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坎沒有料到堂堂的市委副書記會要求住在自己家裡,吶吶地道:「睡倒是睡得下,就是條件有點簡陋,實在招待不了貴客。」
鄧建國毫不在意地道:「你的家是樓房,有電燈,還有土豆。以前有一句老話,叫做樓上樓下,電燈電話,再加上牛肉燉土豆,這就是共產主義社會。你已經提前達到了這個水平。」
鄧建國親切笑容和恢諧語言,消除了江老坎內心拘束,江老坎表態道:「如果鄧書記不嫌棄,就住在這裡。家俱簡陋了些,但是衛生沒得問題。」
鄧建國道:「你不要把我想像成什麼大官,大官也是人,也是從娘肚皮里生出來的。不坐到那個位置上,和你一樣一個鼻子兩隻眼。」
鄧建國似乎知道宋鴻禮在想什麼,道:「晚上宋書記就不用陪我,我、小邱和小王,再加上江老坎,我們四人正好打雙扣。」
領導點了名,宋鴻禮便不再糾結。
宋鴻禮從鄧建國提議的細節中,瞧見了王橋在其心中的地位,也預感到王橋在這幾年內絕對還會有一個進步。想到這一點,不禁感到王橋運氣之佳。
午飯結束後,鄧建國習慣性要睡午覺。就到二樓客房休息。宋鴻禮和王橋將鄧建國送上了樓。
宋鴻禮見到江老坎洗得發白的鋪蓋,就悄悄看鄧建國的臉色。
鄧建國對舊鋪蓋毫不在意,道:「我中午必須要睡覺,特別是喝了點酒,不睡覺,下午血壓就要高,工作效率大大降低。你們也休息一下吧。」
下樓後。宋鴻禮把黎陵秋叫到身邊,道:「晚上你去買幾床新鋪蓋來,江老坎家裡的鋪蓋還是不行。太舊了。還要買毛巾、牙刷、洗髮香波。」
接受任務後,黎陵秋匆匆回城。宋鴻禮在底樓找了個房間,睡起午覺。他身體偏胖,血壓也有點高。睡個午覺是極好的。
王橋、邱洪是年輕人。精力旺盛,沒有睡午覺,坐在樓下堂屋聊天。
王橋道:「鄧書記午睡一般要多長時間?」
邱洪道:「如果不喝酒,一個小時就夠了。喝了酒,估計得一個半小時。今天這種情況,他心情放鬆,得睡兩個小時。鄧書記是理論水平、領導水平都很高的領導,也是一個性情中人。為人很本色。」
王橋理解「本色」的意思,本色的前提是鄧建國職務夠高。否則處處看別人臉色,哪裡能夠本色得起來。
江老坎抓了些花生,倒在桌上,讓兩人剝。又拿著茶缸去換新茶。
王橋叫住往外走的江老坎,道:「從三社往下走,有一個回水沱,釣魚的不少,能釣到魚嗎?」。
江老坎道:「這個小河沒有什麼污染,能夠釣魚,只是魚不多,得有耐心和技術。」
王橋道:「那就找幾根竿,我們去甩兩桿,釣魚晚上吃。」
江老坎道:「桶里還有兩條魚,晚上夠吃。」
王橋是河邊長大的孩子,素來不喜歡吃池塘魚,道:「你那些肥魚,不管加多少佐料都有飼料味和土腥味。我去鉤兩條河魚,親自操刀,味道絕對霸道。」
在江老坎去找魚竿時,王橋與邱洪坐在一起聊些知心話題。
邱洪用手解開領帶,道:「以前讀大學的時候,我就習慣了打領帶。到了陽和工作後,經常朝村里跑,反而把以前在大學的習慣完全搞掉了,整天穿得很隨便。現在到了鄧書記身邊,出入正式場合比較多,必須要穿西服打領帶,太憋氣了。」
王橋看著自己滿是泥土的運動鞋,道:「我們很難改變環境,必須要適應環境。放心,很快你就重新打領帶,到時沒有領帶反而若有所失。」
