先期派了麾下的十四個漢子去了軍中接管自己的隊伍,把那些軍隊原先的編制打散,便於管理,公孫勝和吳用貌似不太想去,拿出自己文人的身份·,岳翻毫不留情的戳穿了他們兩個身懷武藝的事實,兩人鬱悶的對視一眼,只好前去。
「兄長是不是對方才我所言有所顧慮?不太滿意?」岳翻首先開口詢問,他知道這個事情要是不說明白,岳飛是不會善罷甘休的,搞不好大勝之後岳飛要靠著自己的功勞自己寫奏摺給皇帝,那個時候就要壞了大事了,千萬不能讓岳飛這樣做。
岳飛愣了一下,隨即苦笑:「六郎懂我。」
岳翻點點頭,說道:「兄長,這種事情,你應該是能夠想到的,那統領也說了這種事情屬實,沒什麼好疑慮的,問題所在,就是兄長希望可以改變他,而我說,這個事情,僅憑張帥和你我二人是斷斷做不到的,不僅做不到,還有可能惹惱了那些混蛋,使得我們遭受無妄之災,兄長,還記得蔡京嗎?我們幾乎喪命的時候,就是蔡京在報復我們,如果我們貿然上奏,就很有可能發生那種事情。」
岳飛不屑的說道:「那種奸臣,只會用陰謀詭計,大丈夫行得正站得直,怎麼會怕他的陰謀詭計?!六郎,為兄看你已經敢於斬殺賊人,你已經不是當初的六郎了,為何還要對此事畏首畏尾?難道我等就真的怕了那些奸佞,眼睜睜看著國朝軍隊如此腐敗,而不作為?這樣如何算得上大宋子民?」
岳翻苦笑道:「兄長,正因為我已經不是當初的我,所以才對這種事情更多了一些考慮,我們這樣莽撞的來弄,除了丟掉性命,沒有別的結果,那些奸臣把持朝政,他們會沒有防備,他們當真會讓你的奏摺被官家看到?官家就算看到了,當真就會對軍隊進行整治?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我等對此,是無能為力的,若要改,只能慢慢來!」
岳飛愣了一下,張張嘴巴沒說出話來,沉默了一會兒,接著開口道:「即使如此,我也斷然不能熟視無睹,事情發生在我的面前,我就一定要改變,如果不能改變,豈不是愧對了官家對我岳氏的恩情?六郎,我等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是官家給予的,父親常常教導我們,做人要知恩義!」
岳翻心中非常不以為然,皇帝的手段,帝王心思而已,你只能順從,不能反抗,岳飛恰恰就是一個不懂得反抗,只有一腔忠義的人,雖然他也明白是非,可是如今,岳飛還是一個熱血青年,他才十八歲。
皇帝的手段,他如何看得透?沒有岳翻這樣陰暗的經歷和心理,是不會明白皇帝的心理的。
「兄長,我也不知該怎麼說才好,但是,如果有朝一日,官家令你出征叛軍,打敗叛軍之後,官家又密令你屠城,以懲戒附賊民眾,你當如何處置?」岳翻說出了這樣的話,要是聽在別人耳朵里,那可絕對算得上是叛逆了,可是聽在岳飛的耳朵里,卻是有些別的意思。
「六郎,這話可不是隨便說的。」岳飛停下腳步,嚴肅的對岳翻說道,岳翻只是笑笑,擺擺手,說道:「就當我是胡亂說的,出我之口,入兄長之耳,沒有第三個人知道,兄長,若是你真的遇到這種事情,你該如何處置?」
岳飛眨了眨眼睛,皺著眉頭,開口道:「自然是不奉詔,再上奏給官家,據理力爭。」
什麼?
岳翻仿佛覺得自己聽錯了什麼東西,不由得開口道:「兄長,你……」
岳飛看著岳翻,似乎很平常的開口道:「難道不是嗎?屠城之舉,就算是舉城附賊,也不該有,自古以來,屠城的才是賊人,官家身為皇帝,怎可行此不義之舉?若是真有那一日,為兄就算是拼了這顆腦袋,也要阻止這種事情的發生,六郎,我等從軍征戰,非是為了官家一人,更是為了天下黎民蒼生,從軍之人,上不能報國恩,下不能護百姓,那還有什麼意義?
為兄知道你覺得為兄頗為莽撞,但是這種事情,在為兄心裡,算不得莽撞,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如果官家什麼事情都能做對,還要我等做什麼?雖然為兄可能不會立刻就去做這些事情,但是早晚,無論如何,為兄都會去做,男兒大丈夫,頂天立地,行的正站的直,但求無愧於心即可!六郎,為兄去也!」
岳飛翻身上馬,打馬離開了岳翻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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