邱洪取下領帶,放在隨身帶的包里,感慨道:「人真是現實動物,以前在陽和鎮工作的時候,找朋友被人嫌棄,屢次談不成。現在調到市委辦就成了搶手貨,給我介紹朋友的人不少,介紹的都是條件不錯的人家,我看過幾張照片,說實話,漂亮得我直流口水。蠻哥,你說我要找那一種女孩?」
王橋想起自己的遭遇,不停地搖頭,道:「我這人沒有女人緣,這個參謀當不了。」
邱洪腦子裡浮現起李寧詠的形象,道:「我和李寧詠當過一段時間同事,說實話,李寧詠工作能力很強,為人處事也不錯,你們兩人沒有成功,真可惜。我有一次在吃飯時無意中提到你,她還很憤憤。我覺得她很憤憤就說明還沒有忘記你。」
王橋想起邱寧勇不懷好意的行為,道:「我們兩人沒有任何可能性了既不成為朋友,也不成為敵人,就成一個陌生人吧。」他不想多談男女之事,道:「鄧書記對今天現場滿意嗎?」。
「肯定很滿意,否則不會主動要求留下來住一晚上。我陪他有一次去調研,有一個單位居然對單位有多少黨員答不準確。鄧書記也不客氣,批評一頓後,堅決不吃飯就走。」邱洪見院子裡沒有外人,將板凳拉到王橋身邊,低聲道:「靜州和昌東都缺政府主官,估計這兩個地方的政府主官都要由分管黨群的副書記來出任。」
這是一個極為敏感的消息,靜州分管黨群的副書記是鄧建國,昌東則是華成耀。這兩人如果成為正職,對王橋是有利的。
王橋壓低聲音:「真的?」
邱洪道:「市裡的消息是偶爾知道,縣裡的消息比較確定。」
王橋道:「對於我來說。這事就太湊巧了,市、縣、鎮三級政府主官都曾經擔任過副書記。」
邱洪點頭道:「果然如此,還真是巧。你這個位置相當好,平時要多給鄧書記匯報。」
王橋伸手與邱洪握了握手,道:「我們都要努力,一起進步。」
兩人正要深入地談,江老坎提著魚竿來到院子裡。魚杆是那種竹子做的簡易杆。恰好是王橋喜歡的類型。
王橋提著魚竿,又將竹編的魚簍掛在腰間,頓時化身為一個漁家子。
行走在河邊。曬著還算溫和的太陽,看著田園風光,想著鄧建國要由副書記提升為市長,王橋覺得生活還是不錯的。
河邊有幾個村民在釣魚。見到王橋來了。都過來打招呼。這幾人都是三社河西的村民,早就盼著修這條路,如今修路終於有了希望,他們自然高興。
聊了幾句,江老坎帶著王橋和邱洪到老窩子,灑了些加有酒糟的餌料,三人便開始正式當起漁夫。
坐在河邊,嗅著青草香味。盯著浮瞟,時間就一點點過去。一個小時後。王橋釣了三條魚,收穫不錯。邱洪平時很少釣魚,偶爾釣一次都是在池塘,與王橋相比就顯出了技術差距。由於鄧建國還在江老坎家裡睡覺,王橋和邱洪不敢在河邊呆得太久,當王橋釣起三條魚後就收了杆。
江老坎對河邊釣魚的村民道:「王鎮釣的都是小魚,晚上不夠吃,你們整兩條過來。」
幾個釣魚的村民就提著桶、拿著魚簍過來,讓江老坎自己選。
王橋在河邊給黎陵秋打電話:「黎書記,你過來沒有,沒過來更好,你記得帶幾袋昌東酸菜,晚上我給酸菜魚給大家吃。還有,割點豬肉。」黎陵秋笑道:「王鎮,你這個單身漢會做飯?」王橋道:「不僅會做,水平還可以。」黎陵秋笑道:「是不是喲?」王橋道:「晚上嘗一嘗就知道了。」
回到江老坎家裡後,王橋興致勃勃地主動要求去剖魚,他親自剖出的魚片做酸菜魚,片形更好看。
江老坎道:「王鎮,你就別剖魚了。這次村民大會選了修公路的出納、會計、保管和質監,我想了想,這個還得張榜出去。村里寫字的都不行,你能不能幫我們寫兩張。上次在你辦公室,看見你的毛筆字太好看了。」
王橋也不推辭職,道:「沒問題,你弄點紙和筆來。」
江老坎道:「早就準備好了。」
宋鴻禮睡了一會,聽到外面說話聲,也就起了床。小睡一覺,他的精神好了許多,端起大茶杯,走到屋外。
王橋正在寫關於三社社員大會推薦修路保管、會計、出納和質監的通報。書法是王橋的長項,他站在桌邊,略為凝神,然後筆走龍蛇,一幅書法作品便躍然紙上。
鄧建國此時也醒了,他沒有立刻下床,而是站在窗口朝下觀察。如今鄉鎮幹部與村民的矛盾十分突出,最惡性的是靜州城郊的一個鎮,數百個老百姓與村幹部發生衝突後,圍攻了鎮政府,將黨委書記和鎮長關在屋裡,限制自由長達十個小時。
與農村此起彼伏的衝突相對比,城關鎮黨委書記和鎮長卻與村民關係十分融洽。通過觀察,鄧建國判定這不是演戲,而是實實在在的關係不錯。在了這個印象,他對老成持重的宋鴻民和衝勁十足的王橋都深有好感。
下樓後,鄧建國道:「老江,你能不能找幾個村社幹部到院子裡,我們開個院壩會,我想聽一聽大家的想法。」
江老坎道:「鄧書記,要喊那些人?」
鄧建國道:「今天選出來的為大家服務的保管員、會計、出納和質監,還有今天發言的老村長,以及兩個黨員、兩個社長、村委會主任、文書、婦女主任、團支部書記,這些人差不多了。晚上就在你這裡吃個便飯,飯錢由市委辦來付。」
宋鴻禮趕緊道:「鄧書記,你能來開這個座談會,就是對城關鎮工作最大的支持。這頓飯肯定由城關鎮來請。」
江老坎爭著道:「今天來到青橋村,我就是主人家,如果由鄧書記和宋書記請客,就是瞧不起我們青橋村,以後我出去抬不起頭。這頓飯花不了多少錢,魚是在河裡釣的,臘肉是殺的年豬,雞是自家餵的,菜是自家種的。」
鄧建國笑道:「那我們今天就吃江老坎。」
到了四點鐘,陸續有村民來到江家壩子,大家圍坐在壩子裡,聊起農村現狀、基層組織工作情況。村民們談話都挺積極,除了講了村裡的現狀,還談了些具體事情。
到了五點五十分,王橋進廚房煮魚。
當酸菜魚端起來時,一股濃烈香味就在院子裡飄散。
王橋煮的酸菜魚、江家的雞湯、吊了半年的老臘肉、新鮮的蔬菜、加上黎陵秋做的青椒肉絲,道道菜都不錯,讓大家食慾大開。
江老坎拿出珍藏的高梁酒,揭開酒蓋,倒進每人面前的土碗裡,酒香四溢。
鄧建國平時很少喝高度酒,今天心情比較好,破了戒,就沒有推杯。
正在喝酒時,從外面走過來一個村民,道:「老坎,你貼的那個榜被人揭了。」江老坎臉喝得紅紅的,道:「那個揭的,有意見當面提嘛,揭榜作啥子。」村民站在門外陪笑:「不是有意見,我家媳婦看見那個字寫得好,撕下來給娃兒當字貼。我覺得不太好,給你說一聲。」
王橋豪爽地道:「沒事,揭了就揭了,我再寫一張。」
天漸漸黑了,江老坎拉了一條電線到院子裡,大家繼續在院子裡吃飯。喝酒持續到了九點,酒席才漸漸散了。
晚十點,宋鴻禮離開了江老坎家。
鄧建國、邱洪、王橋等人就在堂屋裡聊天。
鄧建國道:「今天收穫很大,一是親眼看到青橋村民議事規則得到了村民支持,等試點成功以後,就可以推廣;二是我對農業稅有所思考,現在沒有想成熟,暫時不跟大家說了。」
晚上,鄧建國在樓上奮筆跡書。在凌晨一點,《關於取消農業稅的建議》初稿完稿。他放下筆,心情十分愉悅。
(第三百六十四章)(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